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冷面的古荃羽軒一怒為紅顏,青蘿忙叩首,周身如被眼刀子凌遲。
文蘭哪里敢說話呼吸一緊,腦袋宛如搗蒜般點頭,三哥生氣了。
羽軒邁出淑閬苑,手一抹眉心上清透的薄汗,他重傷尚未痊愈,運功頗費力氣。
至于為何他會知曉琳瑯有險——
今日下午收到火急火燎的急信,血影樓出事了,剛出大門碰見安世告知他,今日琳瑯有一劫,不可近水。
他吩咐她身邊伺候的多留意,若不是他早早處理樓里事務(wù)趕回,恐怕…
城郊院落---
安世下車,見那熟悉又陌生的宅院,門上掛著刻令府的牌匾,兩盞大燈籠在風(fēng)中搖曳,大門緊閉?!鞍?,這墻邊草零零落落,個頭都快及膝了?!?p> 這人真是睡在草窩,都不在意。他扭頭又問,“師父,還是蘭媽下廚么?”
師凡說起這個實在頭疼,痛入心扉地輕點下頜。
一提蘭媽,安世腦海里那段住在畢府上的記憶兇猛又擁擠,咽了咽唾沫,決定救師父于水火之中,“師父,不如還是住鎮(zhèn)南府吧。”
老人家擺了擺手,還是這里住行方便。也就到時間,動身到外邊給人算上一卦,隨便到酒樓解決溫飽。
安世心道師父果然非凡人也,上前拉著門把,“叩,叩叩?!?p> “來了!”里面院子傳來掃把落地的聲音,不一會腳步聲近了。厚重的大門發(fā)出低沉的聲響,緩緩打開。
打里面露出一張小少年青澀的臉,少年一眼略過面前那張略顯陌生的臉,“師爺,您回來啦?!?p> 他眼神又兜回來,看安世十分眼熟,卻一時又想不起名字,咬起了唇。
安世翹手倚在門邊,也不提醒,就眼看少年一臉糾結(jié)。誰讓這小子忘了他呢,才短短數(shù)月不見。
少年十分激動,跳起來手指著他,“哦!你是二師叔!”
那個給他送藥酒的師叔,以前還常常攛掇他一同抓弄師父的師叔。
安世嫌棄,壓著眼皮看少年指著自己的手指,“沒禮貌?!?p> 少年悻悻收回手,“嘿嘿。”
“師爺師叔,快請進(jìn)?!彼麑Π彩勒f,“師父昨日出去了,不在府中?!?p> “哦?”安世疑問,難道他昨日去調(diào)查風(fēng)堂樓那件事了?“那他近來挺忙?!?p> “是呀,很多人找劍莊保鏢,也不少人暗地找麻煩?!鄙倌赅椭员?,轉(zhuǎn)頭他摸著肚子,“師爺,今日可...?”
“好小子,蘭媽對你可寶貝,竟然還敢嫌棄她做的飯菜?!卑彩勒f道。
“沒有的事?!?p> 幾人走進(jìn)大廳,見上座坐著一人,正是令楚,不知何時回來的。
待師父落座,安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咱們可快有一個小師妹了?!?p> 令楚睜眼起身喚了聲師父,“什么?”
“師父算卦找到關(guān)門弟子,說要讓她傳承師門衣缽?!卑彩老氲搅畛蘸筮€得與琳瑯是師兄妹相稱,心情有些復(fù)雜。
“哦,也好。”令楚看向師父笑問,“師父確當(dāng)收女徒弟?”
“天命如此,男女有何不同?!睅煼诧嬃艘豢诓瑁死狭俗叨鄮撞蕉伎诳?。
“如今找到了人在何處?”令楚微疑惑。
“中州人,暫住鎮(zhèn)南府?!卑彩谰従彽纴?,“名喚琳瑯?!?p> 令楚笑容中劃過一絲僵硬,斂了斂,怎么會是她?“巧,前幾日隨口一說她是師父要找的人,沒想到應(yīng)驗了??墒且譁?zhǔn)備拜師么?”
他眼前浮現(xiàn)那張無論何時都云淡風(fēng)輕的臉龐,她會如此爽快答應(yīng)?
