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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離歌

第七章 不滿

北宮離歌 百里阿竹 2866 2020-08-23 22:39:05

  張辟疆似乎看出了張嫣的疑惑,

  “昨日冠禮,我一直在旁邊,看見你差一點(diǎn)就從臺階上跌下去了。繡鞋不合腳的話,就不要再穿了?!?p>  辟疆溫潤一笑,可看見他的笑,張嫣先是一愣,卻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繡鞋當(dāng)然不合腳,兩寸多高的底,走起路來,一不小心都會搖搖晃晃,張嫣進(jìn)宮已經(jīng)小半年了,可還是學(xué)不會怎樣才能穿得舒服一些。

  沒人注意到這些,外祖母也只是告訴她,穿這種繡鞋,顯得高一點(diǎn),看起來就不像個小孩子,也就沒人對你的年紀(jì)指指點(diǎn)點(diǎn)了。

  雖然思緒萬千,可張嫣故作沉默,沒有回答,她的目光瞥向天邊搖曳的云,云走得很緩,但好在還一直向著宮墻外移動。

  云朵,應(yīng)該來去自如,從不屬于長安城吧。

  “皇后,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不過我現(xiàn)在在陛下身邊當(dāng)差,我們還是有很多機(jī)會見面的,下一次見到你,希望你能開心一點(diǎn)?!?p>  張嫣還是愣在原地,連點(diǎn)頭都忘了,

  “皇后,晚一點(diǎn)見!”

  辟疆從不稱皇后娘娘,只是平淡地叫一聲皇后,沒有其他侍衛(wèi)的低眉順眼,也沒有敬仰和一絲崇拜。就仿佛,皇后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名號,沒有任何權(quán)力和地位的加持。

  張嫣疑惑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頷首示意,接著目送張辟疆離開。

  四周,還是靜悄悄的,張嫣抬起頭,剛才那片云彩已經(jīng)不見了。

  “走吧,走得越遠(yuǎn)越好?!?p>  張嫣也該走了,不能漫無目的飄搖下去了。太后早上派人過來,說是要皇后過去一同用膳。

  呂后的長信宮遭了災(zāi),但是有司的辦事效率還是相當(dāng)?shù)馗?,長信宮即將修繕完畢,眼看就能恢復(fù)原貌。呂后暫時住在長秋殿,想著陛下的冠禮結(jié)束,一樁大事已了,便召見皇上皇后以及幾位夫人,一同用膳。

  “聽說皇上最近身體抱恙,今日又沒上早朝?”

  太后的羹勺攪動著碗里的粥,嘎吱嘎吱的聲響,刺得一旁的張嫣耳朵有些疼。

  “冠禮上兒臣受了風(fēng)寒,不方便上朝。”

  劉盈言簡意賅,沒有一句廢話,堵得呂后倒是無話可說,冷笑一聲,

  “既然這樣,陛下就好生在椒房殿靜養(yǎng),沒什么事情,就不要亂跑了。免得心事重重,徒增煩惱?!?p>  呂后臉上露出虛假的笑,眼中還是無比威儀,可她看向張嫣,臉色才有所和緩,

  “皇后呢?皇后最近身體如何?”

  “承蒙太后關(guān)懷,已經(jīng)好多了?!?p>  呂后聽了這話,似乎并不滿足,她轉(zhuǎn)向一旁的李夫人詰問道,

  “皇后年幼,身子骨又弱,哀家讓你幫忙輔助皇后,你應(yīng)該更加盡心才是,不然,這宮里的阿貓阿狗都要欺負(fù)到皇后頭上了?!?p>  呂后雖然看似在向李夫人說話,看那一雙眼睛卻瞥向右手邊的劉盈。而后者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呂后的灼灼目光,怡然自得,酌酒自斟,沉浸在是非之外。

  呂后也感覺到了劉盈的熟視無睹和漫不經(jīng)心,哼了一聲,又故意抬高嗓音說道,

  “何美人這件事就是一個例子,區(qū)區(qū)一個美人,連皇后都敢暗算。落了毛的山雞,飛上梧桐樹,就真以為自己成了鳳凰。哀家這幾年老了,不大愿意摻和后宮里的事,她還得寸進(jìn)尺了。從今往后,凡是后宮有人敢觸怒皇后,就是這個下場!”

  張嫣只知道何美人被太后帶走,但是為什么被帶走,又是如何被發(fā)落,張嫣一概不知,這幾日自己大多數(shù)時候是在椒房殿,連妃嬪拜見也給取消了。出去散步也是找沒人的地方,也沒聽說宮里有關(guān)于何美人的任何流言蜚語。她知道在宮里要謹(jǐn)言慎行,可還是禁不住好奇,小聲問道,

  “說道何美人,妾身才想起來,已經(jīng)幾日不見何美人了,她這是,去了哪兒?”

