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一醒來,頭頂上是夜空,月朗星稀。
他癡癡地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現(xiàn)在的情況,“嚯”地一聲坐起來,警惕地察看四周。
一個男人坐在樹上,樹冠的陰影投射在他身上,看不清容貌,但能看清懷里抱著一把劍,星星點點的月光灑在他身上,更有了一種超脫凡塵的氣質(zhì)。
他見江浩一醒了,一翻身便從樹上落下。江浩一驚叫一聲,可那人倒像是片羽毛似地飄下來,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沒有激起一粒塵土。江浩一這才注意到躺在樹下的王二,剛想上前,卻又停下,不安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男人走到月光下,露出一張俊逸的面龐。他微笑著伸手,想拍了拍江浩一的肩,江浩一緊張地躲開,男人有些尷尬地放下了手。
“別擔(dān)心,我不會傷害你們的,要不然也不會出手相助了?!?p> 江浩一這才意識到是眼前這個男人將他與王二從狼口下救出。也不墨跡,說:“大恩不言謝,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嗎?”
男子笑了笑:“先別說這些了,去看看你朋友吧?!?p> 江浩一跑到王二身邊檢查他的傷勢,驚奇地發(fā)現(xiàn)王二身上沒什么傷,有幾處都已經(jīng)結(jié)痂了,呼吸很平穩(wěn)。江浩一愣了愣,忽然手忙腳亂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起來———感覺不到疼痛,也沒有傷口。
“這……”他轉(zhuǎn)頭疑惑地看向男子,男子也看著他,眼里帶著笑意。
“這與我無關(guān),且是我出手救你們的原因。手給我?!?p> 江浩一愣愣地把手伸出去。
男子也伸出手,在江浩一的手指上劃了一下,一滴血滴了下去。
一株嫩芽從黝黑的土壤里鉆了出來,稚嫩卻桀驁地釋放著蓬勃的生命力。它迅速地成長著,愈來愈高,盡力舒展開翠綠葉片,經(jīng)絡(luò)凸現(xiàn)出來,逐漸變得蒼勁,極具力量感。綠得發(fā)黑的葉片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溫暖的綠光。
這株草從幼年到壯年,無足半刻。
江浩一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奇景。
“知道了吧?!蹦凶有χ?,“你的血液里蘊含的生命能量極其龐大,其數(shù)量級我在那幾個老家伙身上都沒有感受到過。”
男子停頓了一下,有說:“你不是想報恩嗎?機(jī)會來了?,F(xiàn)在我有件事要你幫忙,愿不愿意?”
江浩一連忙點頭,道:“命都是你救的,再不愿意,不就成白眼狼了嗎。”
男子笑得更燦爛了,抱拳:“在下慕青云。”
江浩一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回禮道:“江…江浩一?!?p> 報完名諱,江浩一又小心翼翼地問:“這…那個…需要我做什么?”慕青云回道:“不難,只是要你一點血。”
江浩一并不驚訝,畢竟他身上就只有這點東西可惦記了,讓他擔(dān)心的是另外一個問題:“那…要多少?”
慕青云看出他的緊張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次他沒有躲,慕青云道:“不多,半盅足以?!?p> 慕青云又補(bǔ)充道:“但不能在這兒,你得跟我回山門一趟,嗯,要新鮮的。”
江浩一這才松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件事?!拔沂菦]意見,不過……”他瞥了一眼王二,搓著手,說,“在這之前吶,我還有點事兒,您看……”
“沒問題?!蹦角嘣苹卮鸬酶纱嗬?,江浩一倒是十分驚詫,他已經(jīng)做好了辯駁的準(zhǔn)備?!霸谀膬??”慕青云問。江浩一背起昏迷不醒的王二,想了想,說出了地址。
慕青云點點頭,道:“站穩(wěn)了”口中念念有詞,江浩一驚奇得發(fā)現(xiàn)一縷縷白色的氣體攀上了他和王二的身體,很快將他們包裹起來。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朦朧。他正想詢問,卻覺得心口一涼。
一瞬間的寂靜,一瞬間的窒息,一瞬間的黑暗。
黑暗很快退散,江浩一跌坐在地上,王二從他背上掉下來,只有慕青云依舊站著,而江浩一則處于震驚之中。
