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眼,天已然大亮,我是被一陣烤肉`香氣給喚`醒的,一骨碌坐起來,左肩雖然還有些疼,但是不劇烈的動作已然沒有障礙了,左肋下到右肩上讓裴言給結結實實地包扎了一番,我理一理身上的衣服,從里到外都齊齊整整,腰間的荷包也都掛好了。
“可是餓了?”裴言問我。
我點點頭,肚子也很應景地咕咕叫了幾聲。
他不知何時抓到一只兔子,只拿鹽焗著烤的,雖然吃起來有點點腥味,但是我倆狼吞虎咽一刻鐘便吃得只剩了骨頭架子。吃完我意猶未盡,忽然想起來我的包袱里還有一包肉干,忙去翻。打開包袱,里面原本包著的一包肉干被水泡得不成樣子,吃起來更是一嘴泥沙。一個不大的皮囊里面還裝著些凈水,那個盒子安然躺在包袱里,雖被水泡過,但看上去也沒什么不妥,一些細軟包在一起,一件沒落下,里面還有那把薛欽給我的連發(fā)小弩,被泡了水,不知還能用不能用。我掏出來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弩身是用底漆仔細刷過的,機簧我雖時常用桐油擦拭,但是經(jīng)水這么一泡,八成是要完蛋。我不會裝卸弓`弩的手藝,不敢亂拆動,只得使勁甩甩,又用干了的蠶絲小衣細細擦拭一番。我將那肉干扔掉,用包袱皮把木盒和剩下的東西包好。
我和裴言細細研判了一下情況,撇開還會被這些來路蹊蹺的水賊追殺的可能性,我們倆現(xiàn)在很難快速走出這茂密的樹林,甚至有可能命喪于此。從扈直府到花嶺縣為何只通一條水路,不是沒有原因的。這里的花嶺山山巒起伏延綿不絕,山陽坡林深樹茂,陰坡陡峻險奇,林中有野獸出沒。山中沒有任何村落,僅有些伐木的小屋,夏季朝廷木造辦會派人來這里伐取一種稀有的木材供宮里使用。聽說,這樹林還非常邪門,入林過深,會迷失方向,在林中久居會身陷幻境,最后癡傻瘋癲而死。我們身處一處江水過彎長期沉積出來的淺灘,哪怕是有行船經(jīng)過發(fā)現(xiàn)我們,也不會貿然停下來救人,淺灘行舟是很兇險的,即使有小舟,未必能登得了灘,登了灘也未必還能順利回到水里。而待在這淺灘上,等待救援怕也是不現(xiàn)實。即便絹兒脫險,行至花嶺縣也需要五日,待他們帶人返回這里,再四處尋找?guī)兹眨蠹s留給他們的不一定是我們囫圇個的尸首。
最后,我們還是決定沿花嶺江向下游方向走去。江邊無路可走,只能先進入林地,然后一直向東。此時春天日頭暖暖,我們身上衣服也大致干了,收拾好東西,一路向密林走去。
甫一入林地,是一些高大的闊葉喬木,盤結的根系和低處茂密的灌木讓我們舉步維艱,裴言揮舞著短劍,勉力開著路,我身上除了那把腿上別著的小匕`首沒有別的武器,只得跟在他身后。地形越來越高,樹木根系漸漸變得簡單,地上茂密的灌木逐漸矮化,越向深處走,高大的喬木越發(fā)粗`壯,有的樹干直徑甚至有四五米,樹皮呈鱗片狀,輕輕一撥,很容易就脫落,和剛才在低處看到的喬木完全不同。
我們轉向向東而行,密林稍稀,隱隱有淙淙泉聲。順著這聲音,我們找到了一小處泉水,暫且休息一陣。
喝了些泉水,我將包袱中的皮囊掏出來,重新灌滿。雖說山中泉水頗不少,但是萬一時運不濟,一兩天喝不到水也不是沒有可能。
