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春雨貴如油”,可是,塬上的學(xué)生打心底里厭煩下雨天。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連綿陰雨,早起出門,眼前霧蒙蒙一片,像是在冬天的廚窯里蒸饃饃,揭開籠蓋的一瞬間,白色的霧氣四處彌漫,人恍惚間置身于云霧繚繞中。
走在泥濘的道路上,頭上像是頂著一口無邊無沿的大鍋蓋。似霧似煙的毛毛細(xì)雨看似虛無縹緲若有若無,衣服不曾被打濕,發(fā)梢上卻掛滿了千絲萬縷的水霧。結(jié)了青苔的干硬路面稍不留神還會打滑。細(xì)雨浸透的低洼處,一腳踩下去稀泥會從鞋底擠壓出來。只有走在路邊的雜草叢中才最穩(wěn)妥。小燕和顏龍頭上頂著一個用蛇皮袋子做成的簡制雨衣。這種雨具簡單又實用,只要把蛇皮袋子底部一邊的棱角對折塞進(jìn)去,帶在頭頂剛好能遮擋住頭和后背。小燕和顏龍低著頭一前一后地走著,腳上套著的塑料袋踩踏得雜草啪嗒啪嗒的作響。能清楚地聽到身后不遠(yuǎn)處傳來的說話聲,霧靄沉沉,轉(zhuǎn)頭卻什么都看不到。
燕燕自從上了初中,每天都要比小燕和顏龍早起半個小時。她出門時天色更是昏暗。上到塬面上,她就左手舉著雨傘,右手握著自行車的手把,小心翼翼地蹬著自行車行駛起來,感覺車輪打滑帶動著車身搖擺時,她趕緊雙腳叉到地上停下來往前推著走一段。年前的時候,公家在上下塬的主干道上鋪了一層大小不一的石子?,F(xiàn)在已經(jīng)被碾壓得差不多了。雖然騎行時費(fèi)力,但比起以前的土路來,至少自行車車輪和輻條里不會再有淤泥塞進(jìn)去。不至于像以前那樣,騎行上一會兒必須停下找個棍子掏車輻條里塞積的淤泥。燕燕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著車座了,只是腳踏板蹬到靠近地面時需要繃直腳尖夠,騎行時間久了會磨得屁股酸疼,她索性把屁股抬起懸在半空,整個身子立在大梁上來回?fù)u擺著騎行。來不及躲避裸露在地面的大石子,自行車被顛簸得咣當(dāng)作響,燕燕能明顯地感覺到她腮幫上的肉震顫著。舉著雨傘的左胳膊已經(jīng)開始變得麻木不仁,她右手緊緊地握著塑膠把手,生怕被顛簸得滑脫了手。突然,自行車前輪像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腳踏板怎么用力蹬都無動于衷。燕燕趕緊下車查看,不料一只腳深深地踩進(jìn)了泥濘的糞堆里,原來她把自行車騎進(jìn)了一堆糞土里。她來不及多想,收了雨傘夾在后座上,奮力地拔出自行車前輪,掄起車頭在地上摔絆了幾下,試圖把輻條上粘的牛糞抖落下來。一股莫名的怒火在心頭燃起,她盯著糞堆旁緊閉的鐵大門,一邊摔打自行車一邊憤懣地發(fā)牢騷:“憎惡死了!你們把糞堆在路邊上做啥?沒啥地方堆了不會倒炕上去,害得人大清早踩了一腳的稀泥攪糞。唉!我真想一腳把這堆糞踢到你們鍋里去呢!”