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這銅戒挺適合你的?!绷宅樐闷鹉强虉?zhí)劍俠客圖像的銅戒,對上令楚目光。
令楚伸指穿過,指尖向上,手做握拳式,“大小正合適,姑娘好眼光?!?p> 琳瑯視線落在他手上,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佩戴古棕戒指,像宮廷中皇帝正殿架上的千金擺件一般很是養(yǎng)眼?!拔矣浀媚惚居幸粋€戒指?!?p> 令楚原本打算買那支木蘭簪,不曾想她為他選了銅戒,目測大小適合食指,故而手背后脫下食指的斑戒?!班?,膩了,正好換著戴。”
她微微聳眉,贊同地點點頭,接過攤主的紅繩,蹲下與兮沫一齊將那暗沉的紅繩解下?lián)Q上新的。
三嫂送兮沫的玉不怎么起眼,第一眼看是兩塊半月碎玉用薄銀融成的環(huán)固定,細看良久便能看見半月玉是被雕琢成如此的,缺口圓滑,玉上的圖案頗為奇怪?!皝?,戴上?!?p> 兮沫臉上洋溢著笑意,走著路蹦蹦的,“謝謝小姑姑,謝謝大哥哥。”
令楚笑問,“你喚我作大哥哥,你覺得我比你姑姑要???”
兮沫認(rèn)真地思考著,搖了搖頭,“大哥哥比姑姑大?!?p> “那你應(yīng)該喚我作?”
兮沫整張小臉皺著,叫叔叔還是伯伯?娘說叔叔伯伯得看他們比爹大還是比爹小??墒撬兴腥硕冀懈绺?,那就沒有叫錯這個煩惱。
“叫他弟弟好了?!绷宅樌饽白?。今日心情莫名的好,也許是因為方子有用還了令楚人情緣故。
“欸,你不得叫我?”令楚失笑,他不介意吃軟飯,大步跟上追問。
攤主在后聽著這對話,心道還以為那位公子與姑娘是一對,沒想到隔著一輩呢,瞧他眼力勁直把人家說亂倫了。
琳瑯淡淡地斜瞥一眼,他笑得那嘴連后槽牙都看見了。令楚收斂一點笑容,嘴角多了一抹邪魅,“可是你自己親口給我矮一輩,我倒是不覺得做你晚輩委屈?!?p> 兮沫還在認(rèn)真捋清關(guān)系,爹的娘親叫奶奶,爹的爹叫爺爺,可這大哥哥年紀(jì)比姑姑小,怎么該他就叫大哥哥做弟弟了呢,他不明白。
爹的姐姐叫大姑姑,爹的妹妹叫小姑姑,姑姑的相公叫…姑公?他懵懵地問,聲音稚嫩,“小姑姑,姑公是我的什么人?”
“是你爹的姑姑的丈夫。”琳瑯回答,眼神褪去興致,姑姑一詞對他們家真是一個笑話。
令楚捕抓到語氣中不知覺的情緒變化,想起葉府當(dāng)年被抄家時主家避而不及,琳瑯?biāo)^的姑姑甚至翻舊賬給親兄長加了一個罪名因此她的丈夫高升。
“你想問的是姑姑的相公叫什么吧?”他拉住兮沫的小手,“叫作姑父?!?p> 兮沫恍然大悟,“姑父!”
琳瑯拉回心緒,拎了拎他的耳朵,“別亂喊?!?p> 令楚調(diào)侃,心里暗應(yīng)下,“再喊大聲些,你怕是得有一條街的人想涌上來,爭當(dāng)你姑父?!?p> 琳瑯給他肩膀來了一掌,聲線平淡,“顯你夸我。”
兮沫不懂這大哥哥的快樂,不過看起來姑姑和他感情好好的樣子。
“被夸一夸收獲別人的贊美,免得你被人問哪來的信心,答自信被人說盲目?!绷畛蛔约憾盒α?,她怎么會被說盲目自信。
“勉為其難收下,自小條件優(yōu)越贊美的話聽得耳朵起繭?!?p> 三人來到一家書畫古玩店,令楚說禮在心不在重,投其所好便是。師凡喜歡飲酒喝茶下棋,棋盤茶壺均可以。
琳瑯精挑細選出一套紫砂茶具,花費五十兩,令楚早早與掌柜打過交道不必付賬。她那一瞬間忽然切身明白,那些出手闊綽的世家子弟為什么往往能更容易獲得小姐的芳心。
令楚送姑侄二人回到廂房,“明日辰時出發(fā),后日卯時便能到?!?p> “好。”
“兮沫回房睡覺,不要蒙頭睡。”令楚打趣,婢女說連著兩日早上進去服伺,枕頭都是濕的。這小家伙在被窩里哭呢。
“是?!辟饽樕弦粺幔致牫绺鐪愒诙呎f,“男兒有淚不輕彈。”
“明日見。”令楚揮手離開。
琳瑯見兩人不知在說著什么小秘密,夜深露重,打發(fā)了兮沫趕緊回去睡覺。