他們一行人身處王二所居鎮(zhèn)前的大路上。
山路本就難走,他與王二又偏離了路線。按江浩一的推算,此時他們的位置應(yīng)該離這里十里左右。而他們跨越這段路程只用了一息不到的時間,這慕青云所使出來的手段,絕不是一般人能習(xí)得的。
一輛嘎吱作響的馬車緩緩向鎮(zhèn)外駛?cè)?,顯然對這突然出現(xiàn)的三人不感興趣。
“還是先辦事兒?”江浩一問,語氣十分恭敬。
慕青云不說話,走進(jìn)鎮(zhèn)里。
鎮(zhèn)上倒不似外邊那樣冷清,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是什么節(jié)日罷,到處都掛滿了彩燈。叫喊、呵罵、嬉鬧聲不絕于耳。也是街上著實沒地方下腳,連瓦上都坐滿了人。不時有一兩個不老實的從上面掉下來,慘叫聲此起彼伏,不過很快又被觀燈的人潮給淹沒。那些不老實的爬起來,便揉著屁股,指著還待在上面的罵,吸燭壽的人們便躲在一旁偷偷地笑。
江浩一卻無心欣賞,只想快點給王二他娘看完病。相反的,慕青云則津津有味地閑逛著,任憑人潮將他裹挾。
約莫半個時辰,江浩一找到了王二的住所。
“青瓦白墻,沒有飛檐。”江浩一默念著王二的描述,“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梨樹,另一棵也是梨樹?!彼D(zhuǎn)頭對慕青云道:“就是這了?!闭f罷便要前去敲門,卻被慕青云攔了下來。
“讓我來。”慕青云換下江浩一,站在門前,敲了下去。清脆的聲響即使在喧鬧的人群中也十分清晰,但卻沒有任何響應(yīng)。慕青云又用更大的力量敲了一次。
依舊無應(yīng)。
慕青云回頭嚴(yán)肅地瞪了江浩一一眼,江浩一便把到嘴邊的“你再用力點試試”給咽了回去,他只說了一句。
“小心點。”
慕青云緩緩地推開門,“吱呀———”一聲響,伴隨著一陣陰風(fēng)涌了出來。明明身在鬧事,江浩一卻覺得寒冷刺骨,他將王二往上抬了抬,咽了口口水,跟在慕青云身后走進(jìn)去。
“灰暗?!?p> 這是江浩一對這個小院的第一印象,與外邊燈火通明的街道和天空產(chǎn)生了鮮明的對比。一堆木柴和各種工具雜亂地堆在角落,呆滯且笨重。上面還掛了一張鮮血淋漓,不知道什么動物的皮,顯然是王二還未來得及處理干凈的。小院里還佇立著一個老舊的石磨,在往下滴著水,滴滴答答,尤為瘆人。
小院約莫二進(jìn)深,除了屋子里面,不存在什么視野死角。江浩一實在是乏了,便將王二靠著石磨放下,自己也坐下來,而慕青云還在警惕地審視著這方院落。
只消幾步,慕青云便走到了底,屋子的門被他一個個推開,都沒有人。他皺起了眉頭,將劍柄握的更緊一些。
江浩一仍坐在石磨旁無聊地數(shù)著星星,一轉(zhuǎn)頭,他覺得自己的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一股涼意從脊梁骨往上爬著,輕撫他的后頸。他便往石磨后邊挪了挪———
一團(tuán)紅的發(fā)黑的團(tuán)狀物體從石磨中伸了出來,往下滴著猩紅的液體。這只失去了皮膚的手,大刺刺地暴露在空氣中。
“??!———”
江浩一驚駭?shù)丶饨幸宦暎置δ_亂地往后爬。慕青云飛身而至,一把托起他,問:“怎么了?”
江浩一深處顫抖的手,指向石磨,他這才發(fā)現(xiàn)王二還留在那,頓時懊惱地砸了砸頭。見慕青云朝石磨走去,江浩一大喊:“小心!哪有……”支吾了一會,卻發(fā)現(xiàn)自己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或名詞。
慕青云走到石磨旁,將王二送回江浩一身邊。只見他手中銀光一閃,石磨的上半部分便炸得粉碎,江浩一看見了一副他畢生難忘的地獄景象。
一個人———或許是人吧,被石磨碾成固液混合態(tài),均勻地鋪在不動盤上,血液幾乎要溢出來。找不到皮膚和骨頭,應(yīng)該是融入肉沫里去了,血往下滲著,滴答滴答,十分清脆。
江浩一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沖到角落嘔吐起來,眼淚與鼻涕齊飛。明明肚中已空,卻還是在做著嘔吐的動作,像要把酸也吐出來似的。
好一會兒,他吐的沒力氣了,才緩緩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一張鮮血淋漓的皮狀物掛在他面前,他立刻就明白了,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那張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