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湖畔約定
顧名思義,小冰河期就是指相對而言較冷的時期,此時全球氣溫大幅度下降,導(dǎo)致全球糧食大幅度減產(chǎn),進而引發(fā)劇烈的社會動蕩。
小冰河期是全球性的氣候災(zāi)害,即便是在李岳原來生活的那個世界,科技已經(jīng)高度發(fā)達,人類依舊無力阻止這樣全球性的氣候災(zāi)害。
李岳自然也無力阻止小冰河期的到來,不過,他有著遠超這個世界的工農(nóng)業(yè)知識,多少應(yīng)該能減少一些小冰河期對這個世界造成的危害。
當(dāng)然,他的這些知識都只是停留在“略懂”層面上,至于能有多大的效果,他確實不知道。
所以,他只能說,“我可以試一試”。
“怎么試?”
但是,這個答案顯然已經(jīng)超出了李三吾父子的預(yù)期,聞言,兩人都是精神一振,目光炯炯。
“嗯……”
李岳稍一沉吟,沒有絲毫隱瞞,“我有個計劃,但是,需要用到一些礦物,而且,用量可能會非常大……所以,我需要有穩(wěn)定的購買途徑?!?p> 在大煌王朝,鹽鐵礦由朝廷專營,其余礦產(chǎn)雖然允許私人開采,但有能力涉足的無一不是一方豪強,李岳自然不會去蹚那渾水,他只想找到穩(wěn)定的采購?fù)緩健?p> “這樣啊!”
李三吾恍然,稍一沉吟,“峙淵,你先將你所需之物寫下,三叔一定盡力為你聯(lián)絡(luò)!”
李三吾是讀書人,自然知道“格物”本是儒家學(xué)說“三綱八目”之中“八目”的基石,只是,自有科舉以來,讀書人便被功名蒙了眼,一心苦讀只為做官,而將“格物”一道拋之腦后……這現(xiàn)象一度曾讓他痛心疾首!
所以,聽說李岳于“格物”一道也有鉆研,他唯覺欣慰,絲毫沒有懷疑,只想盡力相助。
“多謝三叔!”
見李三吾答應(yīng)下來,李岳頓時精神一振,“我明早就把清單給你送來……”
正事談完,三人又喝了一陣酒,李岳回到自己家時,已經(jīng)是二更天了。
回到家,李岳便去了書房,準備把所需礦物列出一份清單。
可是,他著實用不慣毛筆,又怕清單上的字太丑被李三吾瞧出破綻,只能找了李峙淵以前寫的字模仿起來,卻也是寫了撕、撕了又寫……足足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才把十二種礦物的名稱寫完,字跡倒與李峙淵以前的字跡有幾分神似了。
折騰完,李岳只覺酒意上涌、身心俱疲,便匆匆地回了房,可是一進屋卻發(fā)現(xiàn)紅袖又躺在床上睡著了……
這暖床丫頭啊,還真不知道該說她太稱職了,還是太不稱職了!
李岳暗自苦笑一聲,吹滅了桌上的油燈,輕手輕腳地退出了臥室。
“喔喔喔……喔喔喔……”
雄雞唱曉,紅袖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看了看身上蓋著的錦被,頓時就是一驚,騰地一下坐了起來,扭頭一看,小臉?biāo)⒌匾幌录t了。
我咋又占了少爺?shù)拇病?p> 紅袖紅著臉匆匆地穿好外衣,下了床,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門后,“吱……呀呀……”輕輕地拉開了房門,探頭往外一望,卻正好看到李岳正站在院子里笑瞇瞇地望著這邊,不禁心中一虛,俏臉通紅,“少爺……我……”
“紅袖,”
李岳笑瞇瞇地打斷了紅袖,“我要去大龍湖邊打拳,給你說一聲,你不要再像昨天早上那樣了。”
“嗯!”
紅袖頓時神色一松,甜甜地一笑,“不會了!吳嬸說得對,少爺你這么聰慧,才不會干傻事呢!”
“這么想就對了!”
李岳笑呵呵地贊了一句,看著柔弱得好似臘梅枝頭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般的紅袖,有些心疼,“再回去睡一覺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定要把覺睡好!”
說完也不等紅袖搭話,李岳便一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怔怔地望著李岳遠去的背影,直到李岳消失在二進門門口,紅袖才粲然一笑,縮回了屋里,關(guān)上門……
李岳在前院跟忠叔和阿虎打了個招呼,便出了門,開始晨跑,路過二叔公家院門前時正好看到了在清掃門口臺階的李三吾,便拿出連夜寫好的清單,交給了他。
“煤,古稱石涅、石炭,”
李三吾接過清單慢慢地看了起來,邊看還邊將自己對這些礦物的了解和盤托出,“東壁先生在《本草》一書中名之為煤,河南鞏義府一帶便有出產(chǎn)……石油,古稱石漆、石脂,大宋存中先生名之為石油,多產(chǎn)陜北一帶……綠礬,青礬、皂礬、濫礬、皂莢礬,自古便被醫(yī)家廣泛使用,江南、河南、陜甘、蜀地均有出產(chǎn)……”
李三吾如數(shù)家珍,李岳聽得暗暗驚嘆:這個三叔不簡單啊,簡直就是這個時代的地礦大百科!
