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進入蘅芙廳,我們正當(dāng)紅的幾個女孩被安排站在了最前列。葉嬤嬤還沒有到,后園四個大院并數(shù)個小院百來號女孩來了大半。但是大廳卻出奇的安靜,除了個別人在竊竊私語,每個人臉上都壓著愁緒和驚懼。丹陽更是怕極了,我一面安慰著她,一面撫平自己的心悸。我斜眼看著七八步開外的翠墨,她的臉上波瀾不驚,手里捧著一個銅掐絲琺瑯手爐,指甲上細細染過的紅千層更襯得纖細如蔥的手指白·嫩·可人,只不停地用手指摩挲著手爐的掐絲,那掐絲線凝著冷冷的古銅色光線,像一條吐信的蛇。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葉嬤嬤徐徐駕到。還是披金掛銀呼奴喚婢的模樣,面上卻看不出一絲喜怒,這令人愈發(fā)地不安,大廳里的氣氛幾近凝固。
待她坐定,所有的女孩齊齊向她行禮,她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只一徑地轉(zhuǎn)動手指上的紅寶戒指。這上百號女孩瑟縮著,沒有一個人敢起身。
就在身畔的丹陽兩股戰(zhàn)戰(zhàn)快要支不住的時候,葉嬤嬤身后的劉媽媽喝了一聲:“起吧。”所有姑娘才松了一口氣,自顧整理了衣裙,站定聽訓(xùn)。可葉嬤嬤依舊不發(fā)一言,只不停的轉(zhuǎn)動手上的紅寶戒指。
葉老·鴇·是個經(jīng)過風(fēng)雨見過世面的不`良婦女職業(yè)經(jīng)理人。罵人的功夫和氣勢青溪河上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可以參考《九品芝麻官》里的那個老·鴇.母。所以今·天她的沉默格外的令人不安。
在她吃了半盞茶,我的腳已經(jīng)凍的有點疼的時候,她發(fā)話了。
“你們一個個兒的都是金貴的人兒,不知道哪天就成了誰家大人心尖兒上的,我本就想著替各家大人守著你們的身子守著你們的心,怕你們行差踏錯,誰料都是有主意的,那些個苦口婆心的話真真是一個字都聽不下啊?!?p> 她一雙陰狠的三角眼吊了吊眼角,逡巡著我們,目光所過之處如暴雨冰雹一般兜頭砸下,令每一個姑娘都縮著頭不敢言語。
“饒是這般,我也是要為你們的終身事辛苦綢繆的。誰讓你們都是我像身上掉下來的肉似地寶貝兒呢?!?p> 她把茶盞往桌子上一頓。大喝一聲。
“帶上來!”
一個柔弱的身影從廳外被兩個健婆子一人一邊叉著拖到葉嬤嬤眼前,不是清秋又能是誰。她鬢亂釵斜,面如金紙,身上淡綠色的裙裾下擺滿是臟污,眼神空洞洞如魂已飄去,本就普通的面容因為憔悴不堪看上去竟像是老了十歲,毫無豆蔻少女的生氣,還沒站定,就讓兩個健婆子按跪在地上,一人挾著她一只臂膀,令她動彈不得。
葉嬤嬤側(cè)了側(cè)頭,她身后的劉媽媽便從懷里掏出一方帕子遞給了她。她捏著帕子的時候,似乎要捏碎了這東西似的,轉(zhuǎn)身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擲向清秋的臉。帕子里的東西鐺地一聲砸在了清秋的下眼眶,砸得她的頭向后一仰,然后掉落在地上釘鐺作響。
那是一個糙銀鑄的素鐲子,氧化地厲害,一團烏哩哩地,平凡無奇,彈蹦之間,墨紅色的血,漬在地上,濺出一幅詭異的圖畫。鐲子翻滾了幾下,停在我的鞋前。我忍住揀它的沖動,縮了縮腳指頭。
葉嬤嬤胸中的火仿佛頂?shù)搅藰O點,抬手刮了清秋幾個耳光,拾起清秋的裙擺,將粘在手上紅艷的血擦去。
“鮮花著錦的日子看來你也斷斷不稀罕。無妨,自先去了這孽種,再來打算。”
清秋被押著胳膊,低垂著頭,亂發(fā)覆面,看不清臉龐。葉嬤嬤身后的劉媽媽端得一碗藥,走近清秋,捏臉灌藥的動作一氣呵成。堂前跪著的人,身上仿佛千纏萬黏著無數(shù)命運的絲線,猶如傀儡一般,毫無反抗。
之后的一刻鐘,偌大的蘅芙廳安靜的只得屋外簌簌雪落聲。忽然,清秋凄厲的喊叫著,佝僂著身子,身下灰黑的地磚蜿蜒出一道猩紅的痕跡,這痕跡蔓延著蓋住了前面她額頭鮮血繪出的那副詭異的圖畫,庭前的梅香也掩不住血的腥臭味。此時,廳里的大部分女孩已抖如篩糠,我側(cè)著臉,咬著后槽牙,努力壓抑翻騰的內(nèi)心,這狗ri的吃人的世界!
