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舊病故人昨日事
“你可曾問過夫子，是否認(rèn)識這位章先生？”若是夫子引薦的，李君甫問都不用問，可偏偏是那人自己找來的！
許宣想起那日，自己從夫子家落荒而逃，再不敢登門，就怕夫子又訓(xùn)他！
垂首應(yīng)道：“前幾日，夫子病了，某去探病，夫子睡著，某問了夫子身旁伺候的小廝。那小廝道，是常來常往的！某…不敢再去問，夫子那脾氣…原是好事…別惹得夫子生氣…夫子病才好…”許宣低垂著頭，暗自有些氣餒。
李君甫一想夫子那脾氣，最不耐煩許宣謝他！
也明白了，點(diǎn)頭道：“那也就差不多了，不用再去問了！”看了看許家娘子，點(diǎn)頭道：“就如阿弟說的，夫子病才剛好，別再惹得他生氣了！”
許宣松了口氣，抬頭看著包袱，伸手撫著包袱，歡喜道：“李家哥哥，那位章先生是位很有學(xué)識，極富文采之人，待人溫和，很是謙虛，虛懷若谷就是他這樣的！我這么笨…他與我說話，很是耐著性子！他還教我點(diǎn)茶！指點(diǎn)我如何練習(xí)飛白！”
李君甫在心里暗嘆，那位夫子太嚴(yán)厲了！以至于…阿弟遇見一位溫和的師長，就歡喜成這樣…也好！也是阿弟的造化！
忍不住拍了拍許宣的肩膀道：“也是你的福氣！既如此，就好生跟著這位先生學(xué)！”
許宣越發(fā)歡喜，就欲解開包袱道：“今日章先生拿了幾本詩稿來，要我看著寫了，給他看看，還給了我?guī)椎队癜婕?，還說下次，再給我?guī)┖霉P好墨來…”
李君甫急忙攔著道：“不用解開了！拿去你屋里吧！可要收好了！”
許家娘子也歡喜道：“我那里有個小箱子，你拿去，收好這些好東西！”轉(zhuǎn)身就進(jìn)屋去尋了！
李君甫安了心，徑自倒了茶吃著，看著姐弟二人收拾好了，許宣捧著箱子，告罪回屋讀書去了。
許家娘子給李君甫續(xù)了茶水，輕聲問道：“那位先生？還妥當(dāng)吧！”
李君甫依舊有點(diǎn)惴惴不安，思忖道：“阿弟最好尋個機(jī)會，還是在夫子面前提一提！看看夫子如何說！如今阿弟正歡喜，就別潑他涼水了，過幾日淡了些，再與他說吧！”
許家娘子小心翼翼道：“興許是阿爹阿娘保佑…阿弟又遇到了一位善人…”
李君甫嘆道：“某也希望是這樣！只是…這世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再看看吧，這些日子，你多問問阿弟，與他多說說話，若是有什么不妥的，你說與某！”
許家娘子點(diǎn)頭應(yīng)了，李君甫又囑咐了一通，才拿著鞋子告辭了。
夫子身上的病，卻纏綿起伏，忽好忽壞起來。
換了幾個郎中，都說苦夏傷了腸胃，這藥吃下去，先扣了三分，自然好的慢了，要夫子耐下性子，好生歇幾日，先養(yǎng)養(yǎng)腸胃再說！
夫子曉得自己的身子，年年苦夏都要鬧一回，請郎中號了脈，三、五副藥差不多就能痊愈。
今年這樣，只能說人上了年紀(jì)，這藥石就不那么有效了，比不得年輕時候…
夫子也尋思著，大概真是上了年紀(jì)了，近日總是想起年少時的情形，想起二郎…
那時候，父母長輩的眼里，都是二郎，明明自己才是家里的長子，二郎在家里只行二…
架不住這個二郎生的一副好皮囊，人又聰明伶俐，進(jìn)了學(xué)堂更是一聽就懂，一目十行，舉一反三，把自己這個長子，連帶家里、族里的其他幾個孩子都比了下去！
只是那份淘氣，也是獨(dú)一無二的。
學(xué)里夫子說的都明白了，書本上的也都記下了，再坐不住，總想著偷偷溜出去，爬樹攀墻，都干過，學(xué)堂的狗洞都鉆過！
學(xué)里的夫子恨得牙癢癢！
抓了來考他，偏還問不倒他！想打手板心，瞅著他好看又聰明的模樣，又舍不得下手，最后總是嚇唬幾句，放了家去！
那時候，誰能想到如今呢！
如今二郎墳頭的草，都是自己遣人去拔掉的！
起初頭幾年，是自己親自去拔的…慢慢的，自己再去，身旁的人就攔著了…
“哪里要您親自動手啊！您說一聲，某來！”
知曉那些事情的人，也漸漸都散了…身邊也只有庴伯這一個老人了…
屋外傳來腳步聲，一聽就是庴伯的，才想到他呢，就來了，腳步聲有些吃力，仿佛抬著重物。
躺在榻上的夫子睜眼看向長窗，見庴伯抬了那盆蘭花進(jìn)來！
“都說了！這些事交給小的去做！你的年紀(jì)可比我還大幾歲呢！也不怕擰了腰，傷了筋骨！你啊！就尋那些輕省的動動就行了！偏不聽！”夫子忍不住埋怨道。
庴伯將花盆擱墻角的花幾上，又仔細(xì)的理了理葉片，才笑著道：“這盆花可是某一直看著長大的，可舍不得給別人伺候！”
“不就是盆花嘛！還能比人金貴？你?。】煨?！來，我們來吃茶！”
“呵呵！您可不能吃茶！你吃著藥呢！”
夫子狠狠瞅了庴伯一眼，就這個老家伙，敢在自己面前說大實(shí)話！
“你總得倒些水給我喝喝吧！不能渴死我吧！”夫子躺榻上耍賴了。
庴伯急忙先去耳房凈了手，又走到窗邊的案幾旁，幾上擱著一碗黑黢黢的湯藥，庴伯摸了摸碗，正好溫溫的，用茶盞倒了漱口水，又從攢盒里挑了幾顆蜜餞擱碟子里，一并用托盤端到榻前。
夫子這才撐著起身，眉頭皺的緊緊的，看著湯藥，嘆了口氣，卻沒有端起來。
庴伯也不催，幽幽道：“已經(jīng)熱了兩回了，您再不吃，干脆并了晚上的，吃一缸子吧！”
夫子又狠狠的瞅了庴伯一眼，伸手端了碗，憋著氣，鼓著勁兒，閉著眼睛，一股腦喝光了，喝的猛了，看到最后那點(diǎn)藥渣子，卻沒來得及停下，苦的直打冷噤！
庴伯急忙端了漱口水，夫子漱了口，庴伯又端起碟子，還沒遞過去，夫子就搖頭道：“拿去！不要！某又不是小孩子！”
庴伯卻笑道：“您試著含一顆，去去苦味，再吐了就是?！?p> 夫子再瞅了他一眼，依言粘起一顆，含嘴里，竟沒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