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這裁縫手巧，娘親也常定做衣裳?！蔽奶m轉了轉眼珠，認真地想著，“綢段不錯，顏色應有盡有。不過定做的衣裳款式比掛出來的衣裳要好看一些。”
琳瑯點點頭，“原來如此?！?p> “姐姐是打算添補衣物么？近來他府小姐在一家新布鋪購置的衣衫挺好看的?！蔽奶m忽然撓了撓頭，糾結得五官皺成一團，許久沒想出來店鋪名字?！八母缧〕?，你們可知曉近來出名的布鋪？”
安世看了一眼令楚，知曉他不會記得這些，“素娘閣。問這做甚？”
“噢對，素娘閣。沒什么，只是忽然想起?！蔽奶m扭頭對琳瑯說，“姐姐，聽說那素娘閣衣衫很是新穎迷人，凡是穿上那新衣的姑娘家，提親說媒的都踏破門檻了呢?！?p> 琳瑯聽罷，挑眉。這當然是流傳得夸張了，不過人靠衣裝半點不假。
文蘭沒錯過她的挑眉，“嘿嘿，我也不知真假。素日里出街聽那些賣菜的大嬸說的?！?p> “姐姐，日后若是出城，去看看也無妨。”
“嗯?！?p> 小話筒繼續(xù)發(fā)言，“姐姐，你猜猜今日去哪？”
“風堂樓?！绷宅樖?，昨日不是她自己說了今日去處。
風堂樓是南部最出名的一個建筑，登上樓頂，放眼望去，能將一城風光攬進眼底。
文蘭點點頭，“第一次去還是在幼時大概七八歲的時候。當時站在樓頂才發(fā)覺一個城如此小?！?p> “人之于城，城之于國，不過一粒沙米。大千世界，理應多看看。”馬車逐漸顛簸，應該出了城。琳瑯掀開窗簾，顯然有了些興致。
兩人交談著，忽爾說到古荃安世，“是呀，城內(nèi)可有很多女子對四哥暗許芳心。方便問姐姐芳齡嗎？認識這么久，還沒...”
雖然自己認定她比自己大一兩歲，但是也沒得到過確切證據(jù)。
“二九。”
“啊?”文蘭以前不知曉自己如此一驚一乍，然琳瑯姐姐竟已二九年華，可看著很是年輕。
“怎么？”平淡的語調(diào)說著疑問句，像似在陳述。
“沒什么。那姐姐定然已有心愛之人或是已有婚約？”
“孤寡之人，無牽無掛?！彼挠媱澙餂]有這個打算。
文蘭看著她清冷的面孔，原來姐姐身世遠比自己想的凄慘，一個女子是如何撐到現(xiàn)在，眼睛莫名有些酸澀，模糊。淚珠脫框而出，她忙低下頭。
琳瑯剛巧有些暈車，閉上眼睛緩緩神，瞧見文蘭低頭靜默，隱隱聽見抽泣聲。
琳瑯頓了頓，笨拙地伸出手，拍拍她的背。
以為像娘親安慰她一般，文蘭見琳瑯伸手，她便撞進琳瑯的懷里，雙手環(huán)住柳腰。
文蘭覺得琳瑯好堅強讓人心疼，現(xiàn)在像個局外人反倒過來安慰她，哭得更不能自己。
琳瑯手僵在半空，身子板直得盛比板凳，有種酥酥麻麻怪異的感覺竄遍全身。
令楚耳靈，聽見她那句“孤寡一人，無牽無掛”，寡家孤人...她非尋常女子，這幾日里知曉她是經(jīng)商之人，若是用黃白之物能談洽一事倒是剩下不少麻煩。
這小孩怎么小毛病這么多，小話筒還是個小哭包。琳瑯先前照顧小孩還是十四年前，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輕嘆一聲，到底在嬌背輕輕拍了拍。
一路上，古荃安世跟畢楚沒什么好說的，畢竟有外人在。
