熟話說,大隱隱于市。
越是明顯的地方,越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
艾亦沉背上顧深的書包,指揮她到廚房拿上豬蹄。
顧深這才發(fā)現(xiàn),豬蹄就大喇喇地被丟在操作臺上。
不過換了個“馬甲”。
兩個白色的密封保鮮盒,豬蹄被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混在操作臺上的一對白瓷茶杯和碗盤里。
如此……
而已……
她就愣是沒發(fā)現(xiàn)。
艾亦沉又從抽屜里拿出2個保鮮袋來,套在盒子上,干凈衛(wèi)生,關(guān)鍵這樣拎著袋子可比抱著個盆方便多了。
小區(qū)里通往停車位的石子路上。
顧深用力吸了一大口空氣,新鮮的空氣擠掉腦海里殘留的回憶,五臟六腑也沒有那么疼了。
忘記吧,不要再去想。
既然已經(jīng)過去,何必時時跳出來擾人。
夜色旖旎,晚風(fēng)輕拂,吹去了顧深的一身虛汗。
她悠蕩著手里的袋子,跟在艾亦沉后面,冷不丁冒出個想法。
“你是不是早料到我要拿豬蹄送人?”
艾亦沉不作聲,被顧深視為默認(rèn)。
“所以,你就提前幫我把豬蹄放進保鮮盒里了?”
艾亦沉依然沉默。
若真是這樣,那剛剛發(fā)生在他家的一切,是他故意而為?
顧深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沒啥損失,再說自己騙人也是不對。
不記仇使人快樂!
草地正在澆水,清涼的水霧濺在腳背上。
細(xì)長的石子路上,兩個追逐的小孩從前面快速跑來,嬉鬧聲灑了一路。
艾亦沉停下,側(cè)過身讓兩個小孩先過,顧深也跟著停下。
“希望吃豬蹄的人值得我這么做?!彼鋈婚_口。
等兩個小孩過去,顧深追上他。
“你放100個心吧,我保證他值得?!鳖櫳钫\懇道。
“但愿吧。”小騙子。
艾亦沉開車,顧深拿自己的手機導(dǎo)航。
下了高速后,大概又開了10分鐘,越來越顛簸,越來越偏僻,水泥路變成了土路,兩邊都是農(nóng)田,偶爾閃過孤零零的建筑,好像矗立的鬼屋。
就這么又往前開了五六分鐘,最后連路燈都沒有了。
月亮躲進云彩里,除了車燈照耀處,其余一片黢黑。
車燈老化,即使艾亦沉把車燈切成遠(yuǎn)光,也看不清前面情況。
仿佛一路從文明社會開進了原始社會。
“你確認(rèn)這路沒錯?”艾亦沉忍不住問。
顧深把手機橫過來,又放大看了下地圖。
“沒錯啊,導(dǎo)航就是這么指示的?!?p> 話音剛落,車子猛地停下。
顧深手機沒拿穩(wěn),直接拋了出去。
“哐啷”一聲。
顧深嚇了一跳,以為撞了什么東西。
“怎么了?”
“前面沒路了?!?p> “???”顧深吃了一驚,伸長脖子往前看,車燈所及之處一片虛無。
“你把地址給我看一下?!?p> 艾亦沉伸過手。
顧深趕緊從腳邊撿起了手機遞過去。
艾亦沉鎖著眉頭凝神看了一會,又把手機還給顧深。
“你在車上等著,我下去看看。”
他說著推門下車,高大的身形?著手四處看了看,又往前面走去。
難道他們真走錯路了。
顧深又仔細(xì)核對了一下輸入導(dǎo)航的地址。
沒錯啊。
手機上顯示此刻時間八點一刻。
顧深心里著急。
小孩睡覺早,要再找不到,這豬蹄就送不出去了。
她回頭看看放在后座的豬蹄,完好無損。
然后,又不經(jīng)意瞥了一眼車后——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像空洞洞的大嘴要吞噬掉誰一樣。
這時候,要是突然出現(xiàn)冒出個吊睛白額大蟲,或者什么千年老妖……
呸!
不可能,都是假的。
呸呸呸!
顧深趕緊打斷自己豐富的想象。
但是……
要是此時冒出個持刀歹徒,或者這本就是賊人故意設(shè)下的圈套呢?
不怕!
她跑步快又會跆拳道,但是艾亦沉怎么辦……
她回過頭來。
咦,艾亦沉人呢?
艾亦沉去哪兒了?
前面,車燈所及,竟全無半個人影。
顧深登時被嚇出一身冷汗,不自覺握緊了手機。
不是害怕艾亦沉丟下她,而是擔(dān)心他出什么意外。
她撥了一下艾亦沉電話,提示正在通話中。
她想了想,干脆下車,借著車燈朝前面走去。
繞過一顆大柳樹,撥開半人多高的雜草,顧深看著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下面,好大一片池塘。比顧深站的位置要低個兩三米。
幸虧艾亦沉及時停車,再多開個兩三米就保準(zhǔn)要車毀人傷了。
池塘水面映著星光,好像銀河傾瀉,灑下了一湖星斗。
微風(fēng)拂過,躲了一晚上的月亮也終于撥開云紗,皎潔的光華照著水邊一個清瘦挺拔的身影。
云疏星淡、清風(fēng)霽月。
好一副云、月、影相映生輝的畫面。
顧深看得出神,好像落入了縹緲幻境,迷離了眼睛。
好一會兒,艾亦沉回頭,借著月光見顧深站在陡坡邊上,似要下來。
“小心?!彼诘?。
“知道了?!?p> 顧深暗嘆一聲可惜。
恐怕以后再也看不到這么美的風(fēng)景了。
湖邊水草濕滑,藤蔓交錯,顧深踩著松軟的泥土小心翼翼向下。
艾亦沉怕她摔下來,趕過來接她。見她自己下了陡坡,也放下了心,停下腳步。
手機震動,他低頭看了一眼消息,等處理完消息再抬頭看去時,只見一米開外處,顧深雙膝跪地,形似叩拜,滑稽可愛。
“有事求我?。俊卑喑寥炭〔唤?。
顧深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又想起太黑他看不見,就使勁夸張地大“哼”了一聲。
結(jié)果這一哼引發(fā)了更大的笑聲。
顧深愣了。
……
剛才她小心下到坡底,一踩上柔軟的泥沙,就以為沒了危險,雀躍地朝水邊跑去。
忽然,腳尖踢到一塊高出地面的石頭,她一個趔趄,直接摔了過去。
太丟人了。
本想趁艾亦沉不注意迅速爬起來,沒想到剛爬到一半,就被發(fā)現(xiàn)了。
她索性蹲在地上,不肯起來。
艾亦沉清淺的笑聲伴著瀲滟水波,清涼愜意,波動了誰的心。
顧深看愣了。
月光下,他的表情不甚分明,顧深卻相信那笑一定美得舉世無雙。
忽然理解了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
這世間真的有人能讓你甘愿焚火縱煙,付之一炬,只為博他一笑。
若是知道摔跤能換他如此放肆愜意的笑,摔多少跤她都愿意。
……
早晚有一天,他們還會再分開。
下一次分開會多久?
7年?
17年?
又或許……一輩子。
那個時候,她可能還會忘記他的模樣,忘記他們相處的點滴,但她永遠(yuǎn)不會忘記此刻——他的笑。
星輝之下,超凡脫塵,世間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