“峙淵,”
將十二種礦物一一介紹完,李三吾的神色突然變得凝重了起來,“你所需之物都不難找,也非朝廷嚴格管控之物,只是要找齊全卻要費些時日?!?p> “不急,”
李岳連忙安慰,“短時間內(nèi),我還用不上它們?!?p> 說著,李岳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三叔,有空去湖邊走走嗎?”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也不是一人就能建成的。
要在這個時代建立起自己心中的工業(yè)王國,自然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在這之前,他還需要積蓄財力物力、搜羅人才,而李三吾正是他急需的人才。
“好,”
李三吾大抵也猜到了李岳的用意,爽朗一笑,“那就陪峙淵去湖邊走走……”
初冬的清晨,一望無垠的大龍湖湖面上水霧氤氳,李岳和李三吾并肩漫步在湖畔金黃的沙灘上,兩人都面有沉醉之色。
“三叔,”
良久,李岳停在了一塊凸起的石頭上,轉(zhuǎn)身望向了水霧氤氳的湖面,輕輕地開了口,“你歷游天下,定然見過不少美景吧?”
其實,李岳很羨慕李三吾,羨慕他能活得如此灑脫。
他在另一個世界活了三十多年,那個世界有著比這個世界便捷千倍萬倍的交通,但他始終沒有勇氣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一開始是為了工作為了夢想,后來卻是因為已經(jīng)心灰意冷。
“神州壯美,江河錦繡,”
李三吾也停下了腳步,與李岳并肩而立,望著水汽氤氳的湖面,黑瘦的臉龐上泛起了一抹快意的笑容,意氣風(fēng)發(fā),“既然有幸生于神州,何不拼盡余生飽覽這錦繡河山?如此才不枉來人間走這一趟!”
“三叔,”
聞言,李岳突然扭頭望向了李三吾,一臉認真之色地問了一句看似有些沒頭沒腦的話,“你真能放得下?”
“呃……”
李三吾卻是笑容一僵,風(fēng)發(fā)的意氣頓時煙消云散了。
“二叔公年紀大了,”
李岳依舊一臉認真之色,輕輕地說著,“三嬸一個人拉扯孩子也不容易,而且,韃奴勢大、災(zāi)荒將至,這天下眼見就要亂了,你真放得下?”
他不知道李三吾的過往,也不清楚為何李三吾分明是個讀書人卻撇下老父和妻兒獨自遠游。
但,李岳能感覺到,這李三吾并不如表面看著這么灑脫,否則,在聽自己說起北方的饑荒時,他也不會是那樣的反應(yīng)了!
“呵呵……”
聽到李岳的質(zhì)問,李三吾不禁一聲苦笑,“圣人有云,讀書之人當(dāng)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三叔也是讀書人吶!可是,你看看當(dāng)今朝堂上那些大人們的嘴臉,一個個只顧結(jié)黨營私,為了爭權(quán)奪利斗得死去活來,可有哪個顧及過百姓的死活?你大伯二十三歲便中了舉,也算讀書人中的翹楚了,卻只因杖責(zé)了那閹賊一個禍害鄉(xiāng)里的遠親,竟被逼得服毒自殺!這樣的朝廷……我李三吾如何能與他們同流合污?”
說著,李三吾早已眼眶泛紅了,突然一扭頭望向了李岳,神情激動,“可是,我也讀過圣賢書,也有滿腔的熱血和抱負……怎能籍籍無名地老死于鄉(xiāng)野?”
迎著李三吾那飽含著不甘與屈辱的目光,李岳無言以對。
“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葉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回到川北小鎮(zhèn)之后,李岳讀了不少書,讀到這一句時他才恍然看清了這個世界,才恍然明白了自己這些年為何始終郁郁不得志。
因為,自己始終相信這世道是“仁義道德”的,所以一直都在努力做一個“仁義道德”的人,如此做派,又如何斗得過那些早已認清了現(xiàn)實,一心想“吃人”的人呢?
但是,即便認清了現(xiàn)實,李岳依舊不愿做那“吃人”的人,甚至對這“吃人”的世道有些絕望,所以,他留在了小鎮(zhèn)上,沉浸在文字編織出來的虛幻世界里,直到靜靜地死去。
而李三吾與他是同一類人,都是那種不愿與這世道同流合污卻又無力與這世道抗衡的人。
只是,他最終心灰意冷,而李三吾選擇了縱情山水……
見李岳沒有搭話,發(fā)泄完心中憤懣情緒的李三吾也沉默了下來,一時間,湖畔一片死寂,唯有浪花拍打湖岸的細碎聲音,“嘩嘩……嘩嘩……”
“三叔……”
良久,李岳收拾了心情,輕輕地開了口,“大龍湖真美?!?p> “是啊!”
李三吾輕輕地開了口,“水天相接,波瀾不驚……神州第二大湖確實壯美!”
說著,李三吾聲音漸高,卻是話鋒一轉(zhuǎn),“不過,神州最大的湖卻在西寧衛(wèi),想來那里的景色定然更加壯美吧!這次西行,我本打算過去看看的,沒想到卻在甘州衛(wèi)耽誤了太多時日……”
說著,李三吾停下了話頭,但遺憾之意卻溢于言表。
“呵呵……”
李岳突然爽朗一笑,“三叔,你信得過峙淵嗎?”
“自然信得過的!”
李三吾微微一怔,旋即也笑了,“峙淵可是三叔看著長大的,三叔怎會信不過你呢?”
“既如此,”
李岳一振精神,意氣風(fēng)發(fā),“就請三叔全力助我,終有一日,峙淵會讓你看遍這神州大地,看遍這四海寰宇……”
“看遍四海寰宇……”
聞言,李三吾不禁一怔,目光之中滿臉狐疑之色。
“對!”
李岳神色篤定,“終有一日,峙淵讓你揚帆出海,看遍這四海寰宇!”
李岳有這個自信,只要他心目中的工業(yè)王國建立了起來,讓李三吾做一次環(huán)球旅行根本就不算個事兒!
“好!”
李三吾抬手立掌,“君子一言……”
“啪……”
李岳舉掌相擊,“駟馬難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