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得神乎其神呢。就橫排數(shù)第二戶,上上個月中旬,是中元節(jié)那天。一個婢女半夜去如廁,撞見樹上倒垂著一頭黑絲,再往上看是張面目猙獰的鬼臉?!闭乒袷掷锷踔吝€在描繪著青絲垂?jié)M臉的可怖模樣,愈講愈激動,仿佛他是當(dāng)時那名婢女。
“那陣刺骨冷風(fēng)來得突然,婢女嚇醒了,連連跌倒在地上。女鬼見嚇人成功笑得瘋狂,聲音陰桀刺耳?!?p> “接下來呢?”司木聽掌柜講得聲情并茂,只當(dāng)是在聽書,頗有興趣。
“那女鬼笑得太大聲了。另一處在祭拜逝去親人的管事聽見,急忙尋聲音跟來躲在暗處瞥見鬼駭世驚俗的模樣,等了那鬼飄走后急忙跑回房間,第二日才告訴主人家?!?p> 司木直覺這不夠稀奇,“那鬼只是來嚇人,沒鬧出人命?”
“姑娘,你怎么知曉出了人命?”正講到興頭處的掌柜頗為驚訝,“原來那婢女早已七竅流血,雙眼暴凸紅血絲滿布、五官扭曲啊…”
何等可怖,何等讓人噩夢連連。
“官衙上門查明的死因是什么?”琳瑯看雜記看多了這等描述,自然是在見怪不怪。
“仵作只說是驚駭過度,爆血而亡,身上并無其他傷口。”掌柜似乎又一次置身于恐怖的場景,氣喘吁吁大汗淋漓。
“因此主人家當(dāng)日搬走了?”琳瑯低頭飲茶將那質(zhì)疑喝下腹中,“那戶人家本是什么身份?”
主人家單聽管事一言未免過于兒戲,明擺著此命案另有兇手,還是說本是主人家一手設(shè)計。
“是又不是,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先前第一次是府上公子見過,嚇得整日神神昏昏的?!闭乒耦D了頓,“是行商的黃員外,他與李知縣還有些關(guān)聯(lián)呢?!?p> “哦?”司木亦抬手酌了一口茶,“掌柜是如何聽得?”
“自然是聽那個見了鬼僥幸饒命的仆人親口說的,論在這一帶消息最靈通的,除了鄙人無人再敢稱第一。”
“世上竟果真有鬼,好生恐怖?!绷宅槻辉噲D強加自己觀念與他人身上,亦沒那個心思。“掌柜說說絳城院落吧。”
“瞧我這把嘴,說偏了。兩位姑娘知曉鎮(zhèn)南府吧?”
司木點了點頭,“是出了好幾位俊俏兒郎的高門吧?”
“對,那一帶是官員世家住宅,大多非富即貴。聽說鎮(zhèn)南府對街正好有一處空宅,最近在出手。”
他這話一出,琳瑯才知為何今日他無緣無故如此多話,“有無別的?”
“姑娘,等我說完再做打算。那先前是世家鄭家主的祖屋,不過鄭家主前幾年早已舉家連神主牌遷至中州。姑娘明日有空可以去看看府內(nèi)布局?!?p> “地段如此好,為何是以低價急著出手?”司木鼻子靈,嗅到了一絲八卦的味道。
“這,倒不知是何故?!闭乒衩嫔蛔?,眉頭微微一蹙好像真的不知,“那宅子上月便有出手的消息,大概是一直沒人問津,后來就白菜價吧。姑娘若是相中了,便白撿了一大便宜。”
“不了,那處位置過于熱鬧?!绷宅樛凭?,鎮(zhèn)南府一帶乃是高門之地,此熱鬧顯然別有所指。
“噢,姑娘若是急著今天定下此地,”掌柜聞言不好多說,“離這十里外即絳城南邊有一片馬場,緊鄰的一片宅院住的大多是閑散江湖人。那處尚有不少空宅,風(fēng)景宜人,修養(yǎng)的好去處。”
此時小二上齊了菜,掌柜擺手笑說,“不耽誤兩位用飯了,請慢用?!?p> “聽著這倒是不錯?!彼灸緤A了一顆花生扔入口。
“確實,十里地不遠不近,可要租賃馬車?”琳瑯點頭,他說的那馬場一帶正是她準(zhǔn)備去的。
“輕功吧,讓我看看你的輕功可有進步了?!彼灸竞龅販惤鼏?,眼含調(diào)笑意味,“確定不要鎮(zhèn)南府對街那戶?前日路過瞧了瞧,還不錯。”
“不?!彼ǘㄕf了一句,不想與任何人有太多的瓜葛,官家更是不想。
司木嘆了口氣,又不是不知她性子要強,要她服軟找個靠山難咯,“這半年過得可還好?”