裴言擦擦汗,對我說:“你看到這粗皮的樹便是花嶺山中特有的覺羅衫1,此樹不同于其他樹,無花無葉,五年一果,樹干筆直粗`壯,長歲三千,產出的木材綿細致密沁有甘香,非天家不可得也?!?p> 我抬頭細細端詳這樹木,樣子看起來像是杉樹。但是和巨大的杉樹又有些許不同。忽然樹上掉下一個果球,差點砸在我腦袋上,我撿起那果子端詳起來,這覺羅杉的果子圓嘟嘟的,幾乎是一個完美的黃金橢圓,通體濃郁的紫色。我使勁掰它,里面的種子掉落出來,和果實長得一樣是漂亮的橢圓,濃黑濃黑的紫,看起來很是漂亮可愛。
我想要拿一個丟在嘴里嗑開它,裴言忙阻止了我:“不知有沒有毒,莫要莽撞。”我臉上紅了一下,沒辦法,肚子有點餓。
我訕訕地放下手中的果實,用手無聊地扣手邊的地。這一扣不要緊,一個褐色的菌蓋被我扣得露出了頂,我手向下繼續(xù)扣,一包菌子被我扣了出來。
我開懷,上一世小時候跟著爺爺在老家最喜歡在山里挖菌子,別的東西吃不準,菌子那必須閉著眼睛摸。手上的就是最難撿也最好吃的樹茸無疑了。我扒拉出來,把它放在地上,開始在周圍的樹底下翻找,這里荒無人煙,很快就收集了一大堆。
裴言被我突然瘋狂刨菌子的行動給嚇到了,呆呆地看了半天。
待我收集的差不多,便向他要火折子,他沉吟片刻,又說:“不知這菌有沒有毒,還是莫要莽撞?!?p> 我拍著胸脯向他保證肯定沒毒,然后他面露憂色升起火來。我撿了樹枝穿上蘑菇,待火過了煙,細細烤了起來,沒有一會兒,樹茸的香氣溢滿樹林。我大快朵頤一番,裴言也沒忍住吃了幾顆,剩下的烤干了包起來帶在路上。
一路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暗下來,又走了沒一會兒,整個樹林被黑暗籠罩,林中的野獸漸漸躁動起來,四周奇怪的聲音被這夜色慢慢放大,我們不得不停下來,生了火。
落腳的地方地勢不太好,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我和裴言靠在一棵三人合抱的樹下默默無語。趕了一天的路,此時又餓又累,肩胛上的傷隱約還會疼上一疼,我忍不住有些沮喪,唉,竟然十分懷念竹間居里我的那張軟床。
忽然間,我身旁響起了一陣肚子咕咕叫的聲音。我轉頭和裴言對視,哈哈笑了起來。
“裴大人,白日里那只兔子你是如何抓到的?!蔽液闷娴膯?。
他面有赧色:“那是極湊巧,你昏迷時,我在附近轉轉,看到一個洞口,便想上前碰碰運氣,誰知忽然一只兔子從洞中蹦出,也不逃跑,只一徑用后腳蹬我,我便抓了它。”
我想了想,大約是那洞中還有幼兔的緣故。
“那可惜了,你便在那洞口守一守,也許還能有收獲。這個季節(jié),野獸守洞,必是因為洞中有幼崽?!?p> 他愣一愣,笑著說:“你說的有理,若是了得這道理,怕剛才我的腸胃也不會向我抗議了?!?p> 我們又隨即相視笑笑,原本沉悶的氣氛變得輕松了許多。
“明日需得些吃食才好上路?!蔽艺f著掏出了包袱中的手弩遞給他,他拿在手中端詳。
“白日`你把`玩時,我還頗好奇,你為何帶了一個孩子的玩意在身上?!彼彦蠹b在機括之上,頗費了些功夫?!斑@么看來,這小玩意被改了重機簧?!?p> 他舉手向前面一棵樹射去,弩箭瞬間沒入樹身??尚奶鬯牢伊耍鲩T在外不方便,我只帶了三十只箭?,F(xiàn)在就剩二十九只了,不過這樣看來,弩箭的機簧是沒有什么大問題。
