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匯靈現(xiàn)世
燭火搖曳，門板被緩緩?fù)崎_，一道頎長的影子投在窗戶上。
屋內(nèi)，玉折在服侍蘇泓澈吃藥。
“這次似乎嚴(yán)重了些？”尚宇一邊坐下，一邊將桌上的茶杯斟滿遞給蘇泓澈。
“往常發(fā)作的時候，服了藥不出五天就可大好?，F(xiàn)如今已拖拖拉拉的有小半個月了?！庇裾圻@里話還沒說完，身側(cè)的蘇泓澈就是一陣狂咳。
先以為他是喝水嗆住了，漸漸發(fā)現(xiàn)那咳嗽并不僅僅是在嗓子里的，胸腔、氣管、甚至肺部都能傳出聲響。蘇泓澈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按住胸腔，彎著身子咳了好一陣子才能勉強(qiáng)止住。
“血？！”玉折看著蘇泓澈手里的一團(tuán)猩紅驚慌道。
尚宇擰眉，一臉的擔(dān)憂，“什么時候這么嚴(yán)重了？可讓秦醫(yī)師瞧過了？她怎么說？”
那兩個人一個緊張一個驚慌，蘇泓澈本人倒是沒多大反應(yīng)，仿佛咳血的不是自己似的，拿起帕子邊擦手邊說，“今日才咳的。”沉默了一下，“秦奉御，是不會給我看病的?！?p> “……”尚宇一臉迷惑，“??？”
秦醫(yī)師脾氣不好他知道，但也不至于連七皇叔的面子都敢駁。如若是這樣，那只有一個原因，“你得罪她了？”
蘇泓澈那張一直波瀾不驚的臉上，聽了這話不知想起了什么，臉色更加不好了。玉折見狀急忙說道，“公子您就別問了……”
見他二人這番表現(xiàn)，尚宇知道自己的猜想已是相差無幾。秦艽只敬重當(dāng)今陛下，其余的人她都不放在眼里的傳聞他又不是沒聽說過。
“無礙，這天底下會醫(yī)術(shù)的又不止她秦艽一個，我上官家的醫(yī)師雖比不上她，但也不差?！?p> 安慰完蘇泓澈，心中還是難掩擔(dān)憂，“這幾年病情抑制得不錯呀……”突然想起什么，對蘇泓澈說道，“你不會又沒好好吃藥吧……”
尚宇的這句話像是戳了蘇泓澈的肺管子似的，惹得蘇泓澈一陣狂咳。玉折一邊幫他順氣，一邊忙解釋，“沒有沒有，我家王爺最近乖的很。”
“總不能平白無故地就嚴(yán)重了吧？”尚宇喃喃道，轉(zhuǎn)而又去看向玉折，“玉折，最近可有什么疏漏嗎？抑或是不對勁的地方？
在馬車?yán)锟吹狡呋适迥菢拥那闆r，玉折心中就覺著不好，可又實(shí)在琢磨不出這些日子里有哪疏忽了。唯一與往日不同的也只有一個，可他又覺得不太可能。
經(jīng)尚宇這一問，還是將心里那個疑慮說出口，“幾個月前，府里新來了一批下人?！?p> 倘若只有這些，毒害七皇叔的源頭十有八九是來自這些下人。可玉折又不是傻子，怎會想不到這一點(diǎn)，因此他兩人都沒說話，沉默著聽玉折繼續(xù)說下去。
“不過，正因?yàn)槲壹彝鯛數(shù)脑?，新來的都是些家生子。知根知底的，總是可以信任的……”吧?p> 說到這玉折心里更慌了，這些家生子幾乎都是在七王府長大的，最近也是到了年紀(jì)，他從中挑了幾個伶俐的來前面伺候。而這些家生子的父母兄弟也都是府中的老人，若這件事真出在他們身上，那這七王府還有幾個能信的……
蘇泓澈和尚宇的臉色也都不大好，問題是出現(xiàn)在這些新人身上還是老人身上？若是新來的，那會不會和府里的老人有關(guān)？若是府里的老人……那這人又在府里埋了多久……
屋子里一片沉靜，每個人都在預(yù)想這件事情的可怕。玉折不愿信、尚宇不敢信，七皇叔……反而是好奇。
他能知道是誰指使的，卻猜不出是誰動的手。怕是沒有今晚玉折的一翻折騰，他幾時喪了命都不覺得是有人害他。這背后之人已是按耐不住了，不過這次的手段倒比以往強(qiáng)了不少。
又是一陣悶咳……
“眼下還是你的身子要緊。”尚宇眉心一道淺痕，本想著明天派人回上官家，請個醫(yī)師過來瞧病的?？囱巯逻@情況怕是一刻都不能耽誤了，“我去請個郎中來，先看看身子有無大礙，咱們再做下一步打算?！?p> 蘇泓澈嘴上應(yīng)著，心里還是止不住地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呢？
是自己日常服的藥有問題？還是……
房門一合上，便聽七皇叔問道，“玉折，那些新來的都分去哪里了？”
即便心中覺得不可能、心里有一萬個不相信，目前也只能從此處下手了。
“不過是柴房、馬廄和花園這些不打緊的地方。像廚房和藥房我是派都是干爹的人，是萬萬不敢出什么紕漏的?！?p> 如此說來，膳食和湯藥便沒什么大問題。蘇泓澈心里這樣想著，卻是沒說話，“……”
那到底是哪里出問題了呢？
玉折因?yàn)樾膽牙⒕危忠娞K泓澈沒有說話，腦子也有些糊涂了，不安地開口，“莫不是……影宮的人出了問題？”不然他也實(shí)在想不到還有什么可以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毒害他主子的手段。
