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巫女阿玥
凡人有多種死法,喝水嗆死的、吃豆腐噎死的、心眼小憋屈死的……絳奴開創(chuàng)了一種新死法,嘔死!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將她的死記錄在冊,以供后人參考。
我看過那么多凡界的話本子,深諳各種套路,可是沒想到,身為凡人時,我沒有了觀眾視角,竟然看不透人心,分不清綠茶,辨不出好歹,我想一定是凡人的皮囊封印了我的智商。嗯,一定是皮囊的錯,不是我笨!
突然,耳邊響起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她還能入宮嗎?”
靜了半晌,一個年邁的聲音說:“能。”
我覺得口干舌燥,喉嚨灼痛,極力掙扎,神智漸漸清明,卻怎么也睜不開眼,全身虛脫無力,幾番醒來,又幾番睡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終于可以睜開眼。
床幔低垂,燭火搖曳,隱隱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
據(jù)這個叫玨的女孩子說,我是從曲橋上落入了水里,然后昏迷了兩天一夜,大夫說我是驚嚇過度才得了“失魂癥”忘記了一切。
我想,我這種癥狀,學(xué)名應(yīng)該叫“魂穿”。
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煙火,歷劫都能歷得如此新奇、有創(chuàng)意。
玨說:“玥,你今晚就要入宮了?!?p> “哦?!?p> 我現(xiàn)在的名字是玥,是巫族圣女。
我又看了看鏡中的這幅新皮囊,這張臉也太美艷,這身材也太妖嬈了,我終于知道“明艷不可方物”是什么樣子了,這個玥哪里是圣女,簡直就是妖女本妖了。
浮月當(dāng)空,星蒙如塵。
我微微偏了頭,帶了疑惑神色看玨,“玨,我是入宮給皇帝當(dāng)妃子嗎?”
玨愕然亦呆住,張口結(jié)舌,半晌,“陛下病了,你進(jìn)宮給陛下?lián)跎贰B這個你也忘了?”
“哦?!?p> 擋煞?這個新皮囊還有這種功能?
玨盯著我看,“玥,你還記得嗎?巫族圣女不能動情,不能失貞!”
奇怪的組織往往都有些奇怪的規(guī)定,我倒不奇怪,“動情會怎么樣?失貞會怎么樣?”
她一臉嚴(yán)肅,好像想要嚇住我,“處以火刑!”
刑罰沒什么新意啊。
“哦?!?p> 玨在我的手臂上畫滿了各種各樣符號,最后坐在了我的對面,用蘸了朱砂和雞血的毛筆在我額頭畫符,又用一塊面巾遮住了我大半張臉,給我換上一身黑色衣裙。
我抬頭問玨,“我這樣打扮不會被當(dāng)成刺客嗎?”
玨眉毛跳了兩跳,“……”
入磐聲從遠(yuǎn)處傳來,隨后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同時響起,我房門外停著一頂軟轎,玨扶我上了轎,放下厚重的轎簾。
聽玨說,這個國家的皇帝陛下身體出現(xiàn)了各種不適的狀況,連太醫(yī)都束手無策,陛下被鬼神附體的謠言不脛而走,太后下令巫族圣女入宮擋煞。據(jù)說,巫族皆為女子,皆為處子,為的是用圣潔的靈魂為皇帝祈禱延壽,如果哪天皇帝“嘎崩”死了,巫族就要祭出圣女陪葬,用圣女圣潔的靈魂為皇帝超生。
我不得不感慨,凡人的想象力過于豐富多彩,也難怪他們能寫出各種題材的話本子。
我到了皇宮,被內(nèi)侍有條不紊的安置在一處幽靜的宮殿里,我眼前是一面巨大的屏風(fēng),屏風(fēng)上雕刻的是萬里江山。內(nèi)侍指定我在屏風(fēng)前的錦團(tuán)上坐下,所有人都悄悄的退出房間,我用充滿好奇的眼睛左顧右盼,這宮殿大是大,只是除了這屏風(fēng)再無其它修飾略顯寒酸。
我坐了一會兒就開始昏昏欲睡,打了第一千零一個哈欠,終于熬到朝陽從地平線冒出頭。
說是給皇帝小兒擋煞,實(shí)則就是給他坐夜嘛。
我慢慢站起身來,退出了宮殿,玨迎上來,打量著我的臉,問:“怎么樣?”
