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眼微亮,醒了便好,本想起身去看看可這件事未曾了結,她能做的便是阻止此事繼續(xù)發(fā)酵。
夫人在書閣里半日里翻了一本指厚的書,乏意正盛。一時間天降的好消息砸在心頭,瞳孔放大,聲音顫抖又些不敢置信,“果真?”
“小姐現(xiàn)在還醒著呢,夫人快去看看?!惫芗铱隙ǖ卣f道。
“好,好。”夫人正起身,哪想坐得太久起來眼前一陣眩暈。
一旁翹腿的安世忙站起扶住她,待她緩了緩,“夫人感覺如何?”
“沒事,”夫人拍了拍他的手,“只是心急起猛了,琳瑯一同去吧?!?p> 得了消息的眾人紛紛趕去沁軒閣。
沁軒閣內,白神醫(yī)與白芍坐在主廂外間桌前紅著臉低聲討論幾個方子。
里間文蘭紅腫著眼睛仰看床頂,四肢沉重辣痛,不敢動彈。
古荃府七口人圍站在床榻,夫人坐在床邊,柔和目光安撫女兒,“文蘭,娘親在這。”
琳瑯瞳孔內斂,七日不見,文蘭原本肉乎乎的臉頰消減得隱隱看見面骨,鼻尖紅腫嘴唇毫無血色,脖頸指腹般大的紅瘡紅腫厲害,斑斑點點,被褥外的五指指尖發(fā)白。
文蘭掃看了一周裹著錦布只露出雙眼的親人們,對他們憐惜心疼的眼神很是敏感,扯嘴角無力輕問,“娘,女兒現(xiàn)在是不是很丑?”
夫人忍住捏捏她鼻子的動作,“娘的女兒最漂亮了,怎會丑。現(xiàn)在好些么?”
“嗯,四哥,”文蘭說不上話來,吸了口氣,“我想吃糖炒栗子,還想吃豆黃霜糕?!?p> 這次病了,四哥肯定不敢抓弄她了,還得好生寵著,哼。
“等你過幾日好了再吃個飽,”安世見她那傻笑的笑容,心軟了軟。
“不…”文蘭頓了頓,轉了話口聲音糯糯地道,“好吧?!?p> “主子,迄今為止,城內共一百一十三人犯病?!绷覀饕舻馈?p> 今日早才五十二人染病,短短半日時間翻了一倍,比往年疫癥厲害的多。琳瑯面不露重重心事,與文蘭敘了一會話。
白芍看時間差不多將人趕了出去,“病人需要休息。”
白神醫(yī)與古荃將軍在外談話,“這個方子只是暫緩癥狀,治標不治本。服藥才半個時辰,之后會不會出現(xiàn)其他癥狀還難說。”
古荃將軍頷首,“暫緩也好,城內已經擴散開了,不知白神醫(yī)這方子可適用于他們?”
白神醫(yī)根據(jù)醫(yī)術改了個方子,剛與孫女爭執(zhí)。“待再過兩個時辰看看吧,老夫盡快給答復與將軍。”
白芍道方中一味臣藥會減輕君藥藥效,君臣佐使藥有失協(xié)調,應用桂枝才好。他說荊芥不僅可解表還能透疹,多效能抵兩味藥,桂枝價高,疫癥不見得有那么多能用在百姓身上。
實則兩人爭執(zhí),白芍為快些治好文蘭,白神醫(yī)為確保藥效,試方子可行性。
“好,勞煩神醫(yī)了?!惫跑鯇④娙缃褡钆乱甙Y傳到軍中,東胡趁亂起兵。如今維持秩序的均是衙吏,人手不足。
“分內之事?!卑咨襻t(yī)昨日與顧大夫一見如故,相談投合,“還請將軍請顧大夫入府一趟?!?p> 顧大夫精通藥理,說不準他有什么獨特見解。
“好?!睂④娔克蜕襻t(yī)離去,治標不治本,“方子還得找?!?p> 又吩咐道,“希琰到一趟軍中,安穩(wěn)人心?!?p> “好?!辈贿h處站著的古荃希琰應道。
“師父吩咐今日不得外出鎮(zhèn)南府?!绷畛r住往院外走的琳瑯,見她不解,“且莫著急,師父如此說是為大局而言?!?p> “不出去便是了?!绷宅樍碛写蛩?,抬步書閣繼續(xù)找方子。
羽軒命人多燉了一盅雞湯送來書閣,明知她不會獨領他人情,人手一碗好歹見她喝了些補湯。
城內大街小巷空無一人,只有老鼠在街上覓食,時不時被四處傳來的哀嚎嚇得逃竄。
半夜時分,文蘭出現(xiàn)目赤耳鳴、腹冷絞痛等狀況,藥方試驗失敗,白神醫(yī)行了活命救仙針,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緩解癥狀。
