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牛皮飛上天
可是，第二天一早，李岳又鉆進(jìn)實驗室去忙自己的事了。
冬日里的時間過得特別快，轉(zhuǎn)眼又是十多天過去了，但，李岳依舊沒有賣胰子，好似把那夜的話只是為了安慰紅袖而已。
紅袖暗自有些著急，但并未再催促過。
因為，她看到自家少爺最近弄了好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回來，想來又準(zhǔn)備做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了。
又是一個滴水成冰的寒夜，西山腳下燈火點點、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如今，胰子廠已經(jīng)步入正軌，衛(wèi)生紙廠也已投產(chǎn)，兩個廠子招了將近八十個少年；而玻璃廠的廠房要比胰子廠和衛(wèi)生紙廠更大，還有三座廠房的配套設(shè)施要建，工地上的青壯都已經(jīng)增加到了百十人；再加上新建成的食堂還有十多個女人，昔日荒蕪僻靜的西山儼然已經(jīng)能媲美一座小村落了。
工廠里都是招的少年郎，李岳自然要顧及他們的身體，每人每周輪休兩天，從不加班，精力旺盛的少年們自然不愿早早睡去；而在工地上干活的青壯雖然勞動量大，但掙得也多，即便已經(jīng)累得手麻腳軟了，下班之后依舊還有精神在一起烤烤火聊聊天。
張獻(xiàn)忠依舊在工地上干活，與本地的工人相處融洽，荷包也漸漸鼓了起來，可是，畢竟已經(jīng)快到臘月了，思鄉(xiāng)的情緒也就漸漸濃郁了起來。
“爹，”
夜已深，西山漸漸安靜了下來，玻璃廠房工地旁的一間窩棚里，火爐旁只剩下了張獻(xiàn)忠四人，張獻(xiàn)忠終于忍不住開了口，“俺們啥時候回去啊？”
“不要急，”
黑瘦的張快定定地望著盆中的炭火，輕聲地安慰著，“再干上過把月，就能多攢下三兩多銀子，回了老家，你就能把瓊枝娶過門了啊?！?p> 張家本來兄妹八個，張獻(xiàn)忠最小，但其中四個已經(jīng)早夭，如今張獻(xiàn)忠上面只剩下了兩兄一姐，都已成了家，張獻(xiàn)忠也和同村一個叫姚瓊枝的姑娘定了親，只因家里太窮，一直沒錢娶姚瓊枝過門。
“哦，”
聞言，張獻(xiàn)忠神情郁郁地應(yīng)了一聲，“要是俺們那里也出一個像李岳這么慷慨的東家就好了?！?p> 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jì)，在家鄉(xiāng)又有一個心心念念的姑娘，他自然歸心似箭，可是，自家老子說得也對，不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多攢些錢，又咋娶人家姑娘過門呢？
“呵呵……”
聞言，身材肥胖的張鵬舉不禁搖頭苦笑，“這世道啊，慷慨厚道的東家已是鳳毛麟角，俺們能在這石碣村遇上一個，已經(jīng)是天大的幸事了?！?p> 這張鵬舉本來也是讀書人，但三十多歲卻連個秀才都沒考中，家中已經(jīng)無力供養(yǎng)，只得棄了學(xué)業(yè)跟著張獻(xiàn)忠的父親干起了販棗的買賣，這些年走南闖北地倒去過不少地方，自然明白這世道的艱辛。
“是啊！”
聞言，身材高瘦的王三斤也頗為感慨地附和起來，“這東家雖然年輕，但著實很仗義，給的工錢是別處的兩倍還多，而且飯菜管夠，火盆也任俺們徹夜燒著?！?p> 說著，王三斤瘦削的面龐上卻多了一絲擔(dān)憂，“可是，這西山大大小小兩三百號人，還要買那么多材料呢……照他這個仗義法，就算家中有座金山銀山也花不了多久啊！”