他看上去頗喜歡這個小手弩,在手上捏來把去,果然全世界的男人沒有一個不喜歡小玩具的。
我又從包袱里掏出白天烤的蘑菇干,分給他一半。只過了半天,蘑菇干變得有點潮`濕,口感柔韌,很有嚼勁。我丟一個到嘴里嚼著,蘑菇的香氣變得黏黏糊糊,但是此時也沒什么可以讓人挑剔的。
裴言只嚼了一顆,便不再吃了。我拿了水袋給他,他就著水,咽下嘴里的蘑菇后對我說:“你肩頭傷口可還疼痛?雖燙住了,可還需再驗看下,上些藥才好?!?p>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猶豫著說:“……對你多有冒犯,也請務必介懷?!?p> 我又不是讓男人摸一下手就得上吊的大家閨秀,大方褪`下外衣和蠶絲小襖,讓他檢視我背上的傷口。
他大約被我脫得極順手的動作給弄得有點呆了,半天沒什么動靜。我轉頭疑惑看向他,發(fā)現(xiàn)他耳根有些發(fā)紅,忙安慰他道。
“權籍之際,不拘小節(jié),裴大人切勿放在心上?!蔽疫@番急切脫衣的操作弄得好像我是色中惡鬼一般,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他沒有言語,只解開幫我綁好的繃帶,小心翼翼揭開我后背已殘破的中衣,查看我的傷口,然后拿出藥涂抹開來。傷口一碰還是生疼,我跪坐著緊緊捏著自己的衣襟,疼地蜷縮著背。待上好了藥,他拿著手里的繃帶有些尷尬,白天綁得時候,我疼暈了,這會兒綁的話,繞來纏去,難免有些碰觸。我忍著尷尬,接過他遞來的繃帶一頭,協(xié)助他纏好,待繃帶纏畢,他額上已沁出些薄汗。為了緩解尷尬,他起身撥了撥火堆說道。
“你且休息片刻吧,我來守著火?!?p> 我嘴上謙讓了一下,但是還是非常識相地找了一截老木樁當枕頭,順著坡臥在了火堆旁。裴言的鞋子在我眼前兩米左右,原本錦繡松紋的皂靴此時已看不清原來的顏色,繡紋都不大看得清了,衣服上也滿是泥污,想必我的也好不到哪里去。雖形容狼狽,但裴言依然雙目炯炯,時不時向火中添一兩根柴火,他俊秀的側臉在火光的閃動中忽明忽暗,感覺他的眼神向我飄來,我不知為何不敢看他,忙閉上了眼睛,一陣西索的聲音后,他的外袍又蓋在了我的身上,衣服上除了泥土的味道,還有他身上淡淡的體`味,和李廣安還有世明的味道不一樣,我鼻子忍不住抽`動,沒有淡淡地松柏香和花香,反而有一股咸`咸地汗味,但有細聞又有一股很清新地極淡的香氣,說不上是什么味道,竟然意外地讓人安心,胡思亂想了不一會兒我安然睡去。
藏言
1覺羅衫:編纂的植物,大約結合了紫果云杉和一些自己的想象。 夏天真的憊懶的厲害,每天都提不起精神來。干不完的工作想撕掉,退不回去的娃想扔掉,每天就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有和我想法一致的朋友舉個手。 關于這個覺羅衫,一開始我想設定為我國西部的云杉,后來才發(fā)現(xiàn),云杉不會長的太高大粗壯,北美的衫科的樹才會長得非常粗壯巨大,這個地方反復改了好幾次,始終還是覺得邏輯有點問題。目前屬于能力問題,沒法再改了。暫且這樣,有提出問題的小可愛可以私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