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舒悅的睡房一切都是粉紅色,非常嬌嗲,一眼即知是小女孩的閨房,她一睜開眼睛,便看見天花板上那盞小巧的水晶燈,暗暗地泛著七彩光華。
她想起了顧凌,內(nèi)心痛苦,頭痛欲裂,雙重煎熬之下,簡直死無葬身之地。
她大聲叫人。
傭人秦媽進(jìn)來,“醒了嗎?替你準(zhǔn)備好參茶了。”
她說,“有沒有粥?”
“有,給你端上來,還是?”
“我去樓下餐廳吃吧?!?p> “好的?!?p> 秦媽趕緊準(zhǔn)備去了。
莫舒悅慢悠悠地起床,收拾妥當(dāng),再慢悠悠地走到樓下。想起顧凌要與她離婚就沒有了精神,只覺得神疲思倦,渾身乏力。
“小悅,好點了嗎?”莫母問。
莫舒悅點點頭,又搖搖頭,一步一挪地走到母親面前,把頭靠在莫母的肩頭。
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的莫舒彥說:“心情好點了?”
莫舒悅看見他抓著報紙的手,吃一驚,問:“你的手,什么事?”
莫舒彥舉起自己的右手,當(dāng)中三只手指并排腫起瘀青,說:“沒事,不痛,過兩天就好了。”
“怎么會受傷?”
“不小心讓門夾了一下?!?p> “什么讓門夾的,你哥昨天找顧凌去了,你忘記了?”莫母說。
莫舒悅昨天神情恍惚,莫母一提,才隱約想起來。
莫舒悅不再說話,暗暗地?fù)?dān)心顧凌的傷勢是否嚴(yán)重。
“小悅……”
“哥,你想勸我同意離婚?”
“你知道顧凌心里只有于詩言?!?p> “哥,離開顧凌我寧可去死?!?p> “傻丫頭,說這樣的話,不怕媽媽傷心?”
“媽——”
莫舒彥嘆口氣,知道讓莫舒悅忘記顧凌這件事,說易不易,說難不難。同樣的,他也知道于詩言在顧凌心中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那年,在顧母的阻撓下,顧凌消沉了許久,有很長一段時間借酒澆愁,醉意濃時,一個大男人會掩面飲泣。
后來,顧凌開始約會其他女人。他陪他見過一個,顧凌的母親非常滿意的女孩子。
那一日,他履行諾言,把最好的小禮服取出來,約好了顧凌與他那一半,訂了位子,據(jù)案大嚼。
顧凌的女朋友是位非常時髦的小姐,穿著漂亮,有學(xué)識,有家境,中英文都不錯。說話時,中文中夾雜著一兩個英文單詞或短句,運用得非?;铩T谙g大談?wù)?、?jīng)濟(jì),什么美國大選背后的歷史背景,沿海經(jīng)濟(jì)如何發(fā)展之類。
多么悶的一個女人。
俗死人,絲毫沒有靈魂,活著就是為擺一個時髦的款。她太清楚她自己的優(yōu)點在什么地方,拼命炫耀,以致失去一切優(yōu)點。
莫舒彥抱著相當(dāng)愉快的心情出來,但一邊吃龍蝦一邊深深地寂寞與悲哀。
這種女人在林市是很多的,賺個一萬八千就以女強(qiáng)人自居,嗬嗬嗬,她們何嘗不擔(dān)心嫁不出去?
