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霖聞聲色變,這是殺氣,懷中的李復(fù)容原來安安靜靜,乖巧萬分,此刻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方霖立刻極速運轉(zhuǎn)鎮(zhèn)星相力,大量土黃色內(nèi)力自左手涌出,包裹在襁褓之上,將李復(fù)容牢牢護住。好一會兒,李復(fù)容才停歇了哭聲。情急之下,以鎮(zhèn)星相力護住了李復(fù)容,卻沒來得及護住自己耳膜,變奏的《易水寒》如一曲魔音,響徹在她的腦海中。
恍惚之間,方霖抱著李復(fù)容半跪在地上,眼前竟浮現(xiàn)出一幅畫面,在寒風(fēng)徹骨的燕國北地,凍結(jié)三尺的易水之上,太子丹與荊軻相顧訣別,而后畫面一轉(zhuǎn),自己便成了荊軻,之后便是圖窮匕見,刺殺始皇,失敗被斬,荊軻倒在咸陽大殿上,護衛(wèi)一刀刀將荊軻斬成肉糜,方霖此刻如同附身荊軻,那一刀刀竟然斬在自己身上,而后畫面又一轉(zhuǎn),荊軻事敗,高漸離揮淚赴死,太子丹被燕王喜梟首,送到咸陽宮。
方霖沉浸在《易水寒》給她創(chuàng)造的畫面中,全然不知,此刻的她正半跪在地上,半張著嘴,眼角大睜,目光駭然,冷汗直冒。凈因十分警覺,《易水寒》一出,他便運轉(zhuǎn)內(nèi)力,而后琴舞煙果然變奏,殺意陡現(xiàn),凈因運轉(zhuǎn)《般若心經(jīng)》,瞬間佛門梵音在耳邊傳唱,將《易水寒》混雜著琴舞煙內(nèi)力的曲音隔絕在外,不受影響。
見方霖中了招,立刻拍向她肩膀,將一縷《般若經(jīng)》的內(nèi)力自方霖肩頭乘風(fēng)穴送入她體內(nèi),《大乘佛法內(nèi)經(jīng)》的內(nèi)力中正平和,蘊含佛門的大道梵唱。頓時,在那《易水寒》的畫面中,出現(xiàn)了一縷佛光,一個身披袈裟額頭發(fā)光的菩薩竟然踏在結(jié)冰的易水之上,易水之冰寸寸斷裂,方霖頓時驚醒,自丹田之中喚醒一縷從未動用過的歲星相力,這股歲星相力十分微弱,與丹田之中赤紅的熒惑相力相比不值一提,但卻掙扎著,如同一支嫩芽破土而出,瑩白色的歲星相力內(nèi)力只有一縷,卻從方霖的丹田之中透出,穿過經(jīng)脈,匯集在方霖的腦海中。
歲星相力自方霖腦海中,漸漸浮現(xiàn)在方霖的額頭上,霎時形成一副瑩白色的紋絡(luò),在場三人皆詫異地看著方霖發(fā)光的額頭,不禁疑惑,這是什么武功?眾人疑惑間,卻不知方霖借著這一縷歲星相力,在腦海中,那風(fēng)寒刺骨的易水之上,燃起一簇大火,火燒百野,片刻之間,將《易水寒》構(gòu)筑的幻境焚得一干二凈,方霖大吸一口氣,終于從幻境中清醒過來。
清醒過來,眨一眨眼,撤掉立了功的歲星相力,額頭上瑩白色的紋絡(luò)消失不見。而后剛欲站起來,胸口卻傳來一股刺痛,原來歲星相力護住了她的腦子,而那琴舞煙的內(nèi)力卻穿透方霖的身體,震傷了她的心脈。
方霖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當(dāng)時情急之中,以鎮(zhèn)星相力護住李復(fù)容,而自己卻是陷入幻境之中,被琴舞煙的內(nèi)力傷了心脈。當(dāng)下又再次自丹田之中,運轉(zhuǎn)出淡綠色的辰星相力,辰星相力絲絲縷縷,流淌進方霖胸口,緩慢修復(fù)破損的心脈,潤物細(xì)無聲,辰星相力是五星相力中的療傷篇,世間鮮有門派功法有此等奇異的作用。這也是自方霖下山以來,第一次將五星相力全部運用。
“竟沒死?!鼻傥锜熞惶裘?,她的《九章經(jīng)》已修煉至四品,可以構(gòu)建完整的幻境,《易水寒》一出,方霖陷入幻境之中,居然還能活著清醒過來,著實讓她意外。
