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1年的春末，梁思諾讀高三，梁曉飛讀高二，星期六，兩人一起從學?；氐搅舜謇?，夜幕也漸漸沉了下來。

　　梁曉飛是梁思諾的堂弟，曉飛的家是一棟兩層小樓，緊挨著有一間矮瓦房，那就是梁思諾的家，思諾的新家在不遠處，剛建到了二層封頂。

　　“姐，明天見。”曉飛說著，兩人各自走進了自己的家。

　　梁思諾見只有奶奶一個人在家，便問：“奶奶，我爸媽呢？”

　　“還沒回來?！蹦棠烫撊醯貞?p>　　看到奶奶愁著一張臉，梁思諾又問：“有什么事嗎？”

　　奶奶惴惴不安，遲遲地吐出兩個字：“沒事?！?p>　　這時曉飛進來了，喊道：“奶奶，你知道我爸媽去哪了嗎？”

　　奶奶黯然神傷，低頭不語。

　　梁思諾追問道：“奶奶，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霎時，奶奶的肩頭劇烈抖動了起來，掩面而哭，她抽噎著把事情告訴了姐弟倆。原來，小叔在幫梁思諾家建房子的時候，從房頂摔了下來……

　　這個消息有如晴天霹靂，姐弟倆急匆匆來到醫(yī)院。思諾的父親在走廊，一個接一個地打著電話借錢，媽媽也在一旁心急如焚。姐弟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進病房，梁曉飛的母親坐在病床前泣不成聲，兩人看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病人，頓時臉色蒼白。

　　姐弟倆黯然銷魂，徐徐地走出病房。

　　父親講完電話，對思諾說：“你帶曉飛先回去吧，這里有我們?！边@聲音猶如用砂紙磨過一樣，沙啞得讓人心疼。

　　第二天中午，媽媽回家吃了午飯，拿起為父親準備好的飯盒正要出門。

　　“媽，明天要交100元的報考費?！绷核贾Z低垂著頭。

　　媽媽走進臥室，在零亂的抽屜里翻了一會，湊出一疊皺巴巴的錢，遞給梁思諾：“諾諾，你數(shù)一下夠不夠，安心備考，家里的事，不用擔心。”

　　梁思諾接過媽媽手里的錢，愣愣地抬頭看向媽媽，第一次發(fā)現(xiàn)記憶里的一頭秀發(fā)竟然已經(jīng)泛起白霜，讓她憐惜不已。

　　空氣里彌漫著熱氣，梁思諾拿起背包，準備喊曉飛一起去學校，在門口，她看到嬸在屋里頓足捶胸：“曉飛，你爸癱瘓了，我們家的頂梁柱??！眼看你明年還要上大學，這可怎么辦呢？”

　　看著哀天叫地的嬸，和站在一旁沮喪的堂弟，梁思諾在門口怔了怔，扭頭跑回了自己家，她用家里的固定電話撥通了表姐的手機：“心怡姐，我今天去深圳找你……到了再說?！?p>　　這時，梁曉飛垂頭喪氣地走進梁思諾的家，有氣沒力地說：“姐，不用等我了，我不去學校了?！?p>　　梁思諾把剛才媽媽給的那一疊皺巴巴的錢遞給曉飛，說道：“讀書腦力消耗大，拿去加菜，別省著，趕緊去上學?！?p>　　曉飛連忙把錢推還回去，說道：“姐，我不要。”

　　梁思諾不慌不忙地把錢塞在曉飛的手里：“拿著，我媽剛給我的報考費，我用不著了，給你在學校吃好一點?！?p>　　“姐，你的報考費干嘛要給我？”

　　“我不參加高考了，我現(xiàn)在就去深圳打工，供你上大學。”梁思諾目光堅定。

　　曉飛愣了愣，說道：“那我也不去學校了，我跟你一起去打工?！?p>　　“我不帶你。”思諾毫不猶豫。

　　“姐……”

　　思諾打斷了曉飛：“我已經(jīng)決定了，你只管好好讀書?！?p>　　這時嬸進來了，梁曉飛說：“媽，您快勸勸我姐，她說要去深圳打工?！?p>　　奶奶聽到爭吵，從房間里出來，說道：“囡囡，你不能去。”

　　“奶奶，您不用擔心，我去深圳找心怡姐。”

　　奶奶哀求道：“還有一個多月就高考了，你要去上學?！?p>　　“我不考了，不上大學了，但曉飛是男孩子，他一定要上?！?p>　　奶奶人老思想不老：“男孩女孩都一樣，曉飛和你都得上，你爸媽和你嬸會想辦法的。”

　　“奶奶，多一個人賺錢多一份力量，他們太辛苦了。”

　　嬸一直聽著沒吭聲，聽到這里，她一邊把曉飛往門外推，一邊說：“男孩子一定要上大學，曉飛你趕緊去學校吧！”接著又沖奶奶喊了一聲：“哎……媽，我也去醫(yī)院了啊?！?p>　　被自己媽媽推到了門外的梁曉飛扭頭想再進去，卻又被媽媽拉了出來，推著走了。

　　梁思諾走進自己房間，收拾了幾套衣服，她從背包里拿出一本發(fā)黃的筆記本，雙手棒著思考良久，緩緩地放進了床頭的抽屜里，接著，拿起儲錢罐往地上一砸……

　　梁思諾手提一個旅行袋，背上背包從家里出來，奶奶在門口的臺階上攔住了她，

　　奶奶指向遠處的潭江，哽咽著說：“你爺爺當年就是從那條江出發(fā)，一走就再也沒回來。奶奶求你不要走好嗎？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哪也不去！”

　　在奶奶的皓首蒼顏面前，梁思諾一直都是百依百順，但是這一次她狠下了心：“奶奶，我現(xiàn)在只是去深圳，很近的，不是下南洋，我一定會經(jīng)?；貋砜茨摹！绷核贾Z這句話說得像機關(guān)槍連發(fā)一樣，非常干脆地一陣講完了，然后輕輕推開奶奶的手，拔腳就走。

　　腿腳不利索的奶奶攔不住梁思諾，只好看著那瘦弱的身影漸漸走遠，她用老手抹去眼角的淚水，接著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擤著鼻涕，無力地坐在了臺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