  李夫人用手帕掩著嘴,輕輕咳嗽一聲,仿佛有所暗示,其他夫人也低頭不語,小心翼翼。張嫣自知失言,連忙道,

  “妾身失儀了,望太后陛下莫怪。”

  呂后撂下調(diào)羹,淡淡問道,

  “皇后,哀家問你,前幾日是不是在椒房殿后面的花園見到了一條黑蛇?!?p>  張嫣吃了一驚,這件事,自己并沒有告訴任何人,應(yīng)該也只有辟疆才清楚,太后怎么也知道了。

  呂后從張嫣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輕蔑一笑,

  “那就對了。那條蛇,是何美人故意放的,她知道你怕蛇,想出這毒辣的招數(shù)。不然,這個時節(jié),哪里能有什么蛇會出洞!”

  張嫣默然無語,原來自己沒有猜錯,真的是何美人動的手腳。那按照太后的性格,何美人想必已經(jīng)被處死了。想到這里,張嫣心里莫名的不好受,不是為了那個令人討厭的何美人,而是想到了夾在中間的陛下。張嫣故意把頭低得很低,生怕一抬頭,會看見陛下受傷的眼神。

  后宮真正厲害之處,遠(yuǎn)不是妃嬪們說三道四的一時口舌之快。真正要命的,還是躲在暗處的冷箭。

  “皇后,你記住,在這后宮,你的仁慈,就是給別人害你的機(jī)會。你前腳求情,后腳人家不領(lǐng)情,還暗地里捅刀子,這種事情,哀家見多了?!?p>  “妾身,謹(jǐn)遵太后教誨?!?p>  張嫣顫著聲,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什么,害怕后宮的明爭暗斗,還是害怕宮里亙古不變的孤獨(dú),亦或是親人們的漸漸陌生。

  呂后對張嫣的反應(yīng)很是滿意,她繼續(xù)敲打著其他妃嬪,

  “你們也別以為和自己沒有關(guān)系,哀家但凡聽說你們有人敢欺辱皇后,杖責(zé)五百的,可就指不定是誰了?!?p>  劉盈抿了一小口酒,聽了太后的話,冷哼一聲。接著甩著袖子,瀟灑地松手,酒杯搖搖晃晃落在桌上,咣當(dāng)一聲,很是突兀。嚇得張嫣一抖。

  杯中殘酒尚溫,流淌在桌面上,像是夏秋之際肆意泛濫的黃河,四處橫行,不受控制。那青銅酒杯轉(zhuǎn)了幾圈,才緩緩安定下來。劉盈看著酒杯,一聲冷笑,

  “好酒,果然不一般。母后宮里的酒,都和別處不一樣?!?p>  呂后偏頭看向劉盈,一雙杏眼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了一絲厭惡和責(zé)怪,可呂后還是壓制著自己的不滿,平緩語氣勸解道,

  “陛下既然身體抱恙,那就不要再飲酒了。”

  “母后說得是,兒臣喝醉了,現(xiàn)在想回去好好休息,就先告辭了。”

  呂后先是一愣,接著瞇起眼睛笑了笑,

  “來人,送陛下回宮?!?p>  呂后看向門外,笑容隨即收住,她心中的不滿已經(jīng)寫在了眉梢,可劉盈踉踉蹌蹌起身,擺了擺手,

  “兒臣,恭祝母后,長樂未央,福壽萬年?!?p>  若不是大殿內(nèi)寂靜得讓人害怕,張嫣真的以為陛下和太后在表演孝子賢孫的戲碼。

  “來人,送皇帝回宮!”

  呂后的聲音里已經(jīng)開始透著威嚴(yán),劉盈邁著醉步,一步三晃,走出了大殿。

  那頓飯張嫣吃得并不高興,她一直看著太后的臉色,而太后的臉色又不是那么好看。張嫣到底在害怕什么,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身邊的老婦人,明明是自己最慈祥的外婆,即使是處理后宮的瑣事,也是在維護(hù)自己,可為什么,坐在太后身邊,會感到不安,似乎這中間有了隔膜。

  宴席不歡而散,張嫣扶著冬暖的手,走出長秋殿,終于如釋重負(fù),就連呼吸都跟著輕松起來。

  冬暖對于長秋殿這一帶并不熟悉,見到宮殿之間的幾條蜿蜒縱橫的阡陌小路,頓時一籌莫展,

  “皇后娘娘,咱們是怎么走?”

  “挑人少的地方走,我現(xiàn)在不想看見陛下的其他嬪妃。反正,慢慢走,總能回去的?!?p>  主仆二人一路也沒什么話,各自懷揣著心事,張嫣見著路便走,只是越來越偏僻,怎么都看不到剛才錯落有致的宮殿。冬暖只覺得頭皮發(fā)麻,不敢前行,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勸皇后折返回去換一條路的時候,二人已經(jīng)行至一處林苑。

  在這林苑深處,張嫣突然聽見幾聲婉轉(zhuǎn)的歌唱,似乎是從附近的宮殿里傳來。這歌聲雖然動聽,但凄切而悲涼,引人落淚。張嫣驚詫之間,為這歌聲動容,不禁停下腳步,側(cè)耳傾聽。

  可冬暖快步上前,悄悄扯著張嫣的袖子,刻意壓低嗓音,

  “皇后娘娘,咱們還是走吧,奴婢剛才看清楚了,這附近,就是前幾日失火的鴻臺殿。此處這般偏僻,只有這一處偏殿,想必唱歌的,正是那個老太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娘娘,咱們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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