看著鞋面上烏漆麻黑的糞泥,燕燕不由得悲憤交加,由著性子一腳踢踹到自行車車輪上,霎時感覺腳尖發(fā)麻,她緊咬住嘴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眼前變得模糊不清。身后不遠(yuǎn)處傳來學(xué)生的說笑聲,她掄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淚,又蹬上自行車上了路。
毛毛細(xì)雨像燒開的熱水汽一樣在眼前漂浮。燕燕一邊騎行一邊懊悔自己“耍大拿”,這樣的雨勢壓根兒不用打雨傘的。如果傘不擋住視線,她就不會誤打誤撞地騎進(jìn)糞堆。思路一回轉(zhuǎn),她又覺得那家人著實太討厭了,怎么能把糞土堆在公路邊上呢!車子一路顛簸,她的腦海里不間斷地交織著各種雜念,同時又幸慶當(dāng)時沒人看見她的落魄。要是被認(rèn)識的同學(xué)撞見,她得有多難堪。這樣胡思亂想了一路,不覺間就到了學(xué)校。整整一個早上她都沒有離開座位,把腳交叉著窩在凳子后面,生怕別人發(fā)現(xiàn)她沾滿糞屎的鞋笑話她。
中午放學(xué)回到家,她像往常一樣把鞋子塞進(jìn)炕煙門邊上讓慢慢烘干。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鞋面上的異樣,她也只字未提,只有王家奶奶隔著窗戶叮囑她說:“你把鞋靠邊上立穩(wěn)當(dāng),小心跌倒把鞋面烤焦了。明情知道下雨還不穿個爛鞋去學(xué)校,就那兩雙換洗著穿的鞋,都熏得焦黃不堪的,連個出門的鞋都沒有。一個個又都不知道愛惜?!毖嘌噜絿佒鞗]有搭話,心里既覺得憋屈懊喪又覺得王家奶奶說得有道理。
下午放學(xué)回到家,燕燕感覺自己右眼瞼下面靠近眼角的地方一陣瘙癢難耐,她用力地揉搓了幾下。對著鏡子一看,眼角邊起了個米粒大的疙瘩。到了晚間時候,這個小疙瘩逐漸膨脹凸起成山包狀,整個眼角都被憋脹得通紅。王家奶奶看了一眼,說:“你那個眼睛就一直耍麻達(dá)著呢,動不動眼角上就起個頂門蛋。這么大的女子了,也不知道遮羞避人。一到晚上,門檻一出去就脫褲子尿尿,大清早院子里幾道長啦啦的印子。尤其冬天結(jié)了冰,亮光光的人看著到底眼害。三個都是那慫勢樣子,一到晚上大驚小怪的,害怕個鬼的啥呢!我活了多半輩子都沒見過鬼是個啥樣子,你們盡是作精呢。這下看,報應(yīng)來了。拉屎尿尿不靈便,眼角里起個頂門蛋。這要等著把濃熟脹,挑爛擠了才能好,你娃不得難受十來天?!蓖跫夷棠锑┼┎恍莸卣f著。燕燕帶聽不帶聽地跪在炕頭上,拉著門扣上的鐵環(huán)輕輕地繞著眼角周圍按壓,心下埋怨著早上的那一堆牛糞。