“就你能瞎操心！”
聞言，張鵬舉呵呵一笑，“那個胰子廠和衛(wèi)生紙廠不是已經(jīng)在生產(chǎn)了嗎？很快就能有進(jìn)項了！”
“對！對……”
張快連忙附和，“光看東家這氣魄就是個干大事的人，哪會干出坐吃山空的傻事來？”
“可是……”
張獻(xiàn)忠卻有些狐疑地插了一句，“這胰子廠都生產(chǎn)了大半月了，也沒見運東西出去，而且，東家這都快有半個月沒到西山來了……”
“是??！”
王三斤連忙附和，“干大事的人哪能像他那樣當(dāng)甩手掌柜？”
“不早了，都睡了吧！”
張鵬舉卻呵呵一笑，站起身來，“東家是不是能干大事，再等等不就知道了嗎？反正還要在這里干上個把月呢?！?p> “倒也是……”
張獻(xiàn)忠三人也都紛紛站了起來，各自回床上睡去了。
雖是窩棚，但被褥齊全，火盆也徹夜燒著，睡得倒也安穩(wěn)。
第二天一早，西山又從沉睡中蘇醒了過來，漸漸變得喧囂了起來。
工人們紛紛起床洗漱，開始干活，胰子廠旁的木屋里炊煙裊裊，食堂也在開始準(zhǔn)備早飯了。
如今西山只有一個食堂，就在胰子廠旁邊，大小三間木屋，所有的工人都得到這邊來吃飯。
晨光漸盛，胰子廠的少年們最先下了班，待他們吃過了飯便是衛(wèi)生紙廠的少年郎們，最后才輪到工地上的青壯們，此時已是朝陽初升了。
干了一早上的活兒，一眾青壯也都餓了，紛紛涌進(jìn)食堂打了飯便狼吞虎咽了起來，有些人喜歡躲在木屋里坐著吃，也有些人還是習(xí)慣端著飯盆到食堂外面找個地兒蹲著吃，張獻(xiàn)忠四人便是后一種人。
“獻(xiàn)忠，”
四人和幾個本地的工人蹲在屋檐下，其中一人正是荊四海，他吃著吃著突然抬頭沖神色有些郁郁的張獻(xiàn)忠嘿嘿一笑，“又在想你家瓊枝了嗎？依我說，你下次來的時候干脆把她也帶過來，反正食堂里也需要女工……免得牽腸掛肚的！”
工地上都是些男人嘛，干活的時候自然也會聊聊天，男人聊天自然離不開女人，這些天相處下來，很多人都知道張獻(xiàn)忠在老家有個沒過門的婆娘，平日里也沒少拿這事兒跟他開玩笑。
“這主意好！”
荊四海話音剛落，其他幾個漢子連忙笑著附和起來，“獻(xiàn)忠，就依四海的，今年回去就把你那婆姨娶過門，來年帶著她一起過來！”
“是呢，男人就像那牛，婆娘就像那草，牛兒太久不吃草哪還有力氣？獻(xiàn)忠，你現(xiàn)在可沒剛來時干活利索了……”
“好！帶來就帶來！”
被眾人一陣調(diào)笑，張獻(xiàn)忠反倒來了精神，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俺再好好干一個月，回去就把瓊枝娶過門兒……”
可是，他話音未說完，卻突然望著遠(yuǎn)處大路上愣住了。
“咋了……”
見張獻(xiàn)忠神色有些異樣，其他幾個漢子不禁有些疑惑，紛紛也扭頭望了過去，但，臉上的神色頓時就變得跟張獻(xiàn)忠一樣呆愣了。
通往胰子廠的炭渣大道上，一輛騾車緩緩駛來，大家都認(rèn)得車上的人——趕車的是東家新請的車夫朱老三，后面板車上坐著的是東家和她的漂亮婢女紅袖，讓他們驚訝的卻是車子上放著的那個古怪東西。
一個巨大的籃子占據(jù)了大半張板車，那籃子上還坐著一個巨大的球形物體，至少得有七八尺高、五六尺寬……那球形物體上好像還寫著些猩紅的大字，眾人離得遠(yuǎn)，只能看到正面“峙岳商”三個大字。
“呃……”
荊四海最先回過神來，不禁滿臉好奇地喃喃了一句，“那是什么？”
“誰知道呢？”
一個顯然也是石碣村的漢子笑著接過了話頭，“肯定是秀才公做出來的新東西……看來，建完了玻璃廠，還得繼續(xù)建新廠房呢！”
“那敢情好！”
聞言，不少漢子都笑著附和起來，“又有錢掙了……”
