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基調(diào)的老舊大廳里，布置混亂的熒光燈管明暗不定，在破損的墻面上投下怪異的陰影，像是一具被解剖了一半的巨型怪物尸體。

　　而在這怪物尸體的腹中生活著一群人，一群被普通人視作怪物的人。

　　第三精神病院，是這里的名字。

　　精神病人，是這些居民的代稱。

　　數(shù)年前因為有個神經(jīng)病突然發(fā)瘋跳樓之后，病院的收入名聲都一直在下跌著，如今已然成了這座城市最差的病院之一。

　　被扔到這里來的，大多數(shù)都是沒有生活自理能力，并且貧窮到只能依賴政策入院的精神病患者。

　　不過并沒有人會在意這些。

　　他們自己沒有能力在意，他們之外的人不會在意他們。

　　下午，活動大廳內(nèi)。

　　角落里和地面焊接在一起的椅子上，兩個人正在交談著。

　　名為花山的少年長相頗為帥氣，只不過整潔的黑色背頭以耳朵為界限，頭頂全部化作囂張的金色，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社會人的模樣。

　　無框的眼鏡讓他看上去有幾分斯文氣，然而鏡片后方的眼神卻有著不加掩飾的癲狂和暴戾，令他的氣質(zhì)變得更加古怪莫名。

　　“如果你多讀書的話，就會知道自來水是臟的，沒洗過的蘋果也是臟的，所以把你的頭一直摁在自來水里你會死?！?p>　　“這我不讀書也知道?。。?！”

　　坐在花山對面的男人額頭上青筋暴起，他已經(jīng)被這神經(jīng)病拉著說了半天廢話了，這會實在是煩躁得很。

　　“沒錯，這就是讀書的好處，正所謂知識就是力量！”

　　花山推了推鼻梁上的無框眼鏡，一臉嚴肅地夸贊了對方一句，仿佛是一個勤勤懇懇勸人讀書的教師一般。

　　“我特么……”

　　另外那人大約也是真的煩了，當(dāng)場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看著花山高大的身形和帶著難言意味的詭異眼神，索性還是心平氣和的表示自己不和神經(jīng)病計較。

　　正如之前所說，這里的人大多數(shù)都是身無分文的精神病患者，但那也只是大多數(shù)而已。

　　這個男人便是那少數(shù)中的一員。

　　一個在外面犯了命案，為了躲避風(fēng)頭才逃到這里來的黑幫份子。

　　第三精神病院營收變差之后，人手的不足導(dǎo)致管理也變得混亂起來，只要給診斷的醫(yī)生一點小小的好處，不管是什么人都可以領(lǐng)一份精神病報告單，然后在這里住到滿意為止。

　　不管是躲避仇家還是進行一些違禁品交易，只要沒做過能上新聞的大事件，這里就是極好的庇護所。

　　只不過他這次顯然有些出師不利，才第一天到這里就被花山給拉住了。

　　這可是整個第三病院的精神病人都害怕的狠角色，一但被他逮住的話他就會逼著其他人……

　　學(xué)習(xí)！

　　只要被他盯上了，那不管是八十歲的盲人老頭還是三歲的弱智兒童，花山都會像嚼了炫邁一樣逼人學(xué)習(xí)根本停不下來。

　　就像現(xiàn)在這樣。

　　轟！

　　只聽一聲巨響，花山已是從兜里掏出了一本砂鍋大的硬殼書砸在桌面上，嚇得對面的男人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還以為這神經(jīng)病是要打人呢！

　　“來吧，學(xué)習(xí)時間到了，知識可是很重要的，對了，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男子喉頭忍不住的咕嘟一聲，看著那本硬殼書目光卻是再也移不開了，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道：

　　“我、我嗎？我叫開瓶器·喬西，你可以叫我……”

　　“好的開子，今天讓我們來學(xué)一下二刺猿題庫好了，這可是進入神必的批站必備的知識呢?！?p>　　“啊？哦、哦……”

