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亮爬上來哎,伊拉拉,爬上來?!蔽液咧瑁种械摹对铝钇呤蚣狻?。
“四月中,小滿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滿?!?p> 我合上書,嘿嘿一笑。就是今天。
我從床底掏出丹陽給我找的一套藏青色的短褐,掐了燈芯后摸索著換好。衣服本是男士號碼,丹陽幫我漿洗后改小了。原本我想要黑色衣褲的,但是這古代純黑色布料其實(shí)很不好搞,尤其在這樣的環(huán)境,所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怕自己躺在床上睡著了,我便一直在房間里踱步。二更的梆子敲過后,我便溜出了菡萏園潛進(jìn)芳蕙苑。因?yàn)樵鹤咏Y(jié)構(gòu)大同小異,很快我就摸進(jìn)了芳蕙苑的后院。
蘇錦林留給丹陽這神秘東西的位置是一首詩。藏頭匿尾的真的是非常的令人火大。
芳蕙草萋萋,林深葉落落,
連林人不覺,獨(dú)樹眾乃奇。
參天兩千尺,無須羨桃李,
花落不知處,更張畫手長。
故園杳無音,寒燈夜獨(dú)人。
皓月冷青山,何處管笛聲。
影對有三尺,曲中有真意。
月明人盡望,意恐夜歸魂。
按照詩的前四句,意思應(yīng)該是藏在一顆非常特別,一進(jìn)園子就能看出來的樹附近。我一進(jìn)園子傻眼了,一水兒的桃樹李樹,每一顆看上去都差不多,還沒后院的墻高吶,哪里來的參天兩千尺的大樹??!加上夜里月光不盛,我只能沿著院墻,深一腳淺一腳的觀察著周圍的樹木。一首詩十六句八句都在說樹,那肯定是和樹有關(guān)的。我咬咬牙,拔出陷在泥里的鞋子套在腳上繼續(xù)摸索著往前走。剛走沒幾步,突然被絆了一個狗吃屎。我爬起來一摸,原來是一顆樹的副根。副根?桃李是不可能有副根的哇!我倒退兩步,瞇著眼睛仔細(xì)觀察這棵樹,雖然長得不高,但是筆直的樹干跟桃李那歪歪扭扭的揍性一點(diǎn)兒都不一樣,邊上還生出一些不大的副根來,雖然說不上這是什么樹,但是絕對是它跑不了了。我一屁股坐在副根上,想著后八句詩。
這八句不深想,就是一首思鄉(xiāng)的五言詩。思的,自然不會是這芙蓉樓。我問過丹陽,蘇錦林四歲前的事情她全然不知,曾經(jīng)她也問過,但蘇錦林說完全不記得了。這點(diǎn)我完全不信,能寫出這么蝕骨的思鄉(xiāng)愁來,她必定是個幼年早慧的人,也一定清楚的記得自己的家鄉(xiāng)和親人。
其他的語句都太模糊了,唯一可能含線索的,應(yīng)該是那句對影有三尺。對著樹的影子有三尺,是垂直三尺呢還是離樹三尺?我完全頭大無法理解,只能采取笨辦法,我拿著在菡萏園找到的一個侍花弄草的小木鏟以樹干為中心把直徑三尺的一圈挖了一個溝。結(jié)果當(dāng)然是毫無收獲。
我滿頭大汗一身泥水,一屁股坐在樹根上喘粗氣。月光冷清的灑在眼前的泥地上,突出的副根的影子和我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對影有三尺,我呆呆的看著地上的樹影,兩個副根一左一右被投影在地上,差不多就是三尺的樣子,曲中有真意,我一拍腦袋,我以為是說什么思鄉(xiāng)的曲子,原來是取中的意思!我開始在副根的縫隙中間刨來刨去。當(dāng)我刨到第三個副根大概四五十公分的時候,一個硬物硌著了我的木鏟。我用手開始瘋狂的刨泥,一個烏黑的一尺見方的木頭盒子被我刨了出來。我有點(diǎn)開懷,這簡直就是月光寶盒的橋段嘛!我把盒子用衣服角擦了擦放在一邊,用小木鏟把自己刨的坑一一填平。正準(zhǔn)備跑路的時候,芳蕙苑響起了一陣嘈雜的人聲而且越來越大。我頓時渾身的汗毛直立,莫不是我跑出來的事情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我抱緊盒子,身子往樹后面的墻根下縮去。