這頓飯的下半局他便靜寂了。
市面上若只剩下這一類女人,那他莫舒彥還不如返璞歸真,挑選幾個身體健康,家境平常,沒有多少知識,性格樸實的女人,至少她會為他生三四個孩子,不會嘮叨身體變了樣子。
莫舒彥一顆心變淡了。
顧凌點起了香煙。
那女子白他一眼,自以為很幽默地說:“你這個壞孩子,整天吸煙,像支煙囪?!?p> 莫舒彥替顧凌抱不平,忍不住閑閑地說:“男人吸煙也算不得壞習(xí)慣,你們女人總非得男人為你們做圣人不可,他若是個十全十美的人,也不會獨身至今了?!?p> “你認(rèn)識顧凌那么久,總知道他的過去。”她非常有興趣,“他到底談過幾個女朋友,他長得這么帥,性格又好?!?p> “他是老處男。”莫舒彥說。
她說:“別開玩笑?!?p> “誰開玩笑?!?p> “我不相信?!?p> “過去之事何必計較,你嫁也只能嫁他的現(xiàn)在與充其量他的將來,過去與你沒有相關(guān),并且這年頭生活檢點的王老五多得很,我也是個不二色的男人,心中只會愛一個女人?!?p> “你,會只愛一個女人?”她不置信地說。
“如果我會腳踏兩只船,叫我一會兒出去,立刻被車撞死?!?p> 她不響了。
飯后服務(wù)生取來白蘭地,顧凌說:“整瓶擱下。”然后咕咕地笑,啊,只有微醺的時候最開心。
顧凌很快就醉了,他樂呵呵的,分外凄涼,“喂,舒彥,你沒聽過我唱歌吧,我唱給你聽?!?p> 他的興致高得很。
“是英文歌嗎?我只聽英文歌,哈哈哈。”
“不不,你聽,這是一首古風(fēng)歌?!彼麖埓笞斐?,“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yīng)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啊,聽得莫舒彥呆住了。
顧凌的聲音居然十分溫柔、纏綿。
唱完了他伏在桌子上。
他女友皺上眉頭:“怎么會醉成這樣?”
莫舒彥下了斷語:“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他女友說:“我們回去吧。”
莫舒彥招手叫來服務(wù)生,伸手入口袋掏鈔票,掏半日,摸出一張銀行卡交予她,“密碼是……”片刻,服務(wù)生送還銀行卡,他裝到口袋里,對顧凌的女友說:“再見!”
“你們倆不如回家睡覺吧,我開車送你們?!彼鋈蛔兊煤艽蠓?,并沒有生氣。
她還是有她的可愛之處的。
莫舒彥說了一個地址,是他自己的家。三更半夜回到和父母同住的家,難免會被母親嘮叨。
他們?nèi)丝嗫鄴暝?,到了家里,顧凌已不省人事,他則勉強(qiáng)大著舌頭說話。
莫舒彥跟她說:“你睡二樓客房,我和顧凌睡我的房間,你也別回去了,天都快亮了?!?p> 他把顧凌拖到床上給他蓋上一床被子,自己胡亂洗漱后,在他身邊一躺,進(jìn)入黑甜鄉(xiāng)。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聞到咖啡香。
莫舒彥心里在想,有個女人在家真不錯,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顧凌。
“顧凌?”莫舒彥揉著眼睛,“你女友呢?”
“上班去了,你還想她煮咖啡給你喝?”他笑。
莫舒彥從床上爬起來,“你要與她結(jié)婚嗎?”
顧凌嘆口氣,“或者再過一陣子?!?p> 莫舒彥坐到早餐桌子上去,說:“可是你不愛她?!?p> “這有什么稀奇,”顧凌朝他瞪著眼,“你跑出去街上站著,叫愛妻之人舉手,你會看到一只手才怪?!彼R煌?,“感情是可以培養(yǎng)的?!?p> 莫舒彥看著天花板。
“看開一點。”他說道。
他自己也并沒有看開過。他總是在喝醉的時候說:“可是詩言,她是不同的,她心中完全沒有權(quán)勢、名利、物質(zhì)得失,她全心全意地愛我,她心中只有我。她會記得我愛喝白米粥,她從不會責(zé)備我為何抽煙,為何喝醉,她只會端上一碗溫度剛剛好的白米粥,笑著看著我喝下去?!?p> 莫舒彥和于詩言見過幾面,必須承認(rèn),她真得是個美女,而且她并不覺得自己美。
她不漂亮,一個女人漂亮,是代表大方、有學(xué)問、有見地、拿得起、放得下、夠瀟灑,她只是一個美麗的女人。
最吸引人的是她的溫柔,一句簡簡單單的話,也被她說得低回婉轉(zhuǎn),像有千言萬語說不出口,欲語還休。真是女人中的女人。
莫舒彥心中替莫舒悅深深地?fù)?dān)憂。他親眼目睹過于詩言為顧凌心甘情愿低到塵埃里的情景,也了解顧凌為了于詩言連命也愿意舍棄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