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舒悅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伍醫(yī)生的診所。
伍越見了她,先是不說話。
莫舒悅看著他,也不吭聲。
這時,看護進來說:“伍醫(yī)生,還有事嗎?我下班了?!?p> 他點點頭,揚聲道:“你先走好了。”
看護關(guān)掉燈離去。
整間診所更加幽靜,真是傾訴心事的好地方。
說完之后,黑暗會將秘密埋葬。
“老是等到天黑了才輪到我?!?p> 不抱怨、不發(fā)脾氣、不覺煩惱就沒有資格做心理醫(yī)生的病人。
“你到底是誰?舉止個性與我喜歡的一個女孩子很像?!蔽樵娇粗?,黯然神傷。
莫舒悅說:“你知道我是誰?!?p> 伍越說:“如果我把你當(dāng)做她,應(yīng)該看心理醫(yī)生的就是我自己了。”
莫舒悅溫柔地說:“請說,我在聽?!?p> 伍越輕輕地說:“小惠,是我姐夫的女兒,即是我的外甥女?!?p> “我由姐夫支付學(xué)費,才有今日。”
“你們不能結(jié)婚的。”
“不,我和小惠之間一點血緣關(guān)系也沒有。姐姐是小惠的繼母?!?p> 莫舒悅點點頭,原來如此。
“姐夫愛護姐姐,也善待我,我一直敬重他?!?p> 莫舒悅想到顧凌也善待于詩言的侄兒于嘉祐。
伍越聲音低沉:“我們一起長大,她叫我舅舅,我教她功課、繪畫,姐夫派我陪她看電影、旅游,我們幾乎天天見面?!?p> “她一定很可愛?!?p> “她比其他女孩嬌嗔,我時時被她整得啼笑皆非。”
莫舒悅輕輕說:“小時候,顧凌教我功課,聽我彈琴,陪我玩耍……”
“顧凌?你的丈夫?”伍越問。
“嗯,我很愛很愛他,也成為他的妻?!?p> “他既然待你很好,你們又是青梅竹馬,為何他會移情別戀?”伍越不理解。
“他只是一直把我當(dāng)妹妹看待,他并不愛我。你呢?小惠愛你嗎?”
“我不能以舅舅的身份和小惠發(fā)展感情。”
“真羨慕你們,互相相愛?!?p> “他不愛你又娶你,豈不是……”伍越說不出“渣男”二字。
“是我用割腕自殺威脅他娶我?!蹦鎼倐械卣f,“他心里一直只有于詩言?!?p> “于詩言?顧凌?我好象在網(wǎng)絡(luò)上看過關(guān)于他們兩個人的新聞。新聞里說于詩言是一名慣三。”伍越皺著眉頭,邊思索邊說。
“不,不,不,網(wǎng)絡(luò)上的新聞與事實有很大的出入。你為何思想迂腐如一個上世紀的人?你和小惠并無血緣關(guān)系,你又顧忌什么?”
“姐姐曾含蓄地暗示我不可越界?!?p> “你言行舉止曾經(jīng)過分?”
“沒有?!?p> “診所也是由姐夫資助開設(shè)的吧?”
“是?!?p> “欠債太多,還不清了?!?p> “如果沒有姐夫的幫助和照顧,不會有今日的伍越?!?p> 他們兩個人都不想離開診所,很久沒有這樣傾訴心事,也不介意在幽暗的燈光下,彼此目光也沒有接觸。
莫舒悅問:“幾點了?”
“八點多?!蔽樵接醭鲆豢跉?。
“肚子餓嗎?”
“吃不下?!?p> 真的,誰還有胃口。
莫舒悅站起來,說:“伍醫(yī)生,和你談過之后,心里舒服得多了?!?p> “我也是。”
“我得告辭了。”
“我送你出去?!?p> 莫舒悅坐得太久,腿部有點麻木。
她說:“我自己有車,不用麻煩你了。”
“小惠老是愛撒嬌地叫我接送,讓我背著她,照顧她?!蔽樵降拖骂^。
“我也一樣,總是纏著顧凌?!?p> “請與看護預(yù)約第二次時間?!?p> “我還需要再來?”莫舒悅問。
伍越說:“一次就能治愈,我豈不是神醫(yī)?”
“我有病?”
“你遇事鍥而不舍,其實也就是鉆牛角尖,心神不寧、夜長夢多,是不是這樣?”
莫舒悅怔住。
莫舒悅到接待處約時間,看護說:“明晚六時?!?p> 第二天晚上,她換上一套舒服的衣服,預(yù)備與伍醫(yī)生好好傾談。
“你再愛小惠,也不愿放棄原有的身份去冒險吧?”
“是。直到她離開,我才后悔自己當(dāng)初的決定。”
“倘若時光可以倒流,你會怎樣做?”
“帶小惠去一個遙遠的地方,開一家小小的咖啡店,賺取一點生活費?!?p> “你倆會白頭偕老嗎?”
“也許不會,我和她只想抓住一點點快樂。我和小惠是有童年陰影的人。”
莫舒悅點點頭。
“你和顧凌婚后幸福嗎?”
“不,他一直懷念于詩言,為她日日醉酒。”莫舒悅忽然覺得辛酸,她想離去。
伍越輕輕說:“不要逃避,面對現(xiàn)實?!?p> 莫舒悅忽然生氣:“哪里痛哪里再挖深點,這叫做醫(yī)治?”
“是。”伍越不假思索地說:“爛肉必須割掉,以免細菌蔓延?!?p> 莫舒悅冷笑,說:“病人受得了嗎?你救得了你自己了嗎?”
莫舒悅以彼之道,還彼之身,也學(xué)他那樣專打痛處。
果然,伍越也軟弱了。
他看看表,說:“時間到了?!?p> “伍醫(yī)生,如果時間允許的話,真愿天天來找你聊天。”
許多人與心理醫(yī)生談話上了癮。
他們是專業(yè)分析問題專家,又會守秘密。
莫舒悅站起來,向他道謝,走到接待處約時間。
忽然,她的鼻端聞到一絲香味,正是那種叫“我會回來”的特有清香。
咦,那位陳女士又來過。
剛才進診所還沒有香味,可見她剛來,或者是剛走。
莫舒悅問:“又是六點?”
她悄悄看預(yù)約簿,莫舒悅已經(jīng)是今天最后一個病人。
莫舒悅離開診所。
她也會用香水,但是……對于,香水這件事,各人品味不同,你認為高雅含蓄的香味,混合了體味,對別人來說,卻像撲面而來的濃烈異味。
人走了,香味還留在那里,這位女士用香水時手重了一點。
莫舒悅走到街上,發(fā)現(xiàn)街燈已經(jīng)亮起。
一間間店鋪晶瑩通透,像童話里小矮人住的房子,擺設(shè)看得一清二楚,店里人來人往,十分熱鬧,莫舒悅站在那里欣賞。
她忽然又聞到那股香味兒。
轉(zhuǎn)過頭去,看見身后站著一個衣著考究的女子,面貌身段很普通,毫無特點,可以說還不討厭。
香味,從她身上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