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簾大將被貶下凡了,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整個天宮。據(jù)說卷簾大將還被懲罰七日受一次飛劍穿心之苦,按理說一個玉玻璃,也算不得什么,哪怕是在蟠桃宴上,失了體面。
關(guān)于卷簾大將為什么眾說紛紜,但也究竟沒個結(jié)果,以至于到了最后,那猴子鬧了天宮,卷簾受封取經(jīng)人,最后去了西天做了金身羅漢菩薩,那些人也沒想到個所以然。
雖然有仙人猜測,玉帝是借此在西方安插心腹,但畢竟這懲罰過重,貶就貶下界了,像天蓬那樣也就算了,飛劍穿心之苦誰能受得了呢?個中詳情,怕也只有玉帝和卷簾自身清楚。
話說卷簾被貶流沙河不久,就遇到一個白面和尚,想要過河,卷簾早已清楚自身職責所在,按理說要是由他一人護送過這和尚去拜佛求經(jīng),最后的功德也不少,但卷簾還是張嘴吃掉了這和尚,接連九世,卻都放了他靈魂轉(zhuǎn)生。但因為這些小錯,他受的懲罰更重了,天庭已無容身之所,本來還可受如來佛庇護,如今卻也不成了。
但卷簾不在乎,受刑過后,他只愿抬頭去看一看天,他的眼神中還是充滿了眷戀。
卷簾愛喝酒,總是喝個酩酊大醉,躺在河底。
心情好時,他倒也會庇護一方,風調(diào)雨順,心情差時,在這流沙河興風作浪,過路人都要被吃絕了。
卷簾經(jīng)常會想起在天上的日子,他為玉帝卷簾,保護玉帝,只不過他思念的不是那舒適的日子,而是經(jīng)常會想起她。
她是女仙之首,瑤池王母。和玉帝一起,以前同是道祖的童兒。直到道祖封昊天為新天庭之主,兩人身為天地姻緣之表率,成了婚。
卷簾是最早去往新天庭的一批仙人,他原本是一凡夫俗子,尋仙訪道,修煉多年無所成,那天他遇到那昆侖山擊鐘的金仙,點化于他,最后成了仙,時因那擊鐘金仙師兄南極仙翁在天庭任四御,他也就稀里糊涂上了天,沒做成那逍遙散仙,反被天規(guī)所限。
上天之后,他法力也不高深,無官職可派,玉帝也就留他在身邊,當了一護衛(wèi),但卻就此一見誤終生。
他常常侍立玉帝身邊,也能常見到她,那個時候的她,剛成為王母不久,還像以前的童女,嬌憨可愛,沒有日后那威嚴之態(tài)。
他可以說是看著她一天天成長的,當然,是她在人心方面。
他記得初見時候,帝王高坐王座,她坐在玉帝邊上,穿著一身素白衣裳,一雙眼睛轉(zhuǎn)呀轉(zhuǎn),他一抬頭就看見了。
他頭一次產(chǎn)生自卑之感。
原本他不過一游方道人,只為成仙得道,自然也不顧自身體面,頭發(fā)胡子蓬松,幾十年未割。
不像那金衣玉帝,儒雅英俊。
這樣一對人才是絕配吧,他在心里暗想。
后來他成了玉帝身邊的卷簾大將,玉帝每次去見她,瑤池之后,他總能見到她。
他看著她生氣,煩悶。天庭女仙眾多,玉帝自然也是他們愛慕的對象,這仙人也如凡間帝王。
她自然是出不得的,她自從懂事起,就被道祖留在身邊,道祖身邊迎來送往,都是有道高士,也都對他們恭敬有加。
她是不懂人間事的,他也不知道神仙也和凡人一樣。
她總是喜歡在玉帝來的時候,問卷簾人間事,人間種種,風物不同。總聽的她眼睛亮晶晶,靈秀的臉上生出向往,她是不能出天庭的,即便要出去,也是天將天兵隨行,她像籠子里的金絲雀,看不到外界。哪怕她是名義上的王母,也不行。
卷簾剪掉了自己的亂蓬發(fā),亂胡須,他也是英俊的,倒也是,成仙的,哪有皮囊不好看的呢?他也總是一身金甲,或許潛意識里,那金衣玉帝影響他很大。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著,她也由個愛哭愛鬧的小姑娘變成了威嚴的王母。
他還是愛看她,以至于經(jīng)常走神。
玉帝對他也頗有不滿,他看的出,好幾次玉帝都想貶他下凡,但由于他也算是南極仙翁門下,不好發(fā)作。
他心中想啊,她好久沒聽故事了,幾百年了吧。她怎么再不叫她講給她聽了呢?