琳瑯令楚等晚輩翻書到了寅時正才勉強將三分之一的書找個遍。
又一日,幾人找的方子白芍共留下了七個方子,藥種加減、各藥劑量均需許久調試。金狐部落遲遲沒有回應。
城北疫癥尤為嚴重,患者已超兩百人,據(jù)官衙統(tǒng)計城內共五百三十九人出現(xiàn)生膿瘡發(fā)狂的情況,百二十四人發(fā)燒,十人死亡。大長老年高體衰,被疫癥折騰了五日,全靠一口氣吊著。
“一傳十,十傳百。奏折昨日連夜送去陵城,少說得八日朝廷的人才能到高涼。如此下去不是辦法。”古荃夏南穿著官服正坐,滿臉肅色。
盡管官衙早已將染病的人隔離在城郊,可每日均有新增之人。城內百姓驚慌,衙門前多是百姓催朝廷出手的書紙。
“確定如何傳病的,才好做控制?!庇疖幗釉?,“為穩(wěn)定人心,不如將白神醫(yī)著手醫(yī)治的消息放出去。”
“對,百姓們最怕就是官衙沒有動靜,哪怕白神醫(yī)尚未找出解方,可這消息至少讓他們稍安。”安世附和。
第一日疫癥暴露時已調動全城大夫醫(yī)治,可時隔兩日再無消息只怕會引起暴動。
王爺前兩日回了軍中,知曉高涼疫癥一事,全權交與將軍與刺史處理。
“嗯,夏南先與李夏說開倉濟糧,莫亂了陣腳。”
救人等事他們急也沒用,如今安撫人心至為重要。
夏南忽地雙膝跪地,弓腰叩首,“絳城城內糧倉早被調去軍中,如今所剩無幾?!?p> 他也是今日早晨才知道的消息,已經讓人回拜縣調糧來此。
“怎么不早來稟報,李夏好大的膽子。”將軍一怒之下拍在桌上,手邊茶盞被震得灑了茶水。
他聽了夏南調糧的安排,微微壓下怒火,“未曾聽聞從高涼調了糧草去軍中,究竟怎么回事?”
“昨日大哥與我說了此事,我便命人追查此事,”希琰頓了頓,“才知兩月前,七皇子命人從陵城送的一批糧草其中有兩百石乃是出自絳城?!?p> “因李夏早早應七皇子備糧,他只打著奪米商糧食的主意,未遂便私挪公家糧?!蹦敲咨陶橇宅?。
“荒唐!”將軍盛怒,“收集證據(jù),送往太子手中。此等人為父母官,夏禹遲早都得完了。”
“是。”
另一邊——
琳瑯見解方一事暫時無進展,只好去審問,動用了挑手筋廢丹田等殘暴手段才撬開那人的嘴。
得知異界變天—朝廷騷動,殺伐四起,正逢結界出裂縫不少人逃至此地。
“可知司木是何人?”
“司木?將軍獨女,不對如今是逆臣賊子之女了?!彼掗g凈是嘲諷,護國戰(zhàn)神軍功卓然,竟被昏君指是逆賊。
“發(fā)生了何事?”
“你保證與我一只百年血蛛,并放我走?!碧煜聸]有免費的午餐,他若不是受了重傷會到這等靈氣貧瘠的地方?
“你且說?!?p> 許是這人心中諸多對昏君的不滿,以為琳瑯應下他條件,將事情詳細說來。
“將軍府滿門抄斬,”
“司木下落不明,丞相奉命親自抓拿,聽人說她已服誅?!?p> 琳瑯眸中風云翻涌,通身冷冽宛如吃人的地獄閻王。
那人見她眸色黝黑,那冷光入尖針刺骨,“你問的我都說完了,莫要失信的好。”
“不是活人,要這條件作甚?!彼漤艘谎?,他從始至終沒資格跟她談條件。
她走出了暗房,耳側全是滿門抄斬、服誅二詞的回響。
她本不信司木過身的消息,如今被人再次確定,字字珠璣。
“主子,大事不好。有人在傳風堂樓是疫癥的源頭,不少人遞狀子討伐要官府處置風堂樓。”岑杰趕來,語速急促。
風堂樓血戰(zhàn)的消息當晚出,次日便有了疫癥,巧合得太符合眾人的猜測。只需人一挑撥,醞釀的輿論風暴便爆發(fā)了。
“嗯?!绷宅樞惺呷庖话愕攸c了點頭,似乎絲毫未將此事聽入耳。
岑杰蹙眉,只需那當晚在風堂樓逃出的人一張嘴,全城便知主子與楚莊主在風堂樓,這火就要燒到主子身上了。
可主子,他看向她身后側的岑溪,無聲詢問里面的人說什么了?