“往常一般,偶有小風(fēng)小浪?!绷宅樳@些日子盡和鼠便打交道了,心情算不上是好壞。
總掉進幾顆老鼠屎的白粥好似這樣才說明是一碗上等的白粥。
“就沒遇上一些有趣的人和事?”司木習(xí)慣了刨根問底,不然指望她會主動說一些與買賣無關(guān)的事情?
“遇上個活潑的小姑娘。”文蘭天真無邪,少有的自來熟外加粘人。
“噢,是叫文蘭?”說起來二人干系,琳瑯與她算是姐妹。
“是?!?p> “歲數(shù)跟你妹妹差不多大吧。”
“沒有,小一歲?!绷宅樑擦伺簿茐?,將青菜碟移到司木跟前。
“與你說說話也是極好的,不然你這悶性子總會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彼灸炯抑兴闶乔鍍?,可外邊沾親帶故的總是擾人耳根,不得清凈。
她應(yīng)是,“你呢?”
“我呀,先前遇見棋逢對手的人,可惜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
“命里伯樂有時終須有,”見司木還是光喝酒,琳瑯直接將酒杯拿走,“命里青酒無時莫強求。”
“也不知誰是姐姐。”司木氣笑了,小小年紀(jì)像個叨嘮的母親。
琳瑯坐得板直,筷子一來一往夾那清蒸魚,偶爾就些青菜白飯,慢條斯理,舉止間均是清貴氣質(zhì)。
司木專挑那肉菜,將青菜置之一旁不曾與一個眼色,大快朵頤豪放間帶著一絲優(yōu)雅。
不多一會,面前的三個碟子都只余剩湯殘渣,兩位美貌天仙的女子竟如此飯量,著實是將那來收銀的掌柜嚇了一跳。
“慢走不送,二位?!?p> 城南郊,茵茵綠草被灼得有些蔫,馬兒躲在樹蔭下乘涼,甩上三甩,甩掉周遭討厭的蒼蠅。
它恍惚間看見樹上一閃而過的身影,疑惑地撲閃著長而濃密的睫毛。
原是司木單手環(huán)住琳瑯的腰,施展著蜻蜓點水,烈陽的熾灼在其后追著她們的身影。
兩人隨意落在一處院落屋頂,眺望宅院位置,放眼望去,沿街展開兩排,布局大小各異。
“哎!你們兩人怎么站在我們家屋頂?”武業(yè)剛好填飽肚子打外歸來,抬頭瞧見屋頂上竟站著兩人。
司木不惱,“小兄弟,借個地方歇歇腳。”
“哪有借屋頂歇腳的,我還是勸你們快快離去,免得招來橫禍?!?p> “多謝小兄弟好言相勸。不過想問小兄弟一個問題,這一帶的空宅在何處?”
“街尾有?!?p> “行。”
武業(yè)看著那兩人一下子飛得沒影,心中一詫,武功如此高強。
她們這一番話該不會是在掩飾被抓包吧?倒吸一口氣,連忙跑向令楚的房間,見門窗無破損?!皫煾福趩??”
“怎么了?”令楚躺在竹椅上,翻看著琳瑯的那本通鑒地理。
“剛剛有兩個武功高強的女子站在前院的屋頂,我以為進賊了,師父屋里沒丟東西吧?”