次日辰時,世子、古荃大人與刺史帶領(lǐng)著知府及各位知縣等大小官員在城郭前恭迎親王及七皇子蒞臨。
親王回高涼的消息早早傳開,百姓們議論紛紛興高采烈,西邊的父母官終于要回來了。這一日街上不見擺攤,街上干凈得不見一片菜葉一根雞毛一粒塵土,百姓站在街道兩旁等候,十步一祭臺,街道兩旁酒樓人山人海。
眾人等了一個時辰,終于有快馬打遠方而來稟報王爺距此還有十里。
百官雖腳下發(fā)麻卻不敢走動,挺挺腰桿,抬頭挺胸目視前方。
不久遠處出現(xiàn)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身影,車隊里高舉繡著國姓—凌的黃旗,旗幟隨風(fēng)飄揚,威風(fēng)凜凜。
“下官恭迎七皇子王爺大駕。拜見七皇子,拜見王爺?!卑俟傧鹿颍爻情T城墻的士兵亦是如此,震耳欲聾的一聲喊出他們恭迎的誠意。
七皇子挑開車簾,四處秋黃顯著荒涼氣息,城門里站滿人的街道將那區(qū)區(qū)一城城門被襯得竟有些宮門那么高的氣派。
王爺下馬車,親自將站在頭排的官員一一扶起,“辛苦了?!?p> “諸位平身,久等了?!?p> 百官忙說王爺舟車勞頓辛苦。
七皇子跟在王爺身后,目光與刺史交錯,傳達著什么信息。“皇叔,諸位在此等候必定腿腳酸麻,我等速速進城?!?p> “七皇子說的是?!蓖鯛斕ь^深深看了幾眼那城門,揚聲道,“入城。”
車隊入城,百姓自發(fā)喊著恭迎王爺,恭迎七皇子,只不過喊七皇子的聲要小許多。
王爺馬車兩側(cè)窗簾早早掀起,他端坐著對兩邊百姓笑。滿城百姓相迎,皇家那幾位皇子可能做得到如此?
自是不能,七皇子坐在車?yán)锩嫔行╇y看。
另一頭岑杰帶著葉閆修搬入新居,撞見古荃夫人吩咐人布置大堂。
岑杰看了看三少爺,行禮,“見過古荃夫人?!?p> 古荃夫人點頭虛扶,這是琳瑯身邊的人她見過兩三次。只是身后那位,夫人再看時有些失態(tài),神似葉士興長相五分像瑜瀾,是瑜瀾的孩子。
葉閆修行完禮站定,眼前這位有些熟悉。古荃姓氏,他不記得家中有什么親戚。
夫人問,“這位是?”
“這位是主子的兄長。”岑杰側(cè)開幾步介紹,怕?lián)踝∪~閆修的正面。
“在下葉閆修。”
“葉閆修,你是瑜瀾的三子?”夫人走近,細聲確認(rèn)。
“您是素姨?”葉閆修在年久的記憶里翻了又翻,眼前這位是母親的閨中密友。
一旁的劉洋聽了這關(guān)系,暗自咋舌。原來古荃夫人與主子家中還有這層關(guān)系,主子原先不讓他們?nèi)ゲ楣跑醴蛉?,不知是已然知曉才這么做。
“正是,十余年不見,如今都長大成人了?!狈蛉搜劭魸駶櫍缏犂蠣斦f他們?nèi)值苈斆髂艹钥?,在軍中無需他多少暗中幫扶,如今都謀得一份好差事。怎么如今一見面,便是見著他綁著繃帶。
“一眨眼琳瑯都得自由身了。”他苦笑,記得當(dāng)年娘總是記掛著素姨,素姨讓她的丈夫替爹翻案,案子是皇上親自判的,哪里有翻案一說頂多是減免刑罰,直說素姨傻,不知她是否被此事所牽連。
“進去說話吧?!狈蛉苏f。十五年吶,敘舊坐著聊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葉閆修應(yīng)好,跟在夫人身邊伺候的姑姑上前扶夫人,遞了一方手帕。
夫人進門轉(zhuǎn)身落座前,偷偷抹了抹眼淚。“怎么落了一身傷?”
“前些日子上山,不小心摔了一跤。”葉閆修笑,胸肋苦澀。
責(zé)怪的話到嘴邊說不出口,夫人眼里滿是疼惜,“大夫可有說多久痊愈?”
“將養(yǎng)個把來月應(yīng)該能大好,素姨不必擔(dān)心。”
“說不擔(dān)心是假,好些將養(yǎng)。你兄妹兩人剛相認(rèn)又出了這樁子事,唉?!?p> 葉閆修笑而不語。
“琳瑯沒與你一同回來?”那孩子好幾天沒消息了。
“有些急事處理,說是明日回來?!?p> “希望不要誤了時辰?!狈蛉耸盏剿扇藗鱽淼男艈柊輲煻Y送什么,今日才上的門,不料她不在?!伴Z修如今在何處當(dāng)差?”