清秋的叫喊聲漸漸弱了下去,身后押著她的人絲毫不松懈,她的頭垂的更低了,看上去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
剛才給清秋灌藥的劉媽媽不知何時手上又多了一盞茶水,兜頭向清秋潑去。清秋悠悠轉(zhuǎn)醒,不時的發(fā)出破碎的呻·吟。
“疼嗎?疼就對了。藥里給你加了好些個破血除淤的好東西,花我不少銀子,藥到病除。”葉嬤嬤瞇著眼,眼尾的紋路耷拉的更厲害了,幾乎看不到眼瞳。她似乎在欣賞著清秋的痛苦,又似乎在思索著什么。“近個年歲,我且是越發(fā)心軟,縱著慣著你們混鬧到這個地步?!彼D了一頓,睥著清秋又道:“說吧,這孽障怎么來的?!?p> 清秋依舊低垂著頭,疼痛難忍的細碎呻·吟一直停不下來。這細碎的呻·吟聲中,間或雜著其他的什么。我離得雖近,卻也聽不真切。
“抬起頭來!”葉嬤嬤冷聲道。
“風(fēng)卷云舒……只恐……亂舞……”。
“四張……,浮瑩飛絮無根……,天地闊遠……長洲難去……”。
灌藥的劉媽媽見狀,手做拳狀,捶打著清秋烏發(fā)蓬亂的腦袋。我低垂著頭,手心一陣疼,張手一看,不長的指甲在不覺間已在拳頭緊握之時戳破了皮。我忍著發(fā)熱的眼眶,不敢抬頭,鼻頭酸澀,淚水已盈滿眼眶。
清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健婆子的拳頭也敲擊不到她的內(nèi)心,斷斷續(xù)續(xù)吟唱著不知名的詞。
葉嬤嬤咳嗽了一聲,劉媽媽終于停下手來退在一邊。我緊懸著的心稍稍松動了一些,心里一動念,我便向前不露痕跡地挪了挪,用腳勾著掉在我面前地上的素銀鐲子,把它踩在了腳下。
“不說也便罷了,倒也是個有心氣的人?!比~嬤嬤攏了攏鬢邊的碎發(fā),起身來?!半m然你們不仁,但是我也不能不義不是么。既然那孽障祛了,你且將養(yǎng)著吧?!?p> 她抽動的嘴角似笑非笑:“偏院前個剛抬出去三個,寬敞的很,養(yǎng)好了就搬過去吧?!闭f罷扭著腰向廳門走去,廳前排著的姑娘迅速讓出了一人多寬的道。走到一半,她斜眼回頭,扶了扶額前的細鈿,又道:“你說巧不巧,前個抬那幾個腌臜的時候,遇見了劉常侍大人的管家,常侍大人家里遭了內(nèi)賊,聽說是少爺房里的小廝……嘖嘖嘖,我斜眼看著,席子下竟沒有個囫圇模樣……聽說是被園子的馬犬活活咬死的……”她捏著帕子掩在鼻下發(fā)出一陣細碎而尖銳的笑聲,像刮擦玻璃的泡沫一般令人雞皮四起。
而跪在廳前的清秋,身體開始劇烈的抖動著。
“啊——?。?!”一聲凄厲的猶如厲鬼一般的嘶吼從向來文弱的清秋喉中逸出,劃破烏云壓頂?shù)奶炜铡N萃獍籽叵轮?,悄無聲息,白茫茫一片大地被遮得干干凈凈。
藏言
九月一號,今天開始堅持試試日更一個月吧。作為十級懶癌患者,十年前要是有這毅力,這篇文早就寫完了的說。不得不說簽約給了我不小的動力。謝謝瀟湘這個平臺,謝謝責(zé)編。不會為了扣字數(shù)而縮短章節(jié)內(nèi)容,每章都需要斷章合理才能滿足我內(nèi)心世界的秩序啊……看了看存貨,現(xiàn)在大部分章節(jié)都超過2400……作為一個八零后老奶奶感覺壓力山大。希望喜歡古言穿越的朋友們能喜歡我的文。如果斷更了……嗯么,那一定是陪我的崽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