“沒有,你去師父屋里看看。”令楚翻頁的手頓了頓,武功高強,兩個女子?
“是?!蔽錁I(yè)轉(zhuǎn)了身撒腿往另一個院子跑,“師爺,師爺!”
“叫這么大聲啥,我沒聾?!睅煼舱谖蓍芟碌奶珟熞?,仔細打量自己的酒葫蘆,怎么能裝多幾勺酒呢?
“師爺,您沒事吧?”武業(yè)跑得急,話順著鼻子就出去了。
“小小年紀(jì)就瞎啦?”
“這不不確定嗎,剛剛屋里沒被兩個女子偷了什么物什吧?”武業(yè)深信司木與琳瑯是入竊,只是忘了現(xiàn)在是午時。
有哪個賊如此囂張,光天化日之下趁主人家在,入室盜竊。
“沒,身上有錢嗎?”師凡低頭翻眼上去看這虎孩子,似乎這樣會看得清楚些。
武業(yè)搖搖頭,他算準(zhǔn)了拿十五文錢剛好吃了兩大碗米飯一碟青菜,現(xiàn)在身無分文。
師父每月會給他一兩銀子,他記著自己于府內(nèi)吃白食卻跟管家月俸不相上下,花銷都不敢大手腳,錢都存在房內(nèi)的小罐罐里。
“你師父給你的錢該花花,不用省著。幫我去買一壺女兒紅,沒錢找你師父?!睅煼矓[擺手。
“好的,師爺?!蔽錁I(yè)抱著酒葫蘆折回自己屋,翻箱倒柜,毫不吝嗇地掏出一兩銀子,出了門熟門熟路買酒去。
琳瑯兩姐妹到了街尾,落在那處空宅庭院中。風(fēng)一揚,盡是落塵。
遍地草木眾生,數(shù)張蜘蛛網(wǎng)交錯掛在牌匾上,依稀認出是周府二字。庭院內(nèi)扔掛著大門上一模一樣的牌匾,甚是奇怪。
推門而入,空氣間盡是久無人居的糜晦氣息。再看梁柱邊長滿青苔,上座桌子仍然拜擺放著不少青花瓷瓶,一側(cè)木架擺放著玉盤、各式樣的瓶子以及擺飾。
琳瑯眼定定,見瓶身完整,不假思索走上前,大口吹去疊在上的塵,繼用袖口擦拭。
瓶口光滑,瓷的紋路依稀可見,幻藍通幽,觀賞性高,買賣價值更不言而喻。
她繼而接連拿起架上的其他物件,暗道這磨磨光修飾一番,編個華麗出身。這賣四百兩,那得六百兩,這宛如是天上掉餡餅,吃得一個真準(zhǔn)。
“這有點像皇宮里面的...”司木湊近看了看,涌上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
“皇宮?”琳瑯眸中多了一星光,絳城離都城十萬八千里遠,皇帝伸手也管不了。
這筆橫財進她的口袋可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不過還需命人做些手尾處理。
司木暗道這府邸前身是百年世家的住所吧,不然怎會有如此底蘊。見琳瑯對那些個愛不釋手,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如買下這,這么多東西帶出去過于明眼?!?p> “這宅子歲數(shù)比我大,現(xiàn)已腐朽破舊如斯,住不得人?!绷宅樢惶と氪说乇阈纳幌?,不過并非是沖動之人,“去后院看看吧?!?p> “你呀?!彼灸緦@座宅子印象還不錯,若是琳瑯亦喜歡,將宅子恢復(fù)如初不過是一揮手的事情。
兩人撥開縱橫交錯的蜘蛛網(wǎng),巡看后院的每間廂房,除卻一些缺腿缺角的紅木桌椅,幾架子落了灰層的史記文籍,空空如也。
“我記得姐姐有一個袋子?!绷宅橅辛凉獠粩?,似黑夜里的璀璨星光。
“行,行行?!彼灸緫阎斜M是寵溺,有事才喊姐姐,“說好了見者有份,我晚點可得喝上極品美酒。
又補了一句,“不醉不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