方霖沒理她,低頭掀開襁褓,看見李復(fù)容瞪著大眼睛,眼角還沾有淚痕,一副委屈的模樣,不禁一笑,看你這小子,大難不死。還好李復(fù)容無礙,方才自己陷入幻境之中,若非凈因出手相助,都險些無法自拔,若是自己沒來得及用內(nèi)力護住李復(fù)容,后果不堪設(shè)想。
凈因也有些惱了,神色不悅,對琴舞煙道:“施主這是何意?!?p> 琴舞煙冷笑,“本宮行事,還需要理由嗎,我看她手中這孩兒甚是可愛,我與夫君膝下無子,本宮欲將他收為義子,定為我劍音閣接班人。”
琴舞煙顯然是無事找事,也不知是那刺史邢斂派了人來,說服了琴舞煙?還是別有原因,不得而知,不過這都無所謂了,琴舞煙既然存心攔她去路,自己唯有一戰(zhàn)了。
凈因還欲理論,方霖卻已經(jīng)運轉(zhuǎn)熒惑相力與太白相力,沖琴舞煙而去了。凈因一嘆,攔到琴立生面前,怕他擾亂戰(zhàn)局,琴立生臨于戰(zhàn)場,面色卻是裝作無奈,眉目中流露著猶豫,從袖中取出一支翡翠玉簫,自顧自的吹了起來。
琴立生那副模樣分明在說:我是迫不得已,你盡管上吧。
凈因見他似乎并不戀戰(zhàn),隧放松了警戒,觀察著方霖那邊,時刻準(zhǔn)備救援,他本就不喜以多打少,更何況是女人的戰(zhàn)斗。
方霖腳底裹著乳白色的真力,步伐飛快,從先前的《易水寒》幻境就能看出來,琴舞煙修為極高,內(nèi)力凝練,完全不在她之下,這也是她第一次與琴技高手對決。方霖不斷運轉(zhuǎn)太白相力,想要欺身到琴舞煙近前,毀掉那張翡翠長琴,可是琴舞煙閃身而退,手指撥動,一陣一陣混合內(nèi)力的琴音振動空氣,向方霖傳來,讓她如覺深入泥沼,一直屢試不爽的太白相力竟隱隱有減速的趨向。
此前方霖便受了傷,雖有辰星相力緩慢療傷,然而辰星相力在五星相力中修煉的困難程度僅次于歲星相力,催動辰星相力耗費了大量的內(nèi)力,況且自己抱著李復(fù)容,一直用鎮(zhèn)星相力護著他,更加分心二用。
琴舞煙本就不弱于自己,此刻在琴舞煙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琴音中,方霖勉力抗衡,第一次嘗到了不敵的味道。
方霖不想戀戰(zhàn),已有退走的打算,而在另一邊,凈因皺眉,眼看方霖情勢不妙,正準(zhǔn)備出手,而站在一旁默默吹簫的琴立生卻突然變了一首曲子。
“廣陵散。”凈因一凝,《廣陵散》本是一首失傳的上古琴曲,據(jù)傳為曹魏時期,竹林七賢之一的中散大夫嵇康所得,無人知是何人所作,但是嵇康將其發(fā)揚光大?!稄V陵散》本是描繪了《刺客列傳》之中聶政刺韓王的故事,《廣陵散》曲音高昂,原本透露著一股憤慨不屈的浩然之氣,據(jù)傳嵇康為司馬昭下詔處死,行刑之前仍舊從容彈奏此曲,令人扼腕嘆息。
而《廣陵散》自這琴立生的翡翠玉簫之中吹出來,卻是步步殺機,曲音由原曲的高昂激慨化為蕭索冷峻。這琴立生的內(nèi)力竟也不弱,雖不如琴舞煙,但用玉簫吹奏《廣陵散》,仍舊隱隱約約似乎在刻畫一陣幻境,幻境中僅有聶政刺韓王的刀光劍影。
凈因以《大乘佛法內(nèi)經(jīng)》的內(nèi)力抵御簫音,還不算太難,佛門六根清凈,摒除雜念,本就不容易受外物影響,再說凈因修為也高,內(nèi)經(jīng)心法已修煉至色界天第十二重天,凈因催動內(nèi)經(jīng)心法,將簫音隔絕在外。
“《易水寒》與《廣陵散》,本是兩首歌頌刺客俠士的慷慨之作,此刻卻成為了你們手中的殺人武器?!眱粢蜓哉Z冷淡,即使身為佛門之人,也因琴舞煙二人的殺人之曲而嗔怒。
方霖扭頭與凈因?qū)ν谎?,而后手中熒惑相力催動,拍掌擊向山腳一側(cè)的樹木,赤紅的熒惑相力從方霖掌中催發(fā),化為一團火焰蹭上樹木。此時方值八月,秋高氣爽,空氣干燥,巨大的松樹被方霖點起火來,山谷中山風(fēng)回蕩,火借風(fēng)勢,不一刻便蔓延到整片山腳。