這許久一段時間，竟沒聽見文蘭說話聲，有些奇怪。安世與令楚交換眼神，“文蘭?！?p> 回應他的是一道清冷的聲音，“她有些不舒服。”
“剛剛出門不是還好好的么？”安世問。
“女子?！绷宅橂S意扯了個理由，話里夾著一絲的無奈，她左肩里衣被淚水沾濕了。
安世有些尷尬，女子每月里總有難言之隱?！班捺?，那勞請姑娘照顧了?！?p> 他還以為來路不明的琳瑯圖謀不軌，武功高強，在他和令楚眼皮底下不動聲響將妹妹擄走了。
“會不會把自己哭干？”琳瑯低聲問道。
“姐姐！”文蘭聽了坐直，又哭又笑，怎么會有人把自己哭干，頂多...頂多哭暈。
喉嚨忙著倒抽氣，她說不出話。
過了約莫一刻鐘，馬車終于停了。
“到了?！惫跑醢彩览●R鞍，單腳落地，將落在肩前的幾縷發(fā)絲甩到耳后。
再看，令楚翻身下馬，一氣呵成，干脆利落。
車夫擺好腳凳，撥開車簾，抬起手臂。文蘭率先出了馬車，琳瑯隨后。
高樓前停著滿滿蘿蘿的馬車，只見車不見人影。
今日多云，日頭躲在云層后。抬頭看，面前的大樓掛著一塊牌匾，金漆燙著風堂樓三個大字。高仰望去，看那樓邊浮著幾縷輕云。
琳瑯仰頭目光落在矯若游龍的字跡，不由得失神。那日頂樓對峙，宛若昨日之事，今日她又來到了這里。眉頭急促跳動三四下，琳瑯暗道今日必定出個狀況，她直覺向來很準，難道是長老閣？
令楚瞥了一眼，脖子平滑無痕?？磥硌F并未咬她的脖子，黜黜留下的牙痕非十年不可退。
文蘭站在安世的身側，仰著小臉低聲說，“看，我就說吧。姐姐，一定會被這里震撼的?！?p> 安世笑妹妹單純，琳瑯那樣子分明是有心事。故地重游？
琳瑯闔上眼眸斂去苦澀，緩緩垂首。
文蘭見著蹦跶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姐姐，我們往里走吧。這有十層樓，層層各有妙處。”
“這風堂樓乃二十年前所成，以聳入云間的高度見聞。”令楚隨口一說，風堂樓日進斗金，神秘至極，世人均不知樓主姓甚名誰。
“九樓佳肴最是獨特美味。至于其他樓層倒記得不大清楚?！蔽奶m想起那香氣撲鼻的菜肴，舌底泛唾。
安世最喜拆妹妹臺，“來了兩次只記得那吃的?！?p> 文蘭肉乎乎的小臉爬上一抹粉紅，“那些娘親不給看，我也不喜?！?p> 一二樓是拍賣；三四樓是租給江湖俠客；五樓賭坊之地；六樓下榻之處；七樓八樓羅列珍品，諸如玉石、寶劍之類；九樓風景至美，適宜用膳喝酒。
安世一年約莫來一次，來得最多就屬劍莊莊主令楚。令楚見琳瑯眸底陌色，開口介紹。
風堂樓裝潢奢侈連石階都是白玉石鋪的，不是只有非富即貴的人才能進來，貧窮之人望而卻步心生自卑不敢踏足。
安世問，“姑娘想先去哪層樓？”
“五樓?！?p> 畢楚笑侃，“在下奉陪?！弊菜埠蒙狭恕?p> “那我?guī)奶m去二樓看會拍賣?！蔽蹪嶂兀妹脩撌懿涣?。
“不，我也要去?？纯?，你們流連的地方到底有甚魔咒?！?p> 安世突地笑了，畢楚亦是笑，流連之處...可不是這。
文蘭不明所以，琳瑯按了按她的手腕脈位，轉移她的注意力。
“姐姐，聽說進那種地方要很多銀子的。我這帶了一百銀票?！彼龑⒗C著水仙花的粉粉小荷包塞進琳瑯指節(jié)分明的漂亮手。
