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明日再說
楊戩沉默了,面對司空雪這樣的經(jīng)歷,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自然也不知道該評判些什么,不經(jīng)他人事,不言他人錯。沒有親身體會過司空雪的感受,他就沒有理由來評論什么。
司空雪同樣在沉默,抹了淚,她的心緒逐漸的平穩(wěn)了下來,望著這間破舊的寺廟,望著那一道身影,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總感覺到一股難以言說的暖意在心間流淌,就好像找到了依靠一樣,心中自然而然的就平穩(wěn)了許多,那本來侵?jǐn)_了她許久的恐懼,好像也一下子被削減了許多。
她有些話沒有告訴楊戩,而這些話,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沒人能體會她跑路時被人追的感受,在她看來,那追著她的那四個“人”實在稱不上是什么人,應(yīng)該說是四頭嗜血的兇獸才對,吃人的兇獸。她感覺,只要她一停,只要她被追上,她就會掉入惡狼群的綿羊一樣,被毫不留情的撕扯成無數(shù)碎片。
她怕,她怕的要死,所以那段時間她近乎不眠不休,連吃飯的時間都不敢有,但幸運的是,那樣的生活她并沒有持續(xù)多長時間,很快,她就遇到了楊戩。
第一次的相遇,原本只是個意外,她那個時候只是想躲避那四個人的追捕,并沒有想那么多,可那個時候她又實在跑不動了,無奈之下只能躲起來,天知道那個時候她心里是有多絕望。
帶著會被妖怪吃掉的恐懼,把自己的生死交給運氣來掌控,那個時候,她與楊戩素不相識,只要楊戩一個眼神,只要楊戩給那幾個人透露一個信息,她便死定了。而且多半會死的很慘。
但很幸運,楊戩沒有把她供出來,寧愿自己挨打受傷,也不曾害過她。那個時候她不知道有多感謝他,所以她才會有那些近乎胡攪蠻纏的舉動,一心想要報恩,盡管楊戩并不領(lǐng)情。
而第二次,因為自己的愚昧,她出現(xiàn)在了海岸碼頭,被那群碼頭的人盯上,也是楊戩,冒著被打死的危險,又一次救了她。
也許楊戩并不在乎這些東西,但她不一樣,從小到大,除了老爺和夫人曾收養(yǎng)過她,讓她分外感激之外,這個世界上便再沒有一個人會關(guān)心她了。她在司空府只是一個丫鬟,沒有什么地位,平日里不被欺負(fù)就算不錯了,還談什么對她好?可楊戩,卻是第一個讓她感覺到被關(guān)懷的人,她第一次感受到,這個世界上竟會有這樣一種讓人想哭的感受。而且這種“哭”還不是傷心的哭泣。
關(guān)懷之情,救命之恩,雖然只是短短的兩日光景,但她卻鐵了心的想要為他做些什么,可事實不如人意,楊戩很討厭她,討厭的足以稱得上是厭惡。而且楊戩說的那些話也是事實,她是掃把星,給他帶來了許多霉運,讓本就不快意的他,生活越發(fā)的艱難。
她是想報恩不假,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她不想做任何對楊戩不利的事情。既然自己的存在只能給楊戩帶來不幸,那她就離開,雖然她很不舍得,但……終究是沒辦法的事情……
“恩公……”
哭也哭了,該說的也都說了,心緒平靜下來之后,該面臨的問題就又?jǐn)[在了明面上,司空雪咬著嘴唇,梨花帶雨的臉上,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祈求模樣,輕聲懇求道。
“你看……今日天色……我……我能不能……”
折騰了一天,前前后后尋了兩次藥,來回跑路也就不說了,最重要的是她失了血,失血過多,身體自然虛弱,后來的虛弱,就導(dǎo)致了昏迷。昏迷清醒之后,一日光景便這樣過去了,此刻抬頭望望廟門外的天際,淡金色的夕陽就掛在遠(yuǎn)方。日落西山,月上梢頭,不久之后夜幕就要降臨,此時此刻,她又能去哪里?
所以她想懇求一下,也為自己爭取一下,爭取看能不能再多待一夜,就當(dāng)做是她的私心好了,重新面對未知的黑暗之前,就讓她再多享受一下這絲來之不易的溫暖吧。
“不能?!?p> 楊戩冷冰冰的兩個字,打斷了她所有的臆想,司空雪身體輕輕一顫,兩眼之中便再度水霧上涌,她咬著嘴唇,強忍著不讓自己做出什么讓楊戩更討厭的舉動,然后緩緩地起了身。
“是……對不起,我們……之前說過的……今天……我……我這就……”
“天都快黑了,你還想做什么?”
