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完顏亮這些年隨著金兀術南征北戰(zhàn),立下不少戰(zhàn)功,他的這個奉國大將軍倒也實至名歸。
李申之恭敬地說道:“沒想到在這里能見到上國貴人,當真是三生有幸!”很好地掩飾了自己剛才吃驚的神色。
緊跟著,李申之雙手送上一個禮盒,里面是前朝的古玩,價值不菲:“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望貴人笑納?!?p> 完顏亮看到宇文虛中收了禮物,自己也有樣學樣,將禮物收入懷中。
在他眼中,可沒有什么“拿人家手短”的說法,這是宋人該給的孝敬。
若是不給的話,他反倒要找一找這些漢人使者的麻煩。
李申之沒有過多的與完顏亮交流,而是直接與宇文虛中切入了正題。
“下官前來,乃是有事相求,還請宇文太師行個方便?!崩钌曛畬⒆约旱淖藨B(tài)放得很低,一副謙恭的模樣,仿佛宇文虛中是大宋的太師一般。
這樣的態(tài)度不僅宇文虛中很滿意,就連旁邊的完顏亮也很受用,看向李申之的眼神中也充滿了善意。
宇文虛中心情大好:“難得有家鄉(xiāng)人來看望老夫,有什么事你盡管說,老夫貴為大金太師,能為你辦不少事?!?p> 宇文虛中看似自吹自擂的賣弄,一副大包大攬的模樣,其實是在給李申之傳遞消息:和議之事,他也有話語權。
李申之說道:“我家官家想要在年前達成和議,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不知太師能否助推一把?”
宇文虛中大手一揮:“這還不簡單,只要條件合適,現在就能達成和議?!鞭D而又一副詢問完顏亮意見的姿態(tài):“大將軍覺得如何?”
完顏亮一點都沒有謙虛,認真地說道:“太師所言極是?!?p> 從方才的對話中,李申之又解讀出了一條情報:完顏亮也代表著一方勢力,并且也頗有話語權。
開場僅僅說了四句話,李申之收獲的信息量之大,已經使他激動得心臟砰砰跳。
看到形勢大好,李申之繼續(xù)問道:“既然和議可期,那么大金為何還要扣留我大宋的二圣不放?于情于理都不合吶?!?p> 用岳飛的死交換二圣,在金國的高層圈子里不是秘密。這個決定,就是金國的高層經過商議之后的結果。
李申之明知故問,表面上問的是為何不放歸二圣,其實是想知道該如何才能保住岳飛。
話雖然說得隱晦,但宇文虛中只一瞬間便明白了李申之的想法,笑著看了一眼完顏亮,說道:“這二圣在我大金白吃白喝這么多年,就這么放回去,你叫我怎么向金主交代?”
這句我懂,得加錢。
李申之說道:“錢和絹各加十萬?!?p> 給人好處的時候,一定要拿出足夠的氣勢來。
一口氣直接加十萬的價格,跟扣扣索索一萬一萬地加到十萬,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效果。
給人的時候痛快了,說不定人家反倒會覺得不好意思,多讓一點回扣。可若是給的時候扣扣索索,就會讓對方很不爽,到最后錢沒少花,事卻沒有辦成,落得個得不償失。
李申之說完之后,迅速地掃視了一眼宇文虛中和完顏亮的表情。
完顏亮一閃而逝的喜悅之色,讓李申之明白這個價碼出得不錯。宇文虛中也是一副贊賞的樣子,覺得李申之這事辦的漂亮。
反觀李申之這邊,倒是不用擔心歲幣給的太多,會落下什么口實。
憑借他的經濟實力,賺錢能力,完全可以靠一己之力承擔起大宋對大金的歲幣。也就是說,大宋對大金的賠款,他李申之用自己的個人資產出了。
如果李申之愿意承擔這個后果,相信大宋朝堂之上沒人會說他的不是。
反正都是人家的錢,愛給多少給多少。誰要是不服氣,自己去談判去。
沒想到金人這邊對于殺不殺岳飛,竟然這么容易就能松口,加點錢就行了。
只能說大宋這邊也想要借機殺掉岳飛,所以才不愿意用多一點的歲貢去試探金人的口風。
心情大好的李申之繼續(xù)乘勝追擊,問道:“應天府(商丘)本是我大宋宗廟所在,不知是否可以歸還我大宋?”
“這個……”宇文虛中露出了難為的面色。
潛臺詞是:這事兒我就幫不上忙了,咱說了不算。
李申之知道他做不了主,但又不想放棄這次難得的試探機會,繼續(xù)說道:“既然宋金打算議和,以后就是一家人。我大宋的祖墳就是大金的祖墳。若是應天府還在大金手上,那么大宋每年祭祖都需要大張旗鼓地來大金的國土,宗室有人薨,也需要送到應天府來安葬,到時候金宋兩國萬一有個不小心,產生什么不必要的誤會,那可就不好了?!?p> 這句話一半是對宇文虛中說,一半是對完顏亮說的。
他跟宇文虛中不需要彎彎繞,只需要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宇文虛中自會給他想辦法。但是完顏亮那里,就需要一點點小威脅才行。
李申之說得也很明白,既然大家都和議了,成了盟國,那么大金總不能攔著大宋祭祖吧?
既然是祭祖,肯定會帶上大批的依仗和禁軍。這時候萬一宋金在應天府發(fā)生一點小誤會,進而產生一點小摩擦,最后或許就會升級成兩國的全面戰(zhàn)爭。
大宋不想打仗,大金同樣也不想打仗了。
李申之看完顏亮面露猶豫之色,覺得有戲,繼續(xù)說道:“況且應天府現在是荒地一片,百姓十不存一,占著也沒啥用。不僅不能給大金帶來稅賦,還需要往這里移民墾田,專門派人看守,白白耗費許多人力物力。”
宇文虛中見李申之張口不離應天府,知道這個地方很重要,是這次和談的使者志在必得的籌碼之一。于是,他便本著能幫一把是一把的態(tài)度,說道:“茲事體大,還需要咨詢一番中京的陛下與皇后才行?!?p> 意思是說:想要在這件事上壓倒完顏宗弼,需要皇帝和皇后張口才行。割地的事情,他宇文虛中對完顏宗弼的影響力有限。
中京就是幽州,燕京,現在的北京。
皇帝完顏亶和皇后裴滿氏剛好“巡狩”到了中京,于是帝國的中樞便成了中京。裴滿氏是一個權力欲望很強的女人,可以很大程度上影響完顏亶的決定。
李申之一聽,心中涼了半截。從開封到燕京,最快的馬也需要跑上五天時間,這還是八百里加急驛站傳遞的速度,馬歇人不歇才能做到。
以李申之現在的實力,跑一個來回至少十天就過去了,時間上根本來不及。就這還沒有算上說服大金皇帝的時間。等到這條路走通,岳飛的尸首都涼了。
只恨沒有電報,不能遠距離快速交流。
正當郁悶之際,完顏亮說話了:“我在來之前,陛下和皇后曾經給過口諭,說割地之事也不是全無商量,但是有兩點須得把握。其一,不能失了大金體面;其二,不能失了大金實惠。能保此兩點,卿盡可便宜行事?!?p> 這句話的信息量有些大。
且不說大金皇帝的態(tài)度如何,單說這句話中體現出完顏亮的地位,就很耐人尋味。
為何金主會給完顏亮口諭授權?
為何完顏亮敢當著宇文虛中的面說出這樣的話?
完顏亮到底有著多大的權柄?
他在完顏宗弼那里,有多大的話語權?
甚至,就和議來說,完顏亮與完顏宗弼到底誰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