“不急,這是為師的一道劫?!闭f實話,他算過真命天子、王權(quán)富貴,亦算過奴仆乞丐??善悴磺逡粋€女子的命數(shù),故而他知道他的劫將到臨。
令楚、安世對視,師父用的字是劫。
“你若沒什么問為師,為師便回去歇上一歇了?!睅煼矊α畛f,兩人之前是鬧了些不愉快,可哪有師徒鬧別扭鬧僵的道理。
“徒兒昨日追查琳瑯風(fēng)堂樓一事。依那刁鉆角度推斷箭是從涼山半山腰。而涼山亭同時響起一道巨大的響聲?!绷畛従彽纴?,師父主動提及之事可不見得是易事。
“據(jù)知當(dāng)時半山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讓登山之人上不去下山之人下不來。此種現(xiàn)象足足有半個時辰之久。”
安世聽著滿臉迷惑,莫不是有得道高人布下了陣法?
“有人看見一名紅衣女子打山上下來,隨即那道力量消失了。”令楚將畫像雙手遞給師凡,“碰巧徒兒今日見到畫中女子,暗中追蹤至出了城門,可徒兒眼看著她憑空消失了?!?p> 安世眉蹙得愈發(fā)緊,令楚武功他不想承認(rèn)很高強(qiáng),但是在他眼皮底下憑空消失的,只能說是詭異?!皯{空消失?確定不是輕功遠(yuǎn)在你之上,跟丟了?!?p> “不,看得清楚的確是隱身?!绷畛?yán)肅地道,她莫非是妖?
安世周游各地,到偏僻之鄉(xiāng)總能見識到當(dāng)?shù)赜由竦毓懋嬒瘢蚕裰T如此類詭異之事,只有鬼神之說傳得神乎其神。
他斗膽再問,“師父,世上可真有鬼神?”記得七年前他問過,可師父避而不談似乎鬼神是個禁忌,唯獨妖可不避談。
“一切皆有可能?!睅煼灿|及畫像的目光一燙,口中呢喃著天支地干。涼山之上絕非是司木,難道她又在另一個世界遇到麻煩了?
兩個徒弟一旁靜然等待,見師父推斷不停,面上難色一層又一層,額頭泌出一層薄汗。
許久約莫過了兩盞茶,師凡嘆了口氣,沉吟又一會如釋重負(fù),“勿探勿敵。不是此女所為,只需調(diào)查李夏?!?p> 令楚眸中轉(zhuǎn)瞬間流轉(zhuǎn)千萬,“是?!?p> “為師乏了,睡覺?!彼鹕?,氣色顯然不佳。
兩人起身目送師父離開,心照不宣,師父瞞著他們一些事情。
安世不再糾結(jié)師父究竟算到什么,轉(zhuǎn)了話題,“欸,你還沒收武業(yè)為徒?”
武業(yè)是剛開門小少年,約莫十歲,無雙親是個孤兒。
“沒有,還需磨練。”令楚習(xí)慣性轉(zhuǎn)著自己的手腕,師父收琳瑯為徒,這是命中注定他尋父母下落并無捷徑么?