司空雪看不到的地方,楊戩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再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卻又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有什么事,等明天天亮了再說,就天黑之前這會兒功夫,你怕是連灌口鎮(zhèn)都趕不過去,還瞎折騰什么?”
“啊?”
司空雪才剛剛邁開腳步,聽到楊戩說的話,頓時便愣在了原地,呆呆的轉(zhuǎn)頭望向楊戩,整個人好像變成了一座雕像一樣,呆愣愣的。
“怎么……不愿意?”
楊戩挑了挑眉頭,上下打量了一下司空雪,隨后慢慢的起了身,一邊起,一邊說道。
“不愿意也好,那你隨意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正好,我這里本就只夠一個人睡的,你走了也好,省得有人搶我的位置。”
“啊,不,不不不,我愿意我愿意。”
司空雪如夢初醒,驚喜的擦了擦眼角方才抑制不住的眼淚,然后猛的一屁股重新坐了回去,但卻一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臺子,碰了一下她的頭,疼的她“哎呦”了一聲,淚花便再度淌了出來。但她卻不在乎,比起心中喜悅,這一丁點兒疼痛又算的了什么,她抬了頭,眼中含淚,卻又沖著楊戩不斷的傻笑,那模樣,當(dāng)真是好笑極了。
“看你那白癡的樣?!?p> 楊戩翻了翻白眼兒,沒好氣的哼了一句,抬起的腳又放了回去,背部重新靠在了門框上,轉(zhuǎn)頭看向屋內(nèi),見司空雪還在傻笑不停,心中也不免多了幾分好笑,但他并不顯露,反而皺了皺眉頭,沖著司空雪說道。
“你就打算今天晚上在那里蹲一夜嗎?”
“???”
司空雪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只睜著眼睛,茫然的看著他。
“你看不到那邊有草垛嗎?雖然不比床鋪舒適,但那地方我也睡了將近十年,別跟我說你睡不了,你昨天晚上還……”
話說到這里,楊戩卻停了下來,倒不是他想要改變主意,只是他突然覺得……怎么感覺好像有點兒“兩人睡過同一個地方”的意思。
“這……不用了吧?!?p> 司空雪倒是沒想那么多,只是聽明白了楊戩想要把床鋪讓給她的意思,雖然她是挺高興的,但讓她霸占楊戩的睡臥……她又怎么好意思?做人要懂得知足,楊戩沒有趕她走已經(jīng)讓她很感激了,她又怎可得寸進(jìn)尺?
“你哪兒那么多廢話?”
楊戩冷冷瞪她一眼,“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就滾蛋!”
“我……”
如此威逼利誘,司空雪不敢不從,只得瑟縮著乖乖挪了過去,可坐在草垛邊緣,她又小聲問道。
“那……那恩公你……你晚上怎么……”
“這就不用你管了?!?p> 楊戩幾步走進(jìn)去,來到那幾張凌亂的經(jīng)幡面前,彎了腰,慢慢的將它鋪平,然后抬頭看了一眼司空雪的位置,低頭又將那經(jīng)幡往另一頭拉了一段距離,然后才說到。
“今晚我就睡這兒了,這幾層幡布,加起來也算厚實,睡個人自然是沒問題的?!?p> “哦?!?p> 見如此,司空雪放心的點了點頭,不再多說,整了整衣服,便要躺下,但剛準(zhǔn)備躺,她卻又想起來點兒什么,轉(zhuǎn)過去,歪著頭,好奇的問了一句。
“對了恩公,既然這廟里一直有這些幡布,而且我看它好像也是剛剛鋪好沒多久的樣子,那恩公你昨夜為何不在那里睡呢?又為何會跑到門外去呢?”
若非昨夜風(fēng)雨交加,楊戩也不會病的那么重,可廟里明明有容得下兩個人的地方,楊戩又為什么非要自己找罪受呢?她實在是很好奇啊。
我去,她還有臉問?
楊戩一下子黑了臉,狠狠的瞪她一眼,咬牙切齒道,“要你管?你到底還睡不睡?不睡就出去!”
“我錯了,我這就睡!”
司空雪吐了吐舌頭,再不敢多說什么,干脆的往身后一仰,便老老實實的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