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守恒定律（二更）

　　杜尚宇在高中吃過伏盛的虧。

　　他那時和趙云桑的事情惹得全校皆知，校長查完監(jiān)控直接讓他背了處分，他媽去辦公室鬧半天也不管用。

　　幸好女生都要面子，趙云桑也不例外，沒把他猥瑣的事情傳出去。

　　杜尚宇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誰知有人在他背有處分的期間，匿名給校長郵箱里投遞舉報信，信中詳細收集了他在校內(nèi)抽煙、打架、偷改成績等種種違紀行為，并且附帶照片。

　　他辯無可辯，被學校開除。

　　他媽不死心，想托關系讓他去二中借讀，但他那時候早就沒了念書的心思，拒絕兩次后，他媽只能妥協(xié)。

　　離開南一中沒幾天，杜尚宇又和他初中認識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都是些職高混混，成日里喝酒泡吧，仗著年輕肆意揮霍時間。

　　昨夜又打了通宵游戲，他頭暈眼花地從老街網(wǎng)吧里走出來，想找家飯店湊合吃點東西，誰知半路被攔了。

　　準確地說，那人一直在等著他。

　　高三學習任務繁忙，尤其是南一中這樣的重點高中，測驗考試和作業(yè)卷子無縫銜接，能壓地人喘不過氣。

　　少年就坐在老街路邊的臺階上，微燥的四月末，校服也穿得規(guī)整。腿上擱著本厚重的理化生習題冊，正低頭在演草紙上算題，一排排的公式。

　　怎么看都是個好學生。

　　還是常年占據(jù)年級排名榜首，兩寸照片貼在優(yōu)秀學員代表欄的學神。

　　比學霸再高一級的存在。

　　南一中可能有人不知道校長叫什么名字，但絕對都知道伏盛是誰。

　　理二班班長，學生會會長，中考被一二三中爭著錄取，準高考狀元。

　　但再牛逼也跟他沒什么關系。

　　杜尚宇起初只覺得這學神腦子有點不好使，放著他們重點班的空調(diào)教室不坐，跑來太陽底下寫題。

　　直到伏盛抬眼看他，他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事情沒這么簡單。

　　等伏盛放下題冊，站起身，輕描淡寫地把他和趙云桑在考場打架的事情問了遍，杜尚宇徹底明白。

　　果然不簡單。

　　這人是替趙云桑來收拾他的。

　　杜尚宇最開始覺得很有意思，他打量著眼前的少年。除了個子比自己高點之外，渾身上下沒有幾兩肉。

　　校服寬松，清瘦單薄，弱不禁風。

　　“就你？”

　　杜尚宇一直都對重點班那些所謂的學霸們嗤之以鼻，分外不屑，“只會讀死書的弱雞，想怎么教訓我？講道理還是擺公式？”

　　伏盛捋起校服衣袖，淡聲：“我不講道理，公式倒是可以擺一下?！?p>　　杜尚宇只當他在開玩笑。

　　笑了沒兩聲，就再也笑不出來。

　　街道上只剩叫罵聲和叫、罵聲。

　　他敢肯定伏盛學過專業(yè)級散打，且不止兩年，跟他這種從小到大混出來的三腳貓功夫壓根不在同個頻道。

　　第二次被過肩撂倒在地，杜尚宇覺得渾身骨頭都錯位似的疼，好不容易爬起來，還沒來得及跑路，又被拽著衣領抵在墻上，冷汗把后背沁濕。

　　“哥，我錯了哥。”

　　杜尚宇打不過只能求饒，觍著臉皮賠笑，“再說……再說是那姓趙的先招惹我，你講點道理啊?！?p>　　正午日頭正濃。

　　陽光從枝葉間灑下，落在裸露的皮膚上，如火焰炙烤般滾燙。

　　可伏盛的眼神卻讓他心底發(fā)涼。

　　聽他這么說，伏盛嘆氣：“你記性真差，我說過，不講道理?！?p>　　手上力氣猛地加大。

　　杜尚宇被衣領勒地難受，下意識將脖子后仰，是個無法退避的姿勢。

　　“我不知道你倆誰先招惹誰，我只知道你惹她不高興了?！?p>　　少年歪頭瞧著他，像瞧一只積水中徒勞掙扎的螞蟻。隨后彎起嘴角，禮貌溫柔，解題般慢條斯理。

　　“她不高興你就得挨揍，在我這兒叫守恒定律。我們這些弱雞不僅喜歡讀死書，還特別喜歡斤斤計較?！?p>　　“……”