說起來,燕燕的眼角起頂門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大人們都說,頂門蛋要用門扣上的鐵環(huán)間斷性地按壓,這樣不但可以減輕疼痛,也可以加快膿包化膿的速度,等到膿包腫脹到快要破裂的程度,拿針尖挑破擠出里面的血膿,過上兩三天就會痊愈。鐵環(huán)碰到膿包一陣透心的冰涼,燕燕頓時感覺眼睛能睜到正常了。一有時間她就站在門檻上或是跪在炕頭上,拉著兩邊門扣上的鐵環(huán)不停地按壓膿包。小燕和顏龍出來進(jìn)去時,都要笑嘻嘻地打趣一番:“活該!死得!誰叫你尿完尿跑得快不等我們呢!”燕燕身心不悅,氣得吹胡子瞪眼。她很是想不通,如果眼角的頂門蛋是因為隨地大小便的緣故,那小燕和顏龍的眼角也應(yīng)該長頂門蛋才對,怎么只報應(yīng)她一個人?燕燕斜著眼睛白了一眼小燕,沒好氣地說:“滾求過遠(yuǎn)!不知道誰胡亂編排下的,如果隨地大小便眼睛上就起頂門蛋,你們兩個也應(yīng)該起。咋不說咱們?nèi)齻€碎時在偏窯崖背上的地里齊擺擺地蹲一排屙屎呢!咋沒見你們兩個眼睛起頂門蛋?我自從上了初中,大白天從來沒有隨地大小便過。倒是圓蛋你,上三年級還往褲襠里屙屎,我看最應(yīng)該起頂門蛋的就是你!”小燕見燕燕揭她過去的傷疤,氣得嘴都歪斜了,“哼”的一聲扭過頭甩起胳膊就走,走了幾步猛乍地回過頭,吐了吐舌頭說:“就你閑事管得寬!管天管地,還要管我拉屎放屁,活該眼睛上起個頂門蛋。嚕嚕?!毙⊙嗌囝^在嘴唇間來回?fù)u擺了幾下,擰著屁股跑出了洞門。燕燕氣不過,朝著小燕的背影“呸呸”地唾了幾口。
接下來的三四天,燕燕眼角的膿包越來越大,頂頭處露出了白色的膿拴。她總是不由自主拿手指頭觸碰。秀榮看見了連忙制止,說手上有熱毒不能觸摸。她找來一根針,在火柴上來回燎燒了幾下,一邊岔開話題說讓她看看膿包熟好了沒有,手底下麻溜地拿針尖戳破了膿拴。紅白相間的血膿從刺破的小孔里漫滲出來,燕燕趕緊掏出手絹對著鏡子擦拭,一邊拿手指從旁邊輕輕地擠出里面的膿水。隨著膿包越來越小,燕燕瞬間感覺眼前敞亮了起來。她一邊對著鏡子擦拭,一邊問秀榮:“媽,你們大人說,隨地大小便才起頂門蛋,那為啥小燕不起?你不是有時候在地里做活時,也蹲在圪塄底下上廁所嗎,咋就我一個人愛起頂門蛋?”秀榮笑著說:“那是人胡吹冒撂呢!跟拉屎尿尿沒有啥關(guān)聯(lián)。我印象中我小時候眼角也愛起頂門蛋,后來大了就再沒有起過。你怕隨了我了。”燕燕接著說:“這叫遺傳!你咋就不把好的給我遺傳點,盡把糟粕遺傳給我了。唉!”燕燕嘆了一口氣,接著說,“幸虧我沒有遺傳上我爸爸的酒糟鼻。我爸爸的鼻子上那些囊腫疙瘩原來越大了,快都趕上大坑坑我五爺?shù)拇蟊亲恿?。人家那是天生的大鼻子,我爸爸那可是打腫臉充胖子的大鼻子。哼!讓遺傳到小燕和顏龍鼻子上去,要給我遺傳就長到溝蛋子上,反正穿著褲子人也看不見?!毙銟s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小燕的聲音從院子傳來:“媽,我才不要遺傳呢!”“我也不要!”顏龍緊跟著說道。