岑溪傳音說是司木已亡,岑杰暗中搖頭,樓主對主子的重要性是血緣的兄長都比不上的。
“我去命人封口,將此事…”正想交代弟弟看住主子,他先去處理輿論,便聽琳瑯吩咐把東胡疫癥、南緬馬瘟兩事大肆宣傳。
“是?!?p> 東胡伸手至夏禹,自有朝廷管束,她只需暗中插上兩刀便可。
令楚趕至葉府,正欲與她一同去鎮(zhèn)南府協(xié)商輿論一事,“師妹,你,”
見她沉默寡言,眸中一潭死水,令楚轉了話口,“可是不適?”
“走吧?!彼湎聝勺?,腳步不停,聲音虛弱飄渺。
事情持續(xù)發(fā)酵,因病亡人得愈多,討伐風堂樓的聲音愈發(fā)高昂。
令楚打破車廂內只有車轱轆聲的沉默,“金狐部落的孫長老攜十名醫(yī)者前來相助?!?p> “好?!?p> “孫長老是部落里聲望最高、醫(yī)術精湛的大夫,金狐部落、白神醫(yī)、鬼谷三者協(xié)力,不久定會有好消息?!?p> “嗯?!?p> 令楚不再開口,看她是從暗房出來心情不佳,猜測是審問出一些極壞的消息。
下車時,他勸了一句,“都會過去的。”
琳瑯被戳中心事,隱忍的情緒一時失控,低吼道,“人死了,你告訴我如何會過去!”
異界的人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她一介凡人卻去不得異界,連為司木報仇、殺了那昏君的機會都沒有,說來極是可笑。
他勸她凡事都會過去,更是嘲諷。她只怕會窮盡一生摸索如何為司木報仇!
未經人苦,莫勸人善。
她話剛落一陣風刮來,照明燈籠猛地往左擺去,天氣都應了她的情緒。
守在鎮(zhèn)南府正門的四個門房,他們忙低頭,什么都沒聽見沒看見。
這琳瑯姑娘素來冷淡脾氣,不知是楚公子怎么惹她生氣忽地一吼,真真是…
如今正是風頭,他們不敢往火藥口上撞。
令楚壓了壓眉頭,見她破天荒的生氣心一跳,“是我失言,你莫生氣傷了身子?!?p> 琳瑯胸口氣得一起一伏,心口一陣火燎,鉆入衣襟的冷風將她的理智拉回,無言地走在前頭。
兩人一前一后,與昔日并肩熟稔模樣截然不同,書房里父子幾人見二人詭異的氣氛,交替目光、交流一番。
今日議的是東胡栽贓陷害一事,諸人各抒己見,琳瑯只是一開始說了自己的布署后一言不發(fā)。
事情大致說清,并無紕漏,幾人才談及疫癥解法一事。
“白神醫(yī)中午試了個方子,過了三個時辰文蘭稍有轉好,且并無并發(fā)癥。”安世道,這可是這幾天來最令振奮人心的消息了。
令楚面上不掩喜色,“好極了,我這邊也查到了一點病因,還需再確認?!?p> 幾個大男人欣喜,一時討論得興致盎然,唯獨琳瑯興致缺缺。
“再等一兩日,王爺待掌控東胡為非作歹的罪證稟報朝廷,不僅能還風堂樓一個清白,皇上亦會念在功勞封賞的?!睂④娨詾榱宅樖遣粣偙粬|胡推上風口,末了勸慰一句。
見她點點頭,便離去后路上又想了想,她應不是注重名利之人啊。
唯留三師兄妹和羽軒在,安世瞥了兩眼,壓著嗓子問,“怎么了她?”
“先走了?!绷宅樞睦飰阂值煤?,不想張嘴應付。
見令楚沖他們搖了搖頭又待琳瑯一人走遠才出門,羽軒垂低目光,令楚,你說過不會讓她受傷的。
還是出現(xiàn)了,是嗎…
“欸,這兩人真是奇怪,好端端地她生什么氣?!彼加行╊櫦闪恕?p> “閉嘴?!庇疖幮那楸凰绊?,跟著變得不佳。
安世含住雙唇,眼睛向上看了看左右方,暗道這女人真是厲害,三哥都生氣了。
果然唯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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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草的羊
終于快將存稿發(fā)完了,小的這就去碼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