　　“不過開始之前我也得提醒你一下，知識是力量的同時也是危險，有的東西就算你看見了、理解了，自己在心里想想就好，千萬不要說出來?！?p>　　對于花山口中莫名其妙的話語，喬西雖然聽不懂但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當(dāng)是精神病人的瘋言瘋語罷了。

　　他的目光，此時已經(jīng)緊緊的盯住了花山手里的那本書。

　　黑紅色基底的書殼上布滿了金色的扭曲條狀裝飾物，哪怕沒有翻開也能看出內(nèi)部的書頁因為時間的洗禮而有些發(fā)黃。

　　雖然他并不是專業(yè)文物研究者，但他作為一個職業(yè)黑幫成員，也在各種場合下見過不少類似的東西。

　　這絕對是本古董！

　　上面還鑲嵌著真金的古董書！

　　換句話說，一筆巨大到他這輩子或許連想都不曾想過的財富！

　　哪怕不考慮古董的價值，光是把書殼上的黃金摳下來賣，起碼也有十幾萬的價值！

　　這樣的東西，居然會在一個神經(jīng)病手里！

　　“不行！我要把這本古董書搶到手！這是我的機遇，不能留給這么個瘋子浪費！”

　　這古董就應(yīng)該被大戶人家收藏起來才是好歸屬，跟著一個神經(jīng)病人根本就是暴殄天物！

　　這么一想之后，甚至原本看來駭人的花山似乎也沒那么可怕了，更是在心中計算起各種得失來。

　　他在黑道混跡多年，因行事心狠手辣道上人稱手辣的喬西，對付一個神經(jīng)病簡直易如反掌！

　　別說是搶了他的東西，這種社會邊緣人士，就算是殺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在喬西心中計劃著如何下手之時，一抬頭正對上花山的雙眸，不知怎地背后突然一涼。

　　冰冷、無情、狂暴、兇戾、厭惡、藐視……

　　很復(fù)雜，卻又很清晰，就像是待宰的豬看見那個殺了四十年豬的屠夫正在思考人生三問時流露的眼神。

　　僅僅只是這一瞬間的眼神，喬西卻是產(chǎn)生了莫大的恐懼感，再提不起半分強搶的勇氣來。

　　“怎么了嗎開子，你要來根華子不？”

　　花山頗為親切的將一根裹了洗衣粉的餐巾紙塞到喬西嘴里，還熱情的幫忙點了火，隨即被遠處的護工看見之后大呼小叫的沖上來把他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打火機收走。

　　被洗衣粉的味道嗆了幾口之后，喬西終于是從那莫名的恐懼之中緩過氣來。

　　神色復(fù)雜的看著遠處那個上躥下跳的神經(jīng)病，被護工架走之前還嚷嚷著什么明天要教他靠量子力學(xué)通過人造蟲洞隔空修馬桶的方法，那樣子根本無法把他和剛剛的恐怖聯(lián)系起來。

　　“是這里的環(huán)境原因嗎？搞得我也有些疑神疑鬼的了……等等！那個蠢貨居然把書扔在這了？！”

　　本來還有些恍惚的喬西突然雙眼一亮，才發(fā)現(xiàn)那本疑是古董的硬殼書居然還在桌面上，想來是他剛剛被護工帶走的時候根本沒來得及拿走！

　　“這是上帝助我也?。。。」?！精神病就是精神病啊哈哈哈哈哈??！”

　　突如其來的驚喜令喬西連表情都有些失控，思考了幾秒之后索性直接一把抄起硬殼書轉(zhuǎn)身就跑出了精神病院。

　　雖然說他是在這里避風(fēng)頭的，但是現(xiàn)在有了更加重要的事情之后那還顧得上那么多！

　　……

　　離開精神病院之后喬西當(dāng)即喬裝打扮，確認沒人發(fā)現(xiàn)自己后快速的回到藏身之處。

　　一個他曾經(jīng)收過高利貸的男人的房子，只從那人還不上錢被他灌進水泥里沉海后，這里就被他鳩占鵲巢直接頂替了對方的身份，納做了自己的安全屋。

　　雖然安全屋這種東西每多用一次就會降低其隱蔽性，可是今天這古董書的價值完全值得他冒這個風(fēng)險了！

　　“哈哈哈哈?。?！真的到手了?。?！是我的了?。?！”