存生手提著鐵锨從洞門里走進(jìn)來,循聲問道:“你們?nèi)陆兄疾灰??不要了給我拿來!”等小燕笑著道明原委后,存生咧著嘴笑了起來,說:“老爸咋么咧?你們一個個還都嫌棄得不行。我的大鼻子而今都成標(biāo)志了。以前是白家洼賣菜的老王,而今都叫成大鼻子老王了?!贝嫔鷱难澏道锾统鲆缓袎旱冒櫫税蛇蟮能洶鼰?,一邊磕著倒出最后一根,一邊喃喃地說:“我記得還有兩三根呢,咋就只剩下一根了。誰上塬給我買一包去?!毙銟s嫌棄地翻了一眼存生說:“你說你懶怠的咋弄呢!褲腿上的土不打,一陣都給我?guī)峡涣恕R惶鞜熁鹁o的不得了!不管忙閑他嘴里都噙個煙,眼角里再掉兩疙瘩黃蠟蠟的眼角屎,把人能窩囊死。你一天嫌我愛叨叨,你把那不讓人叨叨的事做點嘛!”存生摳了摳眼角,“嘖嘖嘖”地咂巴了幾聲,一臉憋悶地說:“戒!戒了算了!今兒個再買一包,把癮一過完,以后就連你們女人家一樣,嘴饞了就磕麻子,這下你滿意了嗎?”秀榮鼻孔出著氣,“哼哼”地冷笑了兩聲,鄙夷不屑地說:“哎呀!快再不放屁了!你那屎氣話說得都熟湯氣了,倒底把那新鮮的說上幾句。我早都說過,你旦把煙能戒了,狗屙多少我吃多少。到底再不要羞你先人了,你說話就像放屁呢一樣。咱們打過多少回賭了?都算不清你跟我姓了多少回了。把你那個叼相我還不清楚,嘴一張我就知道你放啥屁呢。大白天的,快再不說鬼話了!”存生拿苕帚拍打著褲腿上的土,賠著笑臉說:“哎呀!這一回說真的,以后保證一天最多抽五根,嘴閑了就跟上你磕麻子,這戒煙是個慢工活。干脆叫燕燕騎自行車到白廟稱半斤麻子回來,煙癮犯了我就嗑麻子。真的!這一回男人家說話呢。”秀榮鼻孔出著氣冷眼懟存生:“快快快!該做啥做啥去!再不要給我下套了?!贝嫔炖铩鞍ΠΑ钡貒@著氣,悻悻地轉(zhuǎn)身進(jìn)了偏窯,靠在被窩上抽完了剩下的半截?zé)煛?p> 秀榮也跟著進(jìn)了偏窯,順手拿起炕頭織了一半的毛衣,戳了幾針后若有所思地停了下來,嘬著嘴唇咂巴了幾下,用舒緩的語氣說道:“咋么一說麻子,還把人饞哇哇的,想吃點麻麻的辣辣的東西呢。燕燕,你給咱們跑堂去,把車子騎上到白廟買一盒煙,再買幾包麻辣條回來讓人解個饞。看一下自行車再跑氣了嗎?!毖嘌嘁宦犚ベI麻辣條,連跑帶跳地進(jìn)了炭窯。她彎腰捏了捏鼓嚢囊的車胎,隨口回答:“媽,好著呢!從我爸爸把這個輪胎補(bǔ)了之后,再就沒跑過慢氣。”小燕和顏龍圍在秀榮身旁,算計著該給燕燕多少錢,生怕燕燕拿多了吃獨(dú)食。
存生指使顏龍去問問王家奶奶,看她有沒有需要買的零碎東西。顏龍一溜煙地跑進(jìn)窯里,站在炕頭問:“奶奶,燕燕去白廟給我爸爸買煙去呢,你要捎帶著買啥東西嗎?”王家奶奶拿眼睛翻了顏龍一眼,沒好氣地回答:“咋不說給我捎一包煙回來!明情打發(fā)你來要錢來了。一天光看著我眼珠子轉(zhuǎn)呢。不是西峰你娘給我給錢,你們老的小的還把我倒陽溝壕里呢。沒良心的,光知道搜騰著花我這兩個錢?!蓖跫夷棠桃贿吢裨挂贿吷斐鍪?,一層一層地揭開衣襟去掏貼身裝的零花錢。顏龍站在旁邊辯解起來:“奶奶,不是三十晚上我爸爸、我大爹,還有我兩個哥哥磕完頭都給你給年錢了嗎?我姑父回來還給你給了二百呢。我媽說,你有錢花,又不叫你貼補(bǔ)家里,你攢錢做啥!”王家奶奶“呸”的一聲,一口唾沫就濺了出來,“去你媽的!光給你們當(dāng)牛當(dāng)馬去能成,一年到頭連個爛布嗦嗦都沒見過?!鳖価?zhí)筋^往外看了看,生怕王家奶奶聲腔大被秀榮聽見。
