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山眉下右眸微抬,深邃瞳孔里沾染了一分你確定挑問的意味,著實讓安世有些招架不住,就在這時抬腳跟上師凡上樓的腳步。
三人齊坐包廂,琳瑯在門口木架處凈了手,慢條斯理地擦拭水珠,緩緩開口,“我比你大?!?p> 安世低頭笑出聲,“同歲不用這么講究,而且論輩分我可是你的師兄,喚一聲妹妹不過分吧?!?p> 琳瑯撿了句他的話,“同歲的不用如此講究?!?p> 安世直笑她不肯吃虧的性子,“動筷吧,菜都要涼了。”
“酒呢?”師凡吃了兩口菜,嘴里乏味。
安世順手斟了杯茶遞去,“沒上酒?!?p> 他還敢讓師父喝酒,不得被令楚說教一頓又或是被白神醫(yī)指著鼻子罵。
師凡吧唧一聲嘴,“沒酒吃山珍美味都差點意思啊?!?p> 實在無奈,兩個臭小子與白老頭是一波的,他又側(cè)頭朝琳瑯用傲嬌的語氣說,“丫頭,我可沒來你這騙吃騙喝。我就來打發(fā)打發(fā)時間,吃的喝的這小子都給了真金白銀的。”
琳瑯筷子只伸往少被人碰的青菜,“您老不是日夜奔波為人占卜算命,怎又有打發(fā)時間一說。”
“這外面這么曬,為師年老體衰,你是想為師中暑是吧,”師凡瞥了她一眼,“哪像你不懼炎熱跑去茶園,遇到蛇還惹了一身雄黃味?!?p> “哪里,過獎了。”琳瑯說著場面話,她從未質(zhì)疑他的洞察力因此絲毫不詫異他說得如此準。
安世剛走在她后頭,嗅到一陣辛鼻味,“我就說這味怎么如此熟悉,原來是雄黃味?!?p> “可有帶一兩條回來泡酒?越毒的泡酒越好喝。”提及酒師凡喉嚨發(fā)癢,數(shù)年習(xí)慣如今一日不喝酒,實在是難受。
“沒有?!绷宅樞》葦[了擺頭。
師凡從手袖抽出兩本書,“有空看看,這可是為師一輩子的心血?!?p> 安世聞言,目光鎖定那兩本手札,“徒弟當時學(xué)的時候怎么沒看過這手札?”
正要伸手翻看被師凡一巴掌拍開,放到琳瑯手旁,“就你當時那不學(xué)無術(shù)的模樣,那書閣的書你看了多少,現(xiàn)在給你一個生辰八字還能算得出什么?”
“倒不至于不至于?!卑彩烙行┬奶摚瑤煾刚f他比令楚有天賦,但確實他比令楚懶得多。
琳瑯收下書,“好,但愿不會與您想象偏差太大?!?p> 她先前看過周易一書,什么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了解僅限于字面領(lǐng)會不了其中意味。故而一直對師凡所說的天賦存疑,不拜師這段時日不過在探查他的來歷。
師凡見她收下書,嘴角抑制不住上揚,夾菜入口時半抬下巴頗為得意,心情上好說了一個故事,“從前有一戶人家,大人要送小孩去私塾,你們猜怎么著?”