　　杜尚宇被懟地啞口無言。

　　他還想說什么，眼前人卻一拳落下來。

　　結局當然是被收拾的非常慘烈。

　　伏盛松開手，任由杜尚宇順著墻壁爛泥似的滑坐在地，摸著青腫的嘴角嘶嘶抽氣，被揍地滿臉桃花開。

　　——這人和姓趙的可真是絕配，都愛打臉，幸好他只有一顆蛀牙。

　　想到這里，杜尚宇斷線的大腦像連上WIFI般飛速轉(zhuǎn)動：“靠，校長室里匿名舉報我的人是不是……”

　　“是?！狈⑻谷怀姓J。

　　敢在背后陰他？

　　杜尚宇氣得咬牙：“你就不怕我也舉報你？年級第一帶頭打架，背個處分看你高考還怎么保送！”

　　伏盛彎腰撿起臺階上的習題冊，聞言側過臉瞥他一眼：“一中校規(guī)第三十六條，禁止在校生于校內(nèi)斗毆。首先，這不是校內(nèi)；其次，你早就被開除了，不算在校生；最后……”

　　他直起身子，把習題冊和水筆稿紙都裝進背包，懶洋洋地聳肩，“不好意思，我對保送沒什么興趣?！?p>　　“……”

　　你媽。

　　邏輯清晰，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

　　這人咋長得根正苗紅，一切開卻是個芝麻餡兒的湯圓呢？

　　杜尚宇心里仿佛有千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臟話不敢說，指著他半天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校長的郵箱不是報廢了嗎？你怎么投進去的？”

　　“什么郵箱？”

　　少年將背包挎在肩上，校服袖子放下來，又是端正乖巧的好學生。

　　好學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發(fā)的微信。校長是我二大爺，你還有疑問嗎？”

　　杜尚宇：“……”

　　千萬匹草泥馬集體給伏盛跪下。

　　日它個蟹腿呦！

　　這該死的萬惡關系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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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件事過后，杜尚宇很長一段時間都對這種看起來斯文有禮的人產(chǎn)生陰影，因為他們敗類起來真招架不住。

　　誰知現(xiàn)在不僅碰見了，還他媽是斯文敗類的鼻祖，白切黑的杠把子。

　　杜尚宇看到伏盛就忍不住腿抖，話也不敢接，扭頭往前跑。

　　可惜腿不夠長，腳也軟，沒跑多遠就讓伏盛追上，堵在前路被迫停下。

　　街道寂寥無人，四下空曠。

　　白熾路燈把地面印的近乎透亮。

　　當初的少年長成男人，脫掉藍白校服，腹黑的德行卻依舊沒變。

　　“跑這么快?！?p>　　伏盛站在路燈下，笑了笑，“看來還記得我。”

　　“……”

　　廢話。

　　杜尚宇嚇得跌坐在柏油路上，心道，老子忘了誰也不敢忘了你。

　　伏盛摘掉棒球帽，蹲下身子跟他視線平齊，歪了歪頭。

　　“那我之前說過的話，你怎么就偏偏記不住呢？”

　　嗓音溫文爾雅。

　　杜尚宇卻聽得一抖，只想當場磕倆響頭，趕緊把這祖宗送回家。

　　伏盛指的哪句他自然清楚。

　　三年前，南市老街。

　　少年離開時彎腰拍了下他的肩，同樣的語氣：“以后別招趙云桑?！?p>　　但杜尚宇死活沒想到，趙云桑和伏盛會在宛市上同一所大學。

　　他的點可太他媽背了。

　　杜尚宇在潛意識里不想離伏盛過近，咽了咽喉嚨，挪著身子向后移，慌張間，頭不小心磕到路燈鐵架。

　　哐當一聲。

　　燈影中飛蟲亂竄，驚惶失措。

　　伏盛和他對視半響，撐著膝蓋站起來，眼里情緒冷淡：“你知道嗎，我非常不喜歡跟人動手?！?p>　　非常兩個字被加重。

　　杜尚宇的心懸到半空，聽到伏盛遺憾道：“但沒辦法，你記性太差，我這人又向來瑕疵必報?！?p>　　年輕男人說完，兩指并起，點了點自己的左耳，笑得漠然。

　　“所以抱歉，你這兒——可能得先聾上一段時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