她又看見立在玉帝身邊的那金甲神人在看她。
她心中有種說不清的滋味。
只是她也早已明了,她是玉帝的妻子,這是天道所規(guī)定的,由不得她,他們兩個是天下婚姻表率。
哪怕他們兩個只是師兄妹關(guān)系。
她不懂什么叫愛,她是天地所生,道祖所養(yǎng)。但昊天師兄看她的眼神里,她似乎能看出多些別的東西,和那講故事的人看她有些像。
她觀了人間千年,她懂了。她是愛師兄的吧,因為他和別的女仙一起生氣、難過。
終于,她和昊天有了孩子。
那次,生下孩子不久,師兄來看孩子,他也在身邊。
他不看她了。
她有些失落,更多是釋然。
她畢竟是王母,三界表率。不能和一個護衛(wèi)再沾染不清。
何況,她當年不懂事的時候,可能也只是喜歡聽他講故事吧。
只是,昊天師兄是小氣的,她不知道。
玉帝早就對卷簾不滿了,一個區(qū)區(qū)護衛(wèi),這么多年,王母對他過度親密了,玉帝政務(wù)繁忙,但他多年來還是喜歡看師妹的樣子,他們相處億萬年,從當童兒開始,他就喜歡師妹。當了帝王,女仙眾多,他看過好多漂亮女仙,風景也好,但他卻從未喜歡過。
他也如凡間帝王,因為師妹不懂人間事,他可以等,其他,不過是私欲罷了。
他惱恨這卷簾很久了,但與一小小護衛(wèi)置氣,以他的身份來講,只不過徒增笑料。
終于等到了機會,那卷簾在蟠桃園上,失神打碎了玻璃盞。他知道,機會來了。
卷簾看見宴會上的王母,張了張嘴,但還是沒有說什么。
她不是那個什么都不懂的時候了。
卷簾不由的笑了一下,哪怕他要打落凡間。
后來,西游大劫,他干脆讓他入了劫,去西方吧,當了和尚,沒了六欲,眼不見心不煩。
只是,他沒想到這卷簾寧受穿心之苦近千年,也不遠遠行西方。還吃掉了九任取經(jīng)人。
卷簾最后還是改名了沙僧,他本也想吃掉這取經(jīng)人。
但是他麾下這兩徒弟本領(lǐng)甚高,而且觀音也插手了。
算起來,觀音也算他的師叔。
他帶他們度過流沙河,自此一路朝西去了。
他這一行中,磨難頗多。他看的出這一任取經(jīng)人,不同以前,那九人眼中沒有人間之情,像是行尸走肉,令人生厭。
這個看起來不一樣,他看出這個叫玄奘的眼中有心事,可他還是不想成佛,他人心事,與我何干。
取經(jīng)途中,他也上過一次天庭,沒有看見她。不知她看見自己了沒有。
他不知道,她遠遠望了他一眼。
這時候她看見如今的他,一身布衫,蓬頭垢面。
剎那間她有些恍惚,她想起她當年剛出山門,挺愛聽那個人講故事的。那個金甲神人如今成了這樣,她也有些感嘆,畢竟是個故人啊。
最后,他到了西方,佛祖惱恨他吃了九任取經(jīng)人,取經(jīng)途中也多次破壞,但也捏著鼻子認了,只封了他個金身羅漢。
他沒有待在西方,也沒有再回天庭,他知道,玉帝不會允他回去的。
他又回了流沙河,百姓為他塑像供奉,凡人倒也奇怪,他往常吃人無算,如今,得封歸來,也供奉他起來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多可笑啊。
他還是總愛躺在河中,沒到夜晚去望著星星,王母是哪一顆呢?
都是妄念罷了。
前塵今事皆不如歲月予她一回眸。
他苦修多年,最后還是入了劫。
他從沒想過太多,只想能看看她就好了。
她身份高貴,不會看的上他這小小護衛(wèi)。
畢竟他在玉帝腳下,瑟瑟發(fā)抖的樣子,她也看見了。
她愛的定是英雄,他不是。
仰頭看著天,他搖了搖頭。
以前,那頭老豬總想著回高老莊,他嘴上不屑,心底還是有些羨慕的。
后來聽說那頭老豬,竟然也去天庭地府大鬧一場。
可老豬沒有那猴子的本領(lǐng),最后,老君出面保了他一命,但自此也受刑罰之苦。
他嘆了口氣,何必如此。
躺著躺著,他睡著了,夢中似有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