墻根的蓬草高大茂盛,我蹲下來應(yīng)該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吧?我心里直突突。我沿著墻根悉悉索索一點(diǎn)點(diǎn)的挪動著,邊挪邊想轍。
前院的人聲慢慢的開始向后園子移動著,透過蓬草,隱約能看到燈籠的光亮。我大呼完蛋了的時候,腳下一空,摔在了一個坑里面??硬淮笠膊簧?,積滿了泥水,蹲在里面不局促,但也不寬敞。我在泥里摸著盒子抱緊它,往坑里面蜷縮著。越縮越深,院墻開始出現(xiàn)在我頭頂上,但是坑卻不見邊。莫不是一個狗洞?我暗想著動作沒停,一直倒退著向后縮著前面的人聲慢慢拉近,然后又慢慢被隔在了墻內(nèi)。
當(dāng)我手抱著盒子滿身滿臉是泥的站在院墻外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Word媽呀,這就逃出來了?
我一轉(zhuǎn)頭,看到身后不過一米就是一條筆直的河道。河面不寬,對面的院墻和高樓在夜色中影影綽綽依稀可見。沒什么第二種選擇,這應(yīng)該就是青溪河了,左顧和右盼后,發(fā)現(xiàn)墻根里這條路窄到幾乎沒法通過,還滿是滑膩的青苔,很容易掉河里。再往后退幾步,基本也只剩一種可能就是跳河了。我靜靜的站在原地,思考著下一步該怎么辦。
初夏的夜風(fēng)溫柔的吹著我,既沒有盛夏的燥熱,也沒有早春的嚴(yán)寒。我抬頭看看天上,那半片月亮被云霧纏繞變得模糊不清,就像我要走的路一樣。來到這里后我時常會夢見我每天去單位要走的那條路。青磚鋪出的小巷子,路并不很平整,兩邊三三兩兩的散落著賣早點(diǎn)和蔬菜水果的小販,時不時的商店里會傳出各種抖音神曲,路過的大爺大媽笑的都很慈祥,溫暖而充滿了煙火氣,讓我每天都覺得守護(hù)著這樣的生活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情。我并不是一個愛流淚的人,但是來到了這里午夜夢回,枕畔常濕。
芳蕙苑里的人聲和燈火漸遠(yuǎn),我的思緒漸漸拉回這個時空。我試著向河走了幾步,想要探頭看看河面有多高,結(jié)果腳下的青苔給我一個踉蹌,噗通一聲,連人帶盒子我掉進(jìn)了河里。在喝了兩口水,翻了幾次身后,木盒子的浮力帶著我浮出水面。
還好我有點(diǎn)水性。借著盒子的浮力,我就這樣奇異的在平靜的青溪河上漂流著。可能是我掉河里的聲音驚動了對面樓上的人,恍惚間我看到有人推窗探頭,背著燈光給了我一個黑糊糊的剪影。隔著茫茫的月光,我不知怎么想的,對著這個剪影咧嘴一笑,還招了招手。因?yàn)檫@一招手,我失去了平衡,另一只手從盒子上滑落,一頭扎進(jìn)了水里,我感覺腥咸的河水從我的鼻孔和嘴巴不斷的灌進(jìn),我的手掙扎著想再夠到盒子,但是卻像腿上綁了沙袋一樣,越沉越深,好吧,我溺水了。慢慢的我放棄了掙扎,任由自己下沉,萬一我又穿回去了呢?我咧嘴一笑,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