安世很積極配合地說了,“小孩不愛上學(xué),一定是哭著喊著不要去?!?p> 琳瑯只是停下動作靜待他的包袱。
師凡賣弄玄虛地搖了搖頭,緩緩道來,“小孩說不去上學(xué),他不識字?!?p> 聽罷安世打趣,“那小孩一定想了一夜爹娘怎么這樣,不識字怎么認得了字?!?p> 說完自己笑得開懷,絲毫不被琳瑯冷淡的反應(yīng)影響。
師凡看了一眼琳瑯,頗有意味。
飯后,師徒兩人回了令府。
掌柜急急來到琳瑯廂房稟報師凡一事,“那老先生是昨日中午來吃了頓飯,卻沒帶錢在這就說上一段書賺點錢付賬,我見他年歲大又很堅決就同意了。沒想到他說得很是風(fēng)趣,有人給了些碎銀。他結(jié)了賬,說可以幫我們酒樓招攬生意,每每講完書給他一壺酒便好?!?p> “我婉拒了,可老先生晚上仍然過來,今日也是按昨日時間準時到。近近兩日時間,便在這一帶傳開了。今日更是客滿,比往常賬目高出一半。剛他走時,還與我說東家你已經(jīng)應(yīng)允往后都可以在這說書?!辈荒苈犓幻嬷~,掌柜試探性抬頭,心下是想留師凡打響一下招牌的。
琳瑯指腹摸杯沿,靜靜地擺了擺頭,“由他去吧,不過在酒樓內(nèi)莫讓他碰酒?!?p> “是?!闭乒駨澭c頭,前段時間劍莊莊主師父欲收主子為徒一事,早在內(nèi)部傳開了。小部分人深知師凡一身好本事,是站在他那邊的,不過主子拒絕拜師,他們哪里敢舞到主子面前。
“馬度派人傳話說,那幾個賭坊不老實想要搞小動作,問東家是明里教訓(xùn)還是暗中打壓?”掌柜傳達著岑溪的消息,“李夏昨日派人把幾個賭坊東家叫到余方酒樓,威脅壓迫他們出手賭坊。價低但招架不住李夏為刺史小舅子的身份,打算后日交出賭坊?!?p> “這事,”既然前不久李夏已經(jīng)入了局,“找?guī)讉€人去玩上幾把,我看中了城北的幾個鋪面。”
掌柜明白主子是要大賺一筆,“是?!?p> 令府———
兩師徒回府,一入門見令楚扎馬步練功,“令楚,我剛給了琳瑯兩本手札,明日你去指導(dǎo)指導(dǎo)她?!?p> 令楚姿勢不變,直開口拒絕,“師父,明日劍莊有事?!?p> 師凡瞅了他一眼,一口揭穿,“你瞧你臉上的那兩個字-撒謊?!?p> 待長輩走遠,安世在院凳坐下,師父明日都親自去迎典酒樓說書,還讓令楚去指導(dǎo)某人,“嘖嘖,師父是變著法讓你們關(guān)系轉(zhuǎn)好呢?!?p> “你們這兩日去了哪里?”令楚收了功,擦了擦額頭的汗。
安世想到令楚躲了兩天尚未道歉,明日見到某人得多不自在,便抑制不住地笑,“就去了琳瑯那酒樓說書。想不到那酒樓竟然也是她的,果然深藏不漏?!?p> “我記得上次比斗你輸了,欠我一個情。”令楚翻開一個杯子倒茶,倒了一點入碗晃了晃,用了一分力道潑灑在地上。
“不是想讓我去教琳瑯吧?!卑彩烙行┍梢?,“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p> 令楚面色不改,此事他自有打算,“去不去?”
“去就去,免得你下次拿這要挾我去干點喪盡天良的事?!卑彩类絿W炀桶蚜宅樀氖抡f了出來,“你說她是不是傷得不重?。俊?p> 見令楚定睛看著他,安世解釋道,“昨日心口被人扎了一刀,今日像個沒事人跑去山里又遇到一堆蛇,好在帶了雄黃粉。”
看他不說話,嘖了聲又補上一句,“吃飯的時候,師父說中的。”
“她今日精氣神如何?”令楚記得在山林有次發(fā)燒把一頭野豬大切八塊,清楚自己力氣大得很,她心口那一刀...
“她不是一直面色不好,我怎么看得出來?!卑彩李H為鄙夷,“對了,她腳扭了。”
令楚頷首,今日下午從靳城趕回的下屬回稟已知她新傷未愈又添一筆,“先前聽說她準備離開鎮(zhèn)南府,什么時日?”
“我又不是她貼身丫鬟怎么知道,不如你明日去問她不好么?”安世揶揄道。
“是不是貼身,不知,但是丫鬟不可否認?!绷畛S意一句反嗆,正戳中他的死穴。
安世清秀,第一眼給人病弱嬌柔的印象,年少時隨師父出去大多被認為是女扮男裝。
“嘖,你是見過還是怎么地?!卑彩烙行饧碧_,趁他不注意一手就要按在他嘴邊的茶杯上,不料令楚身法極快一個側(cè)身,手腕一甩將茶水凈數(shù)灑在他衣裳上。
“可真有你的?!卑彩罌]得逞,不過將手里的玉佩舉起揚了揚,“我怎不知你會帶這東西?”
“師父?!绷畛鹕沓砗笕粲衅涫碌睾傲寺暎娴抿_了安世,眨眼的功夫,東西已經(jīng)物歸原主。
安世罵一句,“無恥?!?p> 令楚還一句,“比不上你。”
安世看著那大步離開的背影,暗想不對勁,他肯定有鬼。他向來不喜貼身帶玉佩或是令牌,不對勁不對勁。
令楚回到房中,往小榻一趟抄起一旁的書,看得津津有味。
乍一看封面,寫著通鑒地理,細看正文行間有細娟小字標注,字里行間橫豎可見琳瑯那清孤寡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