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緣由
我叫孟靜楠,性別女,宅,不愛運動不喜變動。目前為止,人生做的最刺激的一件事就是,35歲這年,選擇去一個全新的城市生活——然后發(fā)現(xiàn),我被無明牢牢地困住了。
更要命的是,知道這一切是無明,需要破,卻突破無門,才更令人絕望。
我很感謝這一湖水,每每想不明白的時候就在湖邊坐下,什么也不做,靜靜看水,看這個城市美麗的天空、在湖中的倒影,看魚兒跳起落下,看白鷺飛過,看岸邊鮮花朵朵,瑜伽的世界里人與自然本是一體,如果能放下腦中所想、心中所有,感受大自然的療愈力量,時間自會讓一切水落石出、水到渠成。
后來我愛上了散步,傍晚時分趁天光還未散去,順著湖邊綠道走一走,仿佛硬生生將一天分做兩段,無論白天發(fā)生過怎樣的喜怒哀樂,這一“中斷”,不至于陷落其中而不可出,回到家可以重新開始工作,整個生活不至于受到毀滅性影響,得以保住一點平衡,應(yīng)對過往的不曾面對。
但你看,事實總會不斷挑戰(zhàn)底線,讓努力繃著的那根弦?guī)捉宓?,仿佛這所有一切都是徒勞。這一留血,反倒讓我“清醒”過來,看見自己由于慣性陷入思維的漩渦中不得脫身,也許,講出來,會是一條新的出路。
我來到這個城市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一個人。
但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若不是因為他,我不會考慮來這座城市,但真的決定要來,我是為自己,為自己的不遺憾不后悔。一個成年人的基本素質(zhì),是能夠在決定前想清楚,能夠承擔決定帶來的種種后果,包括最糟糕那種。
因為愛么?我不知道,也不確定。
相識十年,生活層面,我們是彼此無足輕重的朋友,微信上隨心交流讀書筆記、旅行途中遇見的美麗風景,無頭無尾;一年見一面,喝杯小酒聊聊天,揮手道別離開期待下次再見,不覺生疏。也許在另一個層面,我們是彼此親近的朋友,可以放下在別人面前必須佩戴的面具,愿意說些童年趣事,知道對面這個人會給你全然關(guān)注,你愿意說,他用心聽,彼此的內(nèi)在,被看見被懂得。
這個片刻,身心自在,靈魂愉悅。
因為年齡有差距,生命關(guān)鍵時刻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也會問問他的意見,聽他給予簡潔、清晰、準確的建議,不拖泥帶水一語中的,對這樣的引導(dǎo)我心懷感激。
我們大約在一個恰當?shù)木嚯x,行走在各自的人生軌道上,作為獨立個體處理著各自生活中的日常與意外,疲累時抬起頭,看見對方在,喊一聲,收到一句回應(yīng)、一個溫暖的笑容,知道自己并不孤單,有一個人知道你是誰,你是什么模樣,你要去往哪里——至少一直以來,我是這么認為的。
一年前,他坐在對面,云淡風輕說出生病的事,臉上有無奈尷尬的笑:隨時掙扎在死亡邊緣的人已難奢求未來,但是我會努力,不會那么容易被打趴下。
晴天霹靂,我不記得是如何維持表面平靜,又是如何離開,只記得這一次揮手道別,轉(zhuǎn)過身,眼淚止不住留下來。
擁有交流的技能,不代表熱衷交流。骨子里我是個內(nèi)向的人,在情感的部分遲鈍,不了解,也不擅表達。朋友們一直驚訝于我的過分冷靜,在過往的生命中,沒有人,也沒有事砸進來激起浪花,有的只是埋頭做自己的事,合則來,不合則散。因為一早就知道,與人相關(guān)的許多煩惱其實無趣,許多問題都是人的問題——不直接表達,借由問題希望被聽見、看見、認同、關(guān)愛,再借由解決問題表達這一切,我覺得這很變態(tài)。戀愛游戲中的你來我往更是浪費生命,你猜,你猜我猜不猜......如果有幸遇見相愛的人,精神上的美好墮回柴米油鹽醬醋茶是過程,是必需,甚至是修行,卻很難說這是不是相遇的目的。
我不知道相遇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的這個部分是空白的,沒有發(fā)言權(quán)。我更喜歡天空大地、花草樹木,我喜歡把選擇的事情做到力所能及。我對人沒有興趣,骨子里我是個自私冷漠的人。也許。
我無法理解淚流滿面的這個過程,卻可以清晰感受的悲傷與心痛,看似井井有條的生活突然經(jīng)歷一場強震,亂了,塌了,剩一地斷壁殘垣,我一個人站在這一片廢墟之上,錯愕,茫然,失措。那一刻,我唯一清楚的是:跟即將要失去他相比,其他都不重要,能夠多些時間見面,多些時間聊聊天,這是我唯一想做、要做的事。
好友問,你可知這個決定會帶來生活的全面變化,可知你們過往相對穩(wěn)定的交流會受到全新的挑戰(zhàn),可知這一去會遭遇更多不理解甚至人言可畏——況且,這到底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