恰好武業(yè)上來奉茶,“師叔請喝茶,師父請喝茶?!?p> 安世隨口一說,“沒人性。好好一小伙子誠心誠意跟著你四年多,還沒拜師成功?!?p> 收徒拜師,向來視為人生重大之事。想當(dāng)年他從入門到習(xí)有雛形時才成功拜師,花了六年。
安世當(dāng)然知曉徒弟不是衣服,寧缺毋濫,只是隨口一侃。
“武業(yè),安世公子很心疼你,不如拜他為師?!绷畛磫芤痪?。
安世只覺他的笑容無比陰險狡詐,傳言楚莊主醇厚仗義,真是個天大的笑話,“沒有的事,我沒什么可教的。”
武業(yè)無助地?fù)现约旱暮竽X勺,師父這玩笑開得,弄得他心一砰一砰地跳?!拔錁I(yè)只想拜師父為師?!?p> 安世被逗笑了,拜師父為師,真是個傻小子。
少年是個極易害羞的,臉上一燙,“院落的落葉還沒打掃完,我干活去勒?!?p> 令府只有四個服侍的人,一個管家人稱江叔;一個廚子大名蘭媽;一個燒火丫頭小蘭;一個小廝丁魁。武業(yè)住在令府,除每日練功外負(fù)責(zé)打掃院落。
“喝一杯?”安世問。
“你請客。”令楚知道他酒癮又來了,酒量差勁偏偏又愛喝酒。
安世雖坐在令府里,怎會不知令楚不請客的性情,“猜拳,輸?shù)恼??!?p> “比劍?!彼麙伋龆帧?p> “不公平!”安世瞪大眼睛反抗,他明擺著要欺負(fù)人。
“猜拳,沒意思?!?p> “那...”安世壓眉轉(zhuǎn)著眼珠子,瞧見外面的魚池子,“比誰先擊打出一條魚?!?p> 五年前,他可是憑著這個翻身好幾局。
“游戲開始。”令楚直奔魚池,三步并兩步成了一道虛影。
安世早有準(zhǔn)備,運起輕功腳尖輕點,與令楚不相上下。
角落打掃落葉的武業(yè)見這神仙打架的場面,眼睛直直地盯他們那步法想學(xué)得幾分。
安世一躍,兩指接住飄落的一片落葉,轉(zhuǎn)手向魚池飛擊而去。
而令楚直接揮出一掌,將那水拍擊得有半丈高,甩出五六條活蹦亂跳的魚。
“頂?!卑彩滥且蝗~被掌氣揮開,被落下的水打進(jìn)水底,旋轉(zhuǎn)。
“你輸了。”令楚一口氣吹起落在額前的發(fā)絲,嘴角一勾,“風(fēng)堂樓。”
此次一去說不準(zhǔn)能再探到些那女子的消息,他隱隱覺得她與風(fēng)堂樓頗有淵源。
安世捶心,直罵令楚腹黑狡詐,還挑最好最貴的。
夜色朦朧,兩人策馬,前追后趕。
淑閬苑------
琳瑯頭痛得很,身子酸動了動手臂,側(cè)頭,模糊雙眼望見桌旁坐著一著紅衣的女子。
“司姐姐?”
“你醒了?!彼灸咎饟卧谑稚系哪X袋,起身走到床邊坐下,手探了探她的額溫,“脖子上的疹子沒這么紅了?!?p> 琳瑯活動著就要坐起來,“怎么來了鎮(zhèn)南府?”
信上說是明日在風(fēng)堂樓見。
司木按住她,順手提了提薄被幫她掖好,“許久不見你甚是想念,也就早些來了?!?p> 又說,“怎么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自己怎么了?”這么多年了,還是這樣不懂得愛惜自己。
琳瑯笑了笑,剛聽到說她脖子長了疹子伸手去摸,卻被司木一把抓住了,“摸不得?!?p> “我這,是怎么了?”難道是不小心中了李夏投的毒。
“吃錯東西了,日后切記不得一同食用魚與梨花釀。”司木伸出雙指點了點琳瑯的眉心,她之前倒忘記交代琳瑯了,“可記得了?”
“記得。”琳瑯瞇了瞇眼,“沒想到竟是嘴饞出了紕漏。今晚你要住在何處?”
司木低頭撥弄手指甲,“你可買了宅子?”
“沒有,本計劃明天去看看?!?p> “這樣子,我還是住在風(fēng)堂樓吧。后日你身體好些,我再一同與你去看看宅子。”
“好?!绷宅槾蛄苛艘谎鬯?,“情緒不佳?”
“宋小子那個榆木腦袋,氣死我了?!彼自捳f退一步海闊天空,他倆鬧了個小別扭,她都退十幾步退到底線之下了,榆木腦袋就是不肯見她。
這男人真小氣。
琳瑯嘴角微勾,那人對司木是極好的,怕是她傷了自己而不自知惹那人心疼了,“茶幾上有豆黃糕,是迎典酒樓弄的。現(xiàn)在應(yīng)該有點冷了?!?p> “還是我們琳瑯知心?!彼灸緵_她擠眉弄眼,逗得她噗嗤一笑,眼角的朱砂痣愈現(xiàn)妖冶。
司木吃著糕點,偶爾喂一兩塊到琳瑯口中,不得再次驚嘆。自己真有一雙慧眼,十幾年前撿了個大寶貝,看看這孩子現(xiàn)在長得多標(biāo)致又聰慧懂事。
唯一不好的就是像那塊榆木疙瘩一樣,日日只有一副表情。“可有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