方霖對凈因一招手,隨后借著火勢揚長而去,從東面離開。凈因雙手合十,心道罪過罪過,放火燒山也是無奈之舉,便跟隨方霖逃走。琴舞煙大怒,“哪里走。”剛欲追擊,卻有停下,劍音閣是她一手所創(chuàng),不可能任由這火燒了自己的青峰山,琴立生知曉她心中糾結(jié),對她說道:“你去吧,我會派弟子滅火?!鼻傥锜燑c頭,隨后大喝一聲:“小翠!”便徑直向東追去。
“現(xiàn)在怎么辦,阿郎?!毙〈溆媒聿脊≌麄€嘴,但是臉上傷口太大,厚厚的巾布上仍舊殷出猩紅血跡?!拔业哪槨毙〈涿聿?,仍然有血跡趟到指上,止不住抽泣出來。
琴立生見身旁無弟子,便撫著小翠額頭,“唉,她蛇蝎心腸…”
“我們也去吧,必要時候,給與重?fù)??!?p> 小翠眼神堅定起來,無論如何都要讓她付出代價。
“小翠,你要助我,事成之后,我們遠(yuǎn)走高飛?!?p> 方霖與凈因作勢就逃,琴舞煙當(dāng)然不放過,三人追追逃逃,已離開了瀘州地界,來到江水之畔。凈因喊方霖先走,自己留下,暫時纏住琴舞煙。方霖來到渡口,松掉繩子,踏上一葉小舟,催動鎮(zhèn)星相力向岸邊一拍,小舟便隨著水波,向下游而去。凈因大喝一聲:“金剛掌?!碧д葡虻孛嬉慌模瑑?nèi)力傳進土里,頓時土塊松動,將琴舞煙暫時阻攔。凈因飛身倒退,在水面上兩步蜻蜓點水,穩(wěn)穩(wěn)落到船上。
“凈因師兄輕功竟如此了得。”方霖嘆道。凈因撐起一根竹蒿,作槳劃起來。那琴舞煙也斬斷韁繩,踏上一片木筏追來。方霖回身問道:“不知我二人何時得罪了閣主,要殺我等?!?p> “放火燒我青峰山,好膽。”
方霖?zé)o言,心道這不是你先動的手嗎。那人卻是心想,但凡我琴舞煙要殺的人,還從未失手過,若是讓你們逃走,豈不是讓我在劍南道丟了威信。
“敢在本宮面前走水路,便讓你們見識一下,我教上乘武學(xué)的威力?!鼻傥锜熇湫φf道,隨后盤坐在木筏上,翡翠玉琴置于雙腿之上,緩緩閉眼,而又睜開,那清冷的面容上竟然浮現(xiàn)一絲肅穆。
原來那《易水寒》與《廣陵散》并非劍音閣絕技,她還有更高深的武學(xué),此刻琴舞煙玉指撥動琴弦,一曲哀婉,凄涼的古琴曲在青山之間,江水之上緩緩吟唱。
《漢宮秋月》。
方霖娥眉緊鎖,《漢宮秋月》本是一首古箏曲,琴箏同鳴,曲亦同源,這首曲子在琴舞煙的內(nèi)力催動下,由翡翠玉琴奏響,方圓一里之內(nèi)飄蕩剎那間著靡靡之音。
哀婉凄涼的前奏完畢,琴音剎那又激蕩起來,甚至不需要琴舞煙去刻意構(gòu)建幻境,一副飄渺虛幻的場景便浮現(xiàn)在方霖眼前。一位女子,身穿漢代宮女服侍,在未央宮的深樓高闕內(nèi),低頭踱步,而后望向空中明月與那椒房殿,眼中期盼盡是有朝一日能夠被皇帝寵幸,宮女與貴妃都是人,卻因卑賤出身,終生與那椒房殿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宮女不甘,數(shù)年之后,南匈奴呼韓邪單于依附漢廷,與大漢和親,漢元帝敕以宮女賜之,這個宮女,便是王嬙王昭君。
王昭君帶著對漢宮的哀怨,對命運的不甘,遠(yuǎn)離長安,隨呼韓邪出居塞北。元帝以公主車架送行,單于以閼氏之禮奉迎,王昭君身著錦衣玉服,燕然山道天空上的大雁為她盤旋,陰山以北的烈馬為她啼鳴?;镁持姓丫鋈溲?,而現(xiàn)實中,琴舞煙演奏的前半段古琴曲讓江水泛起道道漣漪,水波蕩漾,隱隱有魚兒翻滾躍起,似為昭君美貌所動容。
忽然,琴舞煙曲風(fēng)一變,激昂再次化為哀婉,此次已不是哀婉,而是哀傷?;镁持型跽丫c呼韓邪單于相敬如賓,本以為此生昭君的命運因她的選擇而扶搖直上,然而呼韓邪撒手人寰,匈奴再次陷入大亂,昭君大雁傳書數(shù)封,請求回大漢,漢廷已自顧不暇,既不會管塞北紛爭,自然也不會接昭君回長安。
方霖聽著曲子輕輕一嘆,后面的故事他們都知道,呼韓邪單于的子嗣再度統(tǒng)一了匈奴,再娶王昭君為閼氏,王昭君的晚年不說凄涼,卻也沒有多少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