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鎖云籠,涼風(fēng)蕭瑟。
譚明觀里。
漫天的鬼火已經(jīng)消失,陰祟全部泯滅不見,原本濃重囂張的戾氣,也被凈化的一干二凈。
此地已經(jīng)重現(xiàn)清明,山氣氤氳,清新氣息流轉(zhuǎn)。
雖然還是沒有任何草木螢蟲生機(jī),但已經(jīng)不像之前那么壓抑。
周圍開始變得安靜。
沒有人聲,沒有婆娑。
沒有乖戾、沒有惱怒、沒有不甘。
但好景不長,空氣中怨恨的氣息又開始暴漲。
怨恨來自一間大殿。
一間巍峨雄武的大殿。
天王殿!
每一個時辰便重復(fù)輪回一遍的天王殿幻境,再次出現(xiàn)。
玄奘、白龍和李青眉一人二鬼終于等到,于是邁步其中,準(zhǔn)備解脫孤松道人。
……
大殿從殘垣斷壁,重新恢復(fù)成雕梁畫棟的模樣。
玄奘在門口等了等,發(fā)現(xiàn)此時的幻境,并不像之前一般,有孤松道人和止水道人出來爭執(zhí)。
現(xiàn)在反而沒有任何動靜。
見里面燈火通明,站在門外,能聞到一股濃烈的熟肉香味。
“咦……”
李青眉有些疑惑,事情,好像朝著始料未及的方向改變。
看來孤松道人的這一縷殘魂,出現(xiàn)了別的情況。
“大師……”
小白龍低頭詢問。
玄奘擺擺手,微微一笑。
“既來之,則安之?!?p> 說罷,邁步向前,推開屋門,走了進(jìn)去。
……
進(jìn)去一看,一位身著破爛道袍的胖子,坐在大殿中央,手里拿著一根木柴,正在往火中遞。
火上面支了一口大鐵鍋,混雜著木柴噼里啪啦的灼燒,是一股濃重的肉香在空中彌漫。
白龍嗅了嗅,這種詭異的香甜氣味,讓他有些熟悉,眼睛看向前方,瞥見大殿東北角落里,蒲團(tuán)旁邊有人類穿著的衣服。
衣服是青衣麻布料,中間添了許多補(bǔ)丁,因為多次曬洗而明顯褪色,一看就是尋常百姓家的衣著。
上面有很多刮痕,看情況像是經(jīng)歷過纏斗。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心中浮起,小白龍怒發(fā)沖冠,指著角落,朝中年男子大喝一聲:
“你是何方妖孽?竟然敢到這殿里,害人性命,那件衣服的主人呢?莫非被你煮在了鍋里!”
“啊……他敢!”
沒等胖道士回應(yīng),另一邊的李青眉卻搶先發(fā)聲。
“我最恨有人在這道觀中殺害無辜性命,辱我?guī)孜粠熜智灏?,增加這觀中怨恨戾氣!
死了那鄭昭,又來你這么個狠毒的胖子,該死!
納命來!”
就見她向前跨了一步,牽引出還剩下劍柄前一寸長的斷劍,就要疾馳而去,取那中年男子的性命!
卻被玄奘伸手?jǐn)r下。
這讓李青眉有些納悶,疑惑質(zhì)問道:
“大師,為什么阻攔我殺這惡賊?”
玄奘搖搖頭。
“女施主,你的怨憎氣息太重,這會使你看不清現(xiàn)實真相。不要沖動?!?p> 玄奘眼中金光隱現(xiàn),從進(jìn)門時就開啟了天眼通神通,瞧得那鐵鍋里煮的不過是山間的野豬肉,不是人肉。
那男子不是鬼怪,肉體凡胎,分明是個人類。
但他身上有法力蔓延,時不時還散出微弱的陰氣和香火氣息。
而且身體和魂魄有明顯的排斥。
似乎有多個靈魂同時居住在一個身體內(nèi)。
陰祟?孤松道人?
這讓玄奘瞬間想到了一個詞——
“扶乩”。
可簡單理解為,請鬼神上身。
但這位胖道人,到底是主動請鬼神,還是被鬼神強(qiáng)行寄生,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玄奘站著沒說話,等著對方。
中年胖道人一直在自顧自的添柴火,煮肉糜。
從玄奘他們進(jìn)來,一直到李青眉要沖上去決斗,胖道人都不曾有任何分心。
手上動作不亂,眼神專注認(rèn)真。
像是這鍋里美味,超過世間任何事情。
慢慢的,空氣中的香氣達(dá)到極點,肉已經(jīng)完全煮熟在鍋里,這時候胖道士拍拍手上灰塵,樂樂呵呵,取出肉后,大口啃嚼……
一會時間后,肉足飯飽,滿足的打個響嗝,舒服的瞇上了眼睛。
拍拍肚皮,滿臉笑容。
“終于吃上一口人間熟食了……”
后面的李青眉,看胖道士無視他們幾個,而且還這么享受,已經(jīng)忍不太住,如果不是玄奘用拂塵在空中留下禁制,使她沒辦法上前去,早就一劍捅出,讓胖道士也嘗嘗這凌厲飛劍的滋味。
于是她轉(zhuǎn)頭看看小白龍,示意讓他去滅一滅胖道士的威風(fēng)。
小白龍裝作沒看見,盯著前方,眼睛里若有所思,一副高深派頭。
這把李青眉唬得一楞,心中想道,白龍莫非也看出了什么不一般的地方?
她自己怎么看不出來?
于是沉下心來,暗自琢磨眼前這胖道人的所作所為,莫非真有什么玄機(jī)?
她哪里知道,白龍心中其實也很納悶!跟著玄奘這段時間,他清楚的明白,不懂別問,問了也不懂,懂了也不知道怎么處理。
人家大師的境界哪能是他一條小龍就能媲美的,眼界思路跟不上就是跟不上,問出來顯得多蠢。
聽大師的,大師不讓動,那肯定有不能動的道理。
幾人都沒有反應(yīng),看著胖道人伸個懶腰,聽到他又說了話: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xì),這山間野獸入了腹中,那才是一等一的舒暢。
可惜我這糙漢子哪能懂得廚藝,要是四師弟在就好了,整個觀里,也就他能讓凡間滋味上升好幾個層次。
別說野豬肉,就是一塊番薯,也能讓我不斷流下口水。”
四師弟?
李青眉終于聽到了關(guān)鍵,聽出了蹊蹺。
哪個四師弟?譚明觀里倒是有一位排行老四的道長,名叫余味。
難不成是他?
但不可能啊,現(xiàn)在誰還能稱呼余味為師弟?
止水道人已經(jīng)魂飛魄散,三師兄陌上道人在外面等待,能這樣去說,那就只有……
聯(lián)系到這座天王殿中的殘魂,李青眉眼睛瞬間瞪圓,非常迫切,疾聲喊了一句:
“二師兄!”
青衣男子聞聲抬頭,看向李青眉,微笑致意。
但并沒有和她說話,而是看向玄奘,起身拱手作揖。
“想著大師身為出家人,看來是享受不到這番美味了。”
“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坐,如果靈臺方寸清明,佛法長存,哪能讓區(qū)區(qū)一點葷腥就污了金身?貪欲才是心中之賊,怎么能怪到酒肉上?”
玄奘回了一句,直接讓那孤松道人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回味過來,不由一陣苦笑。
“大師真不愧是得道高僧,張口就是禪機(jī)。”
玄奘微微一笑,說道:“我現(xiàn)在是該稱呼你孤松道人?亦或者是,此間的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