　　看著手中的硬殼書，喬西心中已是忍不住的又一陣激動起來，腦海里幻想的美好生活似乎近在咫尺，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觸碰到。

　　“接下來就是要想個辦法隱藏身份，把這本書放到拍賣行里去了?！?p>　　人類畢竟不是生活著鋼鞭呼上的生物，現(xiàn)實之中的人為了幾塊錢都能動刀殺人，他手中這本價值絕對在十萬甚至百萬以上的東西，一旦透露了風(fēng)聲絕對會被曾經(jīng)的道上兄弟們熱情地喂好果汁吃的。

　　“呼，之后好好計劃一下再出手，這兩天先躲一下風(fēng)頭才是正事?！?p>　　隨著狂喜過去，被沖暈發(fā)熱的頭腦冷卻下來，喬西也開始思索起更多實際的問題來了。

　　“說起來這種古書，里面會寫些什么東西呢？”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喬西看著沒有名字的書殼心中也是有些好奇，忍不住地伸手翻看了硬殼書。

　　“這是……？”

　　剛一翻開喬西就愣了一下，書上的文字看上去歪歪扭扭，并非是世上通用的文字。

　　是的，并非是不認識，而是這種文字本身就很奇怪，其書寫的格式根本不符合正常人類的習(xí)慣甚至生理特征。

　　很多地方還運用了奇怪的重疊寫法，一個文字看下去能看見數(shù)個甚至數(shù)十個字符蘊含其中，偏偏每一個字符還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什么鬼東西……？”

　　怪異的文字僅僅只是看上一眼，就讓喬西腦子嗡的一聲，像是喝醉了般有一種眩暈感。

　　感到有些不適之后喬西下意識地想要合上硬殼書，然而在這眩暈感中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有點能理解這些怪異的文字了。

　　不，那不應(yīng)該說是文字，而是某種比電影、比圖畫都更加高級的，直達靈魂的東西。

　　喬西似乎看見了一張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顏色所描繪的畫卷在眼前徐徐展開，以某種難以言明的完全不符合邏輯的幾何結(jié)構(gòu)包裹住自己，將無數(shù)的知識灌入他的腦中。

　　隨著不斷的閱讀，喬西臉上的表情逐漸從平靜變成猙獰，從淡定變成狂喜。

　　“什么……原來是這樣嗎……”

　　喬西的雙眼布滿了血絲，像是十幾天沒有睡覺一般駭人，甚至將他的視野都染成一片血紅。

　　“呵呵……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閱讀著、閱讀著、無止境的閱讀……

　　硬殼書的頁碼仿佛沒有盡頭，喬西已然翻過了數(shù)千頁，但是沒有被翻閱的部分卻也沒有減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直到某一刻，當(dāng)書頁再也翻不動之時，喬西蒼白如尸體的臉上露出了怪異而扭曲的笑容。

　　“我全部明白了?。。」。?！”

　　什么拍賣行，什么無盡的財富，對于喬西來說都已經(jīng)沒有了意義，因為他已經(jīng)知曉了遠遠超出這些的知識！

　　無數(shù)的知識在他的腦海之中翻騰，喬西只感覺自己仿佛是傳說中的神祇，能一眼看透過去和未來，掌控這世界上的一切物質(zhì)與生物！

　　那個瘋子說的話是對的！

　　知識就是力量！

　　而他已經(jīng)掌握了無盡的知識！遠超這世界的知識！

　　屬于神的知識！

　　他！就是神！

　　“我！就是神！”

　　喬西狀似癲狂，狂喜著怒吼。

　　“看見你了?！?p>　　空無一人的昏暗房間中，突然響起了另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