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夜雨川在身旁,陰森冰冷的森林仿佛也不那么可怕了,盡管兩人依舊深一腳淺一腳又走了個把時辰,才到了那個二層小石樓。
此刻,兩人并肩坐在火堆旁,手邊的墻上掛著兩人脫下來的斗篷,這小樓尚且算完好,想必原先也是富貴人家的居處,墻壁上的浮雕還能看出老鷹的模樣,羚羊角斷了,也還能掛個衣裳。燃燒的碎木將薄冰化成水順著斗篷邊緣流在地面上匯成一攤,反著火紅光。小煤球抖掉一身化了的雨水,湊活湊活地挨著蕭毓趴下了。
凍僵的雙手暖和過來后發(fā)燒似的發(fā)燙,蕭毓一邊活動著手指,一邊時不時地向上瞥一眼。
夜雨川道:“不用怕,都是多年前就不在的人了?!?p> 可是蕭毓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心和眼睛。她又不自覺地向上瞥了一眼,道:“他們?yōu)槭裁磿涝谶@里?”
夜雨川和蕭毓剛進到這個小樓時,安全起見先四下觀察了一番,當(dāng)然包括二樓。當(dāng)時夜雨川走在前面,蕭毓跟在后面,剛到二樓,夜雨川忽然轉(zhuǎn)身攔住蕭毓,但為時已晚,她已經(jīng)看見了那堆白骨,一眼看過去可不止是一兩個人。
夜雨川淡定地道:“我也沒想到是在這里。”
蕭毓驚恐地看向夜雨川道:“你認(rèn)識?”
夜雨川道:“不認(rèn)識?!闭f著,伸手?jǐn)r過蕭毓,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肩上道:“睡覺?!?p> 頭上堆著一堆白骨,試問誰睡還的著,蕭毓閉上眼睛又睜開,道:“睡不著,講個故事聽聽。”
夜雨川將蕭毓往懷里攔了攔,她這點小心思一點也瞞不住夜雨川,索性隨了她的愿。
夜雨川道:“看上面殘存的衣服布料,這幾人大概就是溫家燃坑失蹤的那幾個坑奴,溫家找了那么久,沒想到,竟在這里讓我們遇上了。”
蕭毓吃驚地抬頭道:“溫家?不會是溫溫家吧!”
“做黑燃生意的,可不就這一個溫家?!币褂甏ㄓ檬种械哪竟鲹芰藫芑鸲?,躥出一片火星,他接著道:“多年前溫家燃坑坍塌,埋了很多人。挖出尸體后,卻對不上數(shù),當(dāng)時溫家少主和幾個坑奴憑空消失,兩個月后一個小藥師推著輪椅上的少主回來了,但是其他坑奴依舊不見蹤影。”
蕭毓道:“就是上面那幾個?”
夜雨川道:“數(shù)量對的上,衣服對的上,看白骨的情況,應(yīng)該就是了?!?p> 蕭毓又問道:“溫溫不是獨自么?那溫家少主是溫溫的爸爸?”
夜雨川道:“不,是娘親?!?p> 蕭毓沒想到少主是女的,如果是女的……蕭毓靈光一現(xiàn),道:“溫溫的爸爸該不會那小藥師吧?”
“嗯?!币褂甏ㄠ帕艘宦曈值溃骸澳阌X溫溫來雨啼石是為了什么?”
“原來我以為他當(dāng)真是好奇爺爺么?,F(xiàn)在看來,好像還有別的目的。”蕭毓道:“該不會是來找他爸爸的吧!”
夜雨川道:“或許是……找一個結(jié)果。”
傳音在溫溫床邊講的故事,夜雨川也給蕭毓講了一遍?;鸸庠谑捸雇字刑S著略帶哀傷。
她嘆道:“沒想到溫溫的身世竟是這樣,爹不疼媽不愛,我還以為他當(dāng)真是無憂無慮的大少爺。結(jié)果…唉!”感嘆完,蕭毓又問:“那小藥師當(dāng)真沒回雨啼石?”
夜雨川道:“回了?!?p> “那還找什么傳音,你怎么不早說,直接找小藥師不就……”蕭毓忽然一頓,如果可以,夜雨川自然不會費事的讓傳音帶溫溫家人過來。除非……蕭毓猶豫著道:“他死了?”
夜雨川沒有否認(rèn)。
蕭毓道:“他當(dāng)真對溫顧青沒有感情?若是沒有感情,第一次逃跑后為何要回去?”
夜雨川道:“這個故事還有另一個版本?!?p> ……
另一邊傳音也說了同樣的話。
雨啼石百年不遇的天才小藥師涼赤薄,不僅承雨啼石藥師中銀針一脈,還精通醫(yī)理藥學(xué),研藥坊的所有老藥師都想收其為徒,恨不得把畢生所學(xué)皆傳授予他。
這邊二爺爺和三爺爺們齊聲嘆氣。另一邊蕭毓問:
“那你呢?”蕭毓心道:你可是藥師之首。
夜雨川面不改色道:“五爺爺說,萬年不遇?!?p> 蕭毓眨巴眨巴眼睛,沒吱聲。果然還是她多嘴了。
涼赤薄并為因期資質(zhì)極佳而有所懈怠,反到比尋常藥師更為刻苦鉆研,且不辭艱辛。即使嚴(yán)冬也不能阻止他外出采藥。于是便遇上了被壓在石頭下的溫顧青,涼赤薄將其救了回去,為其療傷兩月有余。那時涼赤薄已二十五,但他這二十五年一心鉆研醫(yī)理藥學(xué),是與溫顧青的這段相處,他才略微懂了什么是兒女私情。當(dāng)時溫家少主失蹤的消息滿城皆知,就連一項不關(guān)心這些的涼赤薄也聽說了一些。他從不曾想有一日也會去打聽這些無關(guān)藥理的事情,卻聽聞了溫家進來的情況,沒了溫顧青已經(jīng)亂作一團。
他想把她留下,可她的家……涼赤薄回神接住倒過來的溫顧青道:“姑娘傷已好,回去后勤加鍛煉,正常行走應(yīng)是不成問題?!?p> 他打算送她回去便離開,生怕多留片刻就更舍不得。
奈何溫家極力挽留,這一留,他當(dāng)真不舍離開了。開始溫顧青滿頭大汗把他嚇壞了,一診脈便知她不過是偷吃了他發(fā)汗的藥,他只得好氣又好笑地把無關(guān)她恢復(fù)的藥都藏了起來。后來溫顧青想著各種辦法留他,他都裝作不知道配合著。沒人懂他內(nèi)心的矛盾,他是一名藥師,雨啼石無長石,眾藥師無首,師傅們把他看做藥師的希望,他萬萬不能辜負(fù)。他在兩難中又度過了一個月。直到溫顧青故意摔斷了腿,他才醒悟,拖下去終究不是辦法。正當(dāng)他要離開之際,溫家家主找到他,說要將溫顧青許給他,但溫家就這一個少主,擇婿必然是入贅。
該來的到底是躲不過。
……
這時,石門推開,羌叔身后跟著一老婆婆,婆婆到溫溫床邊停下,傳音起身讓了座位。
婆婆道:“接下來的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