“先前在靳城,后來孩子娘親過世便辭了職?!比~閆修一語帶過。
夫人聞此噩耗沉默片刻,氣氛有些沉重,“孩子是男孩女孩?”
“男孩,五年歲,名喚葉兮沫。禍兮福所倚的兮,相濡以沫的沫。”
“兮沫,如沫春風(fēng),好名字?!狈蛉诵Φ么壬?,“孩子可一起來了?”
“未,他與琳瑯一處?!?p> “那是明日也見到了,對了,你的兩位兄長還在軍中?”
“應(yīng)該是,說來慚愧已經(jīng)有多年未與兄長聯(lián)系?!比~閆修低頭。
“在軍中若尋也方便,只是你們?nèi)c琳瑯難重逢。素姨好奇你與琳瑯是如何遇見的?”
“她一直在派人找我兄弟幾人,是拜托她師父算卦算出我在何處的,多虧她及時趕來,我得以解救?!?p> “原來如此,”夫人輕輕嘆了口氣。
“素姨何以嘆氣?”葉閆修問。
“琳瑯孤身一人走到如今不容易,無依無靠闖出一片天地。好在現(xiàn)在有大師收她為徒,好歹是有了靠山?!彼谝淮我娏宅槙r便被她那淡漠、世事與她無關(guān)的氣質(zhì)驚了心,那大牢是何等的煉獄將她變成如此,小時還是幼稚可愛的調(diào)皮小鬼。
“老天亦是覺得待她不公,如今眷顧她,讓她一路遇上這么多的貴人?!比~閆修沉調(diào),她行商,家中若無人入朝為官,可謂是艱難重重。
所謂民不與官斗。
二哥倒是可以行個方便,他只指望自己莫要連累琳瑯。
“素姨是如何見著琳瑯的?”想必素姨暗中幫了不少忙。
“說來是緣,她救了我三子一命,被別人帶到府上。我起初覺得她與瑜瀾有幾分相似,便派人去鎮(zhèn)西獄去問才確定她是琳瑯。不過她好像并不知我與你母親那層關(guān)系?!狈蛉嘶貞浿?,真的是緣分吶。
葉閆修聽罷心一頓,藏不住的擔(dān)心,“竟然還有這一件事情,記得我那妹妹并不精通武功。”
“她正好途徑小巷將傷重的羽軒帶回客棧醫(yī)治,并未抵抗歹人受傷?!狈蛉税矒岬?,多年兄妹感情尚未變淺,善。
葉閆修自知失態(tài),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素姨三子名喚羽軒,記得幼時素姨身下只帶著夏南兄,如今膝下可是兒女雙全?”
夫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四兒一女。夏南比你長兩歲,與你同歲的是希琰,羽軒比你小一歲,安世與琳瑯同歲,不過小上幾個月。幺女今年方二八。幺子并非我所出,不過帶在身邊情同所出?!?p> “素姨慈愛,改日小侄帶琳瑯與幼子登門拜訪?!?p> “最好不過。夏南今年剛得一女,與你那小兒有伴啦?!?p> “相差幾歲,兮沫不欺負她就算懂事了?!比~閆修笑道,兮沫少與他分開多日,如今夜里怕是在被窩里哭。
兩人拉著家常續(xù)了半日舊,見岑杰將隔壁令府的白神醫(yī)請來診治,問清傷情已有好轉(zhuǎn)日后不會落下病根,方才帶著禮去拜訪問候師老先生。
師先生府中有舊友來訪,她放下東西問候幾句便回府了。
要說這舊友是誰,正是那鬼谷谷主。
次日卯時,葉府門前掛著兩盞紅燈籠,隱隱看見火苗興奮地搖曳。
葉府里下人們忙內(nèi)忙外,迎典客棧的大廚正在備糕點,那香味隨風(fēng)飄滿巷子。
巷子外街上人駐足,紛紛疑惑哪家一大早做了如此香味十足的菜。街口賣菜的大嬸一手新消息,逢人便說這狀元巷里的葉府今日入伙。酒肆的老板又說是劍莊莊主的師父師老先生收新徒。
師凡素日里在街巷穿梭,時不時擺攤,算命準(zhǔn)是這里人公認(rèn)的;又愛與人閑聊,人緣不錯。莊主人俊心善沒有架子,待這巷子里人亦是不錯的。
一時間,街口的人吶,紛紛留意起街上的生面人。有新鮮的熱鬧,必定是要湊上一湊的。
日頭伸著懶腰緩緩掛在云層邊,離辰時還有半個時辰。
令府里,師凡穿著一身新衣,像個小姑娘一般對鏡擺弄著白發(fā),將白胡子捋得一絲不茍。
安世倚靠著門框,嘆息又搖頭,“不知道的還以為師父又一春。”
下一刻,安世被一粒石子彈到腳背,抱著腳左右跳實在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