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該走的人,是我
“咕嘟!”
他輕輕的咽了口口水,完全是本能使然,可在如此安靜的環(huán)境當(dāng)中,便是呼吸聲仿佛都清晰可聞,而楊戩這一聲咽口水的聲音,便好似湖面上投下了一顆巨石一般,瞬間翻起水花。
“我……那個……”
兩人同時驚覺,司空雪原本臉上慍怒的表情,眨眼之間便成了驚羞,看了一眼她和楊戩之間的距離,接著宛若變成了一只受了驚的兔子一般,“啊”的一聲,便迅速的縮了回去。
楊戩倒是還好,雖說的確是有些尷尬的,但相比較于司空雪來說,他還是比較鎮(zhèn)定一些的,摸了摸鼻子,一身尷尬便直接去了一半。他轉(zhuǎn)過頭去,看到旁邊的地上滾落著幾個方才被震掉的蘋果,他隨手撿了一個,然后遞給了司空雪。
“吃個蘋果吧,好不容易摘下來的,不吃,多浪費(fèi)啊。”
“你……你還說……”
司空雪又是一陣羞惱,什么嘛,什么叫“好不容易”摘下來的,這是在提醒她要銘記剛才的事情嗎?忿忿的將那果子從楊戩的手里一把奪了過來,放在嘴邊狠狠的咬了一口,就好像手里的蘋果變成了楊戩一樣,用力的咬著,以發(fā)泄心里的憤恨。
“你且記下這個地方吧。”
楊戩對她的小表情視而不見,向后重新靠在了那樹干上,斜眼抬頭望著天,輕輕的吐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卻是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仿佛在感慨,又仿佛在遺憾。
“此處樹木繁茂,果樹種類亦是繁多,一年四季,總有不凋零的選擇,哪怕是寒冬臘月,這里的果實(shí)也足以讓你不受饑餓,只要你吃不膩,這里源源不斷的食物,足夠讓你下輩子都吃不完?!?p> 一年四季輪回,但各個時節(jié)都有對應(yīng)的果實(shí)成堆,這偌大的森林之中,盡管果樹占的比例并不是很大,可架不住基數(shù)高啊,只是這一片“果林”,便是養(yǎng)活十個人都綽綽有余,更不用說像司空雪這樣一個食量不大的小丫頭了。
“嗯,我會……會記下……”
司空雪心不在焉的應(yīng)付著,嘴上的動作還未停止,但咬著咬著,她似乎逐漸意識到了一些什么東西,嘴上的動作放緩,再放緩,直到嘴唇碰觸那個缺口,但牙齒,卻是再沒咬下去。
“你……是什么意思?難道說……你要走?”
她怔怔的抬起頭,帶著幾分茫然的雙眸靜靜的望著他,方才臉上還展露著的幾分喜悅與羞澀,此刻也早已經(jīng)消失不見,若楊戩能回頭看向她的眼睛,必然能從那瞳孔深處發(fā)現(xiàn)些許不易察覺的惶恐,但……他終是沒有與她對視。
司空雪不傻,雖然她也不敢說自己是聰明絕頂,但有些東西表露的太過明顯的話,她還是可以察覺的到的。
教她捕魚,以食肉,帶她來到此處,以摘果填腹,那破廟雖簡陋,卻不愁刮風(fēng)下雨,自然可以住人,破廟附近的小溪里,是甘洌的清泉之水。生活當(dāng)中所需要的衣食住行,除了“衣”未曾涉獵,其它的三樣便是都替她考慮到了。
如此明顯的“暗示”,她看的透,不能說明她有多聰明,但她若看不透,那便是真的智商愚鈍了。
“這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嗎?”
楊戩沒有直面回答她的問題,歪著頭不去看她,從旁邊的地上隨手撿起來一片樹葉,放在手里輕輕的撕扯著,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漠。
“我待在哪里,是我的自由,我去哪里,同樣是我的自由,我和你又不熟,你管我做什么?”
這些時間的思索,他已經(jīng)把這個問題想明白了,他沒有再提讓司空雪離開的事情,便是他做的決定的開頭。
他終歸是要離開這個地方,甚至于離開這個世界的,這破廟雖說被他住了這么多年,可最開始他來的時候,這破廟也本就是無主之所,說句不好聽的話,他自己也是鳩占鵲巢,他又有什么資格三番五次的將別人趕走?
而他既然要走,且還是在不久之后,那也就是說,在不久之后,此處便會再一次成為無主之所,與其讓它空著慢慢荒廢掉,還不如留給他人,至于留給誰,天下之大,給誰不是給?司空雪既然有需要,給她自然也是無妨。
轉(zhuǎn)而再說恩情,恩情,這個說法或許有些過頭,但他總歸是覺得對司空雪有些愧疚,他生來不喜歡欠別人的,對誰都一樣,這偌大凡塵世界,司空雪算是他歷劫期間相識最深的人,既是如此,那在他沒有離開之前,他便盡他所能的去給她創(chuàng)造一些便利。
衣,食,住,行,他能給司空雪留下的,也就只有這些方面當(dāng)中的東西了,山泉,魚肉,果子,拋開吃膩這一點(diǎn),這些東西便足以讓她生存無憂,只要不是什么天災(zāi)人禍,這些東西便能讓她肆意汲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百年光陰亦然如是。
至于以后她會不會受病痛困擾,會不會有什么意外的災(zāi)禍?zhǔn)裁吹?,他卻是也管不著了,他能為司空雪做的,只有這些。
“我……”
手中紅潤的果實(shí),瞬間就變得索然無味,那原本喜人的紅,此刻也仿佛變成了刺目的殷紅,怎么看都覺得不順眼。而口中還留有余味的甘甜,此時也仿佛化作了黃蓮之水,是那樣的苦澀,難以下咽。
司空雪不自覺的收緊了五根手指,兩只手用力的握著,連手中的果子都被清晰的印上了五指痕跡,但她卻渾然不覺。只在短暫時光之后閉上了眼睛,待到稍后睜開眼睛之時,目光之中便只剩下了失落與無奈。
“此地本就不是我之歸宿,于你,于此地而言,我本就是外來之客,所以……你不用走,該走的人,是我才對。”
看來他終究還是討厭自己的,什么敞開心扉,什么生情為友,一切不過只是她的奢望與幻想而已,楊戩從來就沒有認(rèn)同她是朋友,也是,她本就不配得到這些。
煞星之運(yùn),蠢而又笨,又什么都不會,說穿了不過一累贅而已,她又有什么資格恬不知恥的賴上別人?什么依靠,什么真情,都只是她自己一廂情愿,大義凌然的認(rèn)定自己委屈,可她卻從未站在別人的角度去想過自己,在別人的目光當(dāng)中,自己那些所謂的可憐,或許正是最惹人厭的吧。
輕輕地將那半只蘋果放在了地上,她緩緩地起了身,無意間撫過自己的雙臂,讓她微微一頓,隨后她將那衣袖輕輕撩開,露出那已然結(jié)了痂的傷口,而那傷口上,灑上去的藥粉大部分已經(jīng)與血痂融合。她的目光中透露出幾分柔和與不舍,但隨后還是將衣袖拉下,垂了手,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去。
“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和幫助,我……如果有機(jī)會的話,我定然不會忘記這份恩情,只是……”
只是這天下之大,命運(yùn)又這般多舛,以后還能不能再見,也未可知……
她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這后半句話便是再也說不出口了,抬起頭,茫然而又不舍的望了一眼四周,待目光垂下,她便也邁開了雙腿,頭也不回的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