琳瑯出門隨身帶了一千銀票，偶起逗她的心思，“我賭術不精，血本無歸。怕是要將你我二人押著還債?！?p> 文蘭一想里面全是男人，輸了被壓在那，細想可怖駭?shù)枚读硕都?，看到不遠處的兩人，“不怕，四哥和小楚哥會救我們的。”
“說啥悄悄話呢，跟丟了我可不管。”安世走出幾步，沒見兩位姑娘挪步。
琳瑯抬眸，眸中尚余沒收盡的笑意?！白甙伞！?p> 隨后來了一位青年侍者送琳瑯一行人上五樓。
樓梯轉角處，出現(xiàn)一著土黃色僧袍的老和尚，手拿木掃帚，一階一階清掃著。
和尚見到他們，站定在樓邊一側，免得灰塵污了客人的衣裳。
“幾位，請?！睅纺凶诱f道。
文蘭跟琳瑯換了個順序，走在后頭，經(jīng)過和尚時，駐足行禮，“師傅好?！?p> “施主?！敝灰姾蜕须p手合十，微微點頭。
琳瑯在前面兩階等她，目光在和尚身上逗留了一會。
文蘭趕上，挽著她手臂走了有一層樓才解釋，“那位老師父十年前便在這里打掃了。我覺得他心慈面善，隱隱有佛堂大佛面相，理應心存敬意。”
“幾位，到了。里面請?！币簧群裰氐你~鐵門被兩位守門人雙手推開，露出里面熱鬧的場景。
“文蘭，你確定要進去嗎？”古荃安世不放心，畢竟妹妹是大家閨女，沒見過此等場面。賭場嘈雜得很，時不時有賭客失控大吼，難免會嚇到她。
“嗯?！蔽奶m一臉毅然決絕，卻一手抓緊琳瑯的衣袖。
安世猶豫，雖然不怕文蘭會學壞。萬一讓夫人知曉，“文蘭你兩走在中間，我在前開路，令楚斷后?！?p> 這時方才是早晨，賭客不多，大堂幾十號人，放眼看去有五六間包廂有人，這些多半是宿夜賭紅了眼睛的。若是夜里，客滿為患，這里挪一步都是難事。
六博，牌九，投壺，彈棋，象棋，字花，押寶...應有盡有。
荷官手上下左右搖著骰子，嘴里喊了千次的買定離手，“咚?！?p> 骰盅重重落在桌面上，令楚立著耳朵聽那盅里骰子，心道，“三，三，四。小?！?p> 琳瑯亦是暗中觀察了一番，從荷官的動作、幅度、力度看，必定是開小。
桌前賭客不少押了大，只因前幾局一路連開幾把大。
荷官慢慢地掀起一條縫，慢慢地，忽然手舉到頭頂，“小?！?p> “哎喲~”賭客此起彼伏地哀聲怨道，其中均是衣著顯貴的中年男子。
安世回頭問，“姑娘，你玩什么？”
“字花?！彼S久沒碰過這些了，現(xiàn)在亦不便顯露山水。
“什么是字花呀？怎么玩？”文蘭低聲問四哥，她看著那桌面上兔、狗，還有一些從未在書中見過的奇怪動物，像那個頭頂大紅冠后面插著幾根彎翹的羽毛的、還有一只脖子長長、爪子不像鳥的像是銀杏葉形狀。
安世在外側護著她，手擋著圍出一個半圈，小聲地講解。
琳瑯與令楚不經(jīng)意間穿越人群轉移到桌前。
荷官見是新面孔，女子緊俏，男子俊朗，哪會有人帶自身份清白的妻子來這，只當是哪家公子帶了清倌。“公子看看，不等人啊。買定離手。”
令楚耳尖不經(jīng)意動了動，三點，雞。
兩人不約而同地伸出手在雞的那塊押了銀兩。
荷官略微驚訝，因為剛巧不經(jīng)意瞧了那名白衣女子四五眼，“三點，雞?！?p> 令楚真心一笑露出皓齒，“姑娘，好耳力。”她真真是他猜不透，大家閨秀模樣卻耐得了地牢又玩得來賭術。
“過獎。”
“來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