“荊四海、張獻(xiàn)忠，過來搭把手！”
眾人話音未落，騾車已經(jīng)駛?cè)肓藦S房前的青磚壩子，車上的李岳笑著沖這邊招呼了起來，奈何，除了荊四海和張獻(xiàn)忠，他叫不出其他人的名字了。
“好嘞！”
荊四海連忙答應(yīng)一聲，笑呵呵地跑了過去。
張獻(xiàn)忠明顯怔了怔，稍一猶豫，也大步流星地跟了過去。
等荊四海和張獻(xiàn)忠到了近前，車已停好，李岳當(dāng)先跳下車來，又伸手把紅袖扶下了車，這才沖兩人呵呵一笑，指了指后面那個巨大的球形物體，“把它抬下來?！?p> “好嘞，”
荊四海連忙答應(yīng)一聲，爬上了車去，張獻(xiàn)忠也默默地跟著跳了上去。
“秀才公，這是牛皮做的??！”
荊四海湊近那巨大的球形物體一看，回頭沖李岳滿臉堆笑地來了句，“這東西可不好搞呢！”
“確實不好搞呢！”
李岳呵呵一笑，也是頗為唏噓，“為了這些牛皮，朱二哥的腿都跑細(xì)了。”
這牛皮確實難搞，前后個把月，朱老二三天兩頭地往十里八鄉(xiāng)的屠夫家跑，腿都跑細(xì)了才湊足了這十二張。
“東家，”
一直悶不做聲的張獻(xiàn)忠也有些好奇，“你搞這東西做什么？”
“這個……”
這東西三兩句也說不清楚，李岳只得呵呵一笑，“先把它弄下來吧！兩個人可能有些不好弄……”
說著，李岳回頭一望其他人，“再過來幾個兄弟搭把手！”
“好嘞……”
聞言，幾個早已躍躍欲試的漢子連忙圍了過來。
不多時，眾人協(xié)力把那東西搬了下來，按照李岳的要求放到了青磚壩子中央，又照著李岳的吩咐，在板車上取下了一圈長長的粗麻繩，一頭拴在了那鐵條做成的框子上，另一頭拴在了那塊豎在壩子中央刻著“峙岳香胰廠”字樣的巨石上。
等一切搞好，李岳便讓其他人退開，自己則鉆進(jìn)那框子里忙活了起來……
“嚯嚯嚯嚯……”
不多時，框子里便響起了火苗竄動的聲音，李岳突然從框子里跳了出來，那樣子有些慌張。
“東家……”
眼見李岳跳出框子就是一個踉蹌，離得最近的張獻(xiàn)忠一個箭步上前，扶了他一把。
“我沒事的……”
李岳卻渾身一抖，連忙掙開了張獻(xiàn)忠的手，訕訕而笑，“第一次弄這東西，有些……手生啊……”
“快看！”
李岳話音未落，便聽得一聲驚呼，“起來了，那牛皮浮起來了……”
牛皮？
李岳一愣，頓時精神大振，連忙轉(zhuǎn)身望去，果然就見那碩大的牛皮氣球緩緩地漂浮了起來。
“嚯嚯……嚯嚯……”
框子里那股火苗還在奮力地向上躥動著，蓬勃的熱氣直往那牛皮氣球里灌，沖得牛皮氣球不斷望上浮……
場面一下子寂靜了起來，眾人只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不斷上升的牛皮氣球，看著她不斷上升再上升……那個用繩索固定在氣球下方的碩大框子也被不斷上升的氣球拽離了地面，跟著升向了空中……
那牛皮氣球和框子不斷上升著，慢慢地高過了廠房，高過了西山山頂，那影子越來越小，最終，將那百十丈長的粗麻繩繃都得“嘎嘎”作響了。
“天……天吶，牛皮都……都飛上天了……”
聽得那“嘎嘎”的聲響，眾人這才如夢初醒，一個個卻依舊滿臉震驚。
“秀……秀才公……”
荊四海連忙回頭望向了同樣剛回過神來的李岳，滿臉敬畏，聲音也忍不住有些顫抖，“你……你真是活神仙呢！”
聞言，眾人紛紛望向了李岳，一道道目光之中明顯都帶著敬畏之色。
“這個……”
迎著那一道道目光，李岳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只得連忙解釋起來，“這個叫熱氣球，是……是我鉆研格物一道做出來的東西……”
他可不想被人當(dāng)成活神仙，那樣會沒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