“好困。”
“就這樣?”
“不然呢?我跟煞大打出手,大戰(zhàn)八百回合?”
眼見著她的嘴角抽了抽,“……”
玨的年齡和玥一般大,十八歲,性子卻穩(wěn)妥老練,照顧玥的生活起居,事無巨細(xì),聽她說玥以前是個端莊的如同神廟中供奉的神女般的人物,一跤摔成我如今這種性子,玨的郁悶是不言而喻的。
我連續(xù)進(jìn)宮七日,慢慢能熬住夜了,可是漫漫長夜獨(dú)自打坐實(shí)在太無聊了,又不能動,據(jù)說,我坐的地方很有講究,大概是根據(jù)什么星辰方位、生辰八字之類推測出來的能擋住煞的風(fēng)水寶地。
聽說這個皇帝登基五年多,卻沒有自己的政治勢力,以太后為中心的外戚王氏掌控著朝廷的政權(quán),皇帝二十歲親政后被不知根源的病情所折磨,身子骨不壯實(shí),連個妃子都沒有,更別提子嗣,首輔大人建議立皇帝的弟弟昱王為太子,皇帝的娘舅柱國大將軍反對,朝中老臣也各有想法,有的認(rèn)為皇帝年輕還能再搶救一下,有的認(rèn)為立昱王不合適,應(yīng)該盡快給皇帝立后生娃,反正各方爭執(zhí)不下,吵到現(xiàn)在也沒達(dá)成統(tǒng)一意見。
根據(jù)我看話本子的經(jīng)驗(yàn),扮豬的男主一般才是大老虎,不過凡界歷史書中那種廢柴帝王被權(quán)臣壓制的不能動彈也是不勝枚舉,就是不知道這位皇帝有沒有主角光環(huán),不過因?yàn)槲业男∶退萜菹嚓P(guān),我是打心底里誠摯的希望他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我擋煞七日,皇帝的病情竟奇跡般的好轉(zhuǎn),這下更證明了,皇帝的健康狀況惡化并不是簡單的病情所導(dǎo)致的,太后下旨徹查,大臣百姓驚恐之下胡亂指認(rèn)他人犯罪,一日之間數(shù)千人因巫蠱之禍而死。
凡人啊,得虧沒有法力加持,所以說,造化還是公平的。
在代表太陽即將升起的鼓聲咚咚咚響起時,我緩緩站起身,忽然聽到身后有悉悉挲挲聲,我一驚,連忙回頭,眼眸和另一雙眼眸在微光中相遇,我停止了呼吸,身體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樣,那雙似曾相識的深遂眼眸像利刃一樣刺痛了這個新皮囊,我?guī)缀蹩梢月牭矫}搏的跳動,突突如同泉涌,將更多的熱血滲入胸際。
他冷淡安靜的看著我,“你是誰?”
我不敢再看他,不曉得這樣的幻象會不會一眼即滅。
“巫族圣女,玥?!?p> “你為什么在這里?”
這時,內(nèi)侍氣喘吁吁的跑了進(jìn)來,看看我,又看看他,一臉驚恐立刻跪倒,“陛下!”
原來他就是皇帝陛下。
原來這幾日每晚內(nèi)侍會給他送上一杯醉茶,他才能一睡到天亮。
原來我夜夜與他共處一室,卻是,隔著一道屏風(fēng),他不知我,我不知他。
若不是昨夜的醉茶他悄悄吐了一半,恐怕這輩子我只能在陪葬時才能見到他了。
“這些天是你在替朕擋煞?”
我身子輕輕顫了一下,恍惚之中只覺得痛,卻不知是哪里痛,只得低著頭凝視著地。
“是?!?p> 內(nèi)侍瑟瑟發(fā)抖,“太醫(yī)院查不出病因,用圣女擋煞是唯一可用之法,太后也是沒有辦法了。陛下,天亮了,請您允許奴才送圣女離開吧。按照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陛下是不能與圣女相見的?!?p> 他沉默片刻,突然,說:“晚上,見。”
我不由得抬眼看向他,他面上神情一如我記憶中的樣子,忽然有淚,極大一顆,從眼中慢慢的沁出來,砸落在我的面巾上,接著更多的眼淚一點(diǎn)一滴的往下淌著。
這個玥的眼淚真多啊!
這些凡人的女子怎么都那么多的眼淚?
難怪凡界說,女人是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