王家奶奶數(shù)了兩塊買煙的錢給顏龍,又仔細(xì)地折疊好手絹把錢貼身收好。顏龍把錢給了燕燕。秀榮隨即問起王家奶奶是不是傳著罵她了。顏龍一個勁地?fù)u頭說:“沒有么!我奶奶啥都沒說,光念叨我大娘啥時候回來呢?!毙銟s撇著嘴笑說嗔顏龍:“你還會圓話哄人,我明明聽著你奶奶罵我們呢。這個老婆子心窄的,又不是沒錢花,叨叨著要做啥呢。她又不是養(yǎng)了一個兒,大兒好得很,幾個月了過來把她望一回。有個病疾啥的,恨不得躲得遠(yuǎn)遠(yuǎn)地裝求個不知道。我再不好,她有病了,我還指著幾個娃娃給她跑堂買藥呢。老婆子心偏的,一見著大兒和媳婦,她熱激的不知道說啥呢,彈嫌我這不好那不好,不好了叫她跟大兒過去她咋不去?人家肯定也不要她!久病沒孝子,老人在誰跟前誰落不下個好。而今她還能動彈,等再過幾年動彈不了躺炕上,你看著,淘氣挖嗓子還在后來呢!”秀榮轉(zhuǎn)頭狠狠地瞪了存生一眼,存生假裝沒有看見,深吸了一口氣又嘆了一聲,說:“看你說的那啥話!誰還沒有個老的時候。他奶奶敢就沒把咱們一家子虧欠下,老了咱們不管誰管呢?即就是老大家一分錢的孝不行,我也要把我老媽管到底呢。那就像熊渠他外爺和他外奶奶,說到底最終還是要落腳到林跟前呢。老天爺長著眼睛呢,誰行的孝人家心里明鏡似的?!?p> 燕燕三個站在原地靜靜地聽著,誰也沒有插話。秀榮斜著眼睛翻了一眼存生,說:“看把你得能的!還繞了個大圈圈給我話里帶話地說了一長串子。大道理誰還不會說。我又沒說不要你媽不管你媽,你還把老天爺搬出來嚇唬誰呢!三個娃都在這聽呢,我說不管你媽這個話了嗎?”燕燕三個滴溜著眼睛,頭像撥浪鼓一樣搖擺著。存生起身把茶水遞給秀榮,嘻嘻地賠著笑臉說:“唉,我把你個混慫呀!精明的時候誰都比不過,糊涂的時候像漿糊一樣,連個好話瞎話都聽不懂!再讓女子騎上車子給你們置辦東西去??催€想吃點啥,讓女子都給你置辦上。”秀榮抿著嘴笑著嗔怪存生:“像花我的錢你不心疼一樣!還想吃啥買啥,把你還窮大方的沒向了!我掙的錢我給不會花?輪不上你獻(xiàn)殷勤?!睔夥针S著秀榮的欲惱欲笑緩和了,燕燕三個緊繃的臉龐也逐漸舒展。小燕和顏龍催促著燕燕趕緊去買麻辣條。
燕燕騎車去白廟的路上正迎著霞光滿天。遠(yuǎn)處的山頭,一輪紅日把周圍的云彩浸染的斑斕絢麗,似一團(tuán)一團(tuán)薄厚不一的棉絮,似一道一道變幻無常的波浪,道不盡的百態(tài)神奇。道路兩旁綠柳成蔭,麻雀在葉底鳴叫。燕燕哼著歌,歡快地蹬著自行車。回想起秀榮和存生的對話,她也在心里自說自話起來:“奶奶把我們?nèi)齻€拉扯大不容易,又給家里付出了那么多。好人有好報呢,她肯定會一直硬朗下去,即使躺炕上也不會沒人管。等我長大掙了錢,奶奶想吃啥我就給她買啥,也要像大娘一樣,時不時地給些錢讓她花?!毕氲竭@里,燕燕忽然又想起了存生口中說的那個“老天爺”,她不禁抬眼向遠(yuǎn)處的天空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