“原叔的人我是相信的?！敝烙裾坌睦镒载?zé)，便打趣他，“怎么，才做了少宮主便心疑起你干爹了不成？”
玉折總覺得是因?yàn)樽约旱氖韬霾湃堑奶K泓澈病情加重，今天晚上他又疾馳馬車害的蘇泓澈咯血。早就羞愧難忍，如若蘇泓澈打他罵他，沖他發(fā)發(fā)脾氣，也都是他應(yīng)得的，他心里自然會好受些。但他主子對他非但沒有打罵，連一句責(zé)怪都不曾出口。又怕他自責(zé)，還要輕描淡寫的將他的疏漏帶過去，變著法兒的“逗”他開心。
越想越自責(zé)、越想越難過，“王爺……我……”心里的擔(dān)憂和愧疚全化成了淚水，一張口就從眼眶子里奪路而出，“我又搞砸了，是我害了你……我……”
這下可把蘇泓澈嚇了一跳，他也沒怪他啊。這怎么就哭起來了？
他說的不是安慰的話嗎？
眼看著身邊的人開始抽抽嗒嗒，蘇泓澈也開始手足無措了，“玉折啊……你……別哭啊?！?p> 自己的兩只手抬起來又放下，似乎擱在哪里都不好，“我不怪你的，我本來就是個短命的人，平白無故的多活了這些年已是僥幸。就算沒有眼下的事兒，我也……”
“不許胡說。”尚宇帶著人推門進(jìn)來，一臉慍色，“哪有你這樣咒自己的？”
見有外人來了，玉折用衣袖狠狠地摸了一把臉，將眼淚生生往回憋，眼神卻越發(fā)狠厲。若讓他查出這孤恩負(fù)德之人，便是將他千刀萬剮也難解他今日心頭之恨。
“如何？”尚宇見那替蘇泓澈把脈的郎中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心中早已焦躁不安。
這位被尚宇請來看病的大夫，捋著下巴上的小胡子，“唉……”
“你嘆氣作甚？搖頭作甚？有什么話你倒是說??？!”還是玉折率先按耐不住，只怕這位郎中再墨跡兩句玉折都能提他出去打上一頓了。
被玉折一吼，這位郎中才不緊不慢道，“這位貴人是氣虛體虧之癥?！碧а勖榱颂K泓澈一眼，“萬不可憂心操勞……”
氣虛體虧？這誰看不出來？他家主子的病可不是憂心操勞得來的。因此玉折便明白此人斷是個庸醫(yī)，無非是說些瞎話誆人，來騙些錢財(cái)?shù)摹?p> 請他來，原也不知為了治病。葉神醫(yī)和秦奉御都醫(yī)不好的病，他又如何治得？因此打斷道，“用不著你來說這些?！睂⑹掷锏暮凶舆f給他，“你且看看這丸藥有什么問題沒有?！?p> 老郎中被玉折這么一懟，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合著不是讓他來看病的？
正想說得嚴(yán)重些，好嚇唬嚇唬他們，臉前突然推過幾吊銅錢來，尚宇在一旁緩緩開口道，“這東西你仔細(xì)看看，過會兒還需勞煩郎中開幾副調(diào)理身體的方子?！?p> 臉色緩和不少，捋著胡子道，“公子太客氣了。”心里高興，卻還端著架子。桌上的幾吊銅錢看都不看，直徑揭開了玉折遞來的小盒子。
他自將手搭上蘇泓澈脈搏的那一刻，便知曉自己哪里能醫(yī)得這樣的病癥。可又不好說自己醫(yī)術(shù)不精，因此搖頭晃腦地嘆息了好一陣子。但他多少還是要說些話的，又瞧這屋子的人都是衣裳華麗、貴氣逼人，心下就有了說頭。
這些富家子弟，從小錦衣玉食、勾心斗角的，總是會有些富貴病在身上。他只需說的模糊些，緊巴巴地往上靠就好了。
人吃五谷雜糧，誰還沒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了？但這人吶，無非分為兩種：一是富人；二是窮人。
因此這病癥也無非兩種：
富人呢，是吃的好、動的少。那些珍饈美饌?cè)拣鼋Y(jié)在腸胃里，長久不動，不得些風(fēng)病才怪。他便讓這些大腹便便、滿腦腸肥的達(dá)官貴人們吃的清淡些，飯后多走動走動，最好啊去山里住個兩三年，散散心，陶冶陶冶情操。食消了，氣解了，病自然也就好了。
窮人呢，吃的差、動的多，早早地就透支了身子。湊近一聞，還能聞到一股子惡臭，這身上不潔凈，就會得些瘧疾、赤白痢、瘡瘍的病痛來。對這些窮苦人家，便讓他們吃些好的，補(bǔ)一補(bǔ)、洗洗澡。
如此一來，他還自成了一套“望聞問切”的法子。
所謂的“望診”是看看房子大小、奴婢多少、擺設(shè)如何；“聞診”是聞聞身上有無味道、干不干凈；“問診”就隨口問問家里情況如何，融不融洽、和不和睦，有沒有不順心的事兒。而“切診”嘛，則是裝裝樣子罷了。
這吃了藥，醫(yī)好了病，那是他醫(yī)術(shù)高超。若吃了藥，醫(yī)不好，那便是你福薄，得不到上天的垂憐，便是誰也無能為力的。久而久之，他憑著這身本事，倒也在這蒼州城里混出了不小的名氣。
因此也怨不得民間流傳著“有病不治，常得中醫(yī)”的說法，只要吃透這些門道，似乎人人都可做醫(yī)生了。
不過，要想混成他這樣的，還是需要些真才實(shí)學(xué)的。就比如眼下，這位老郎中將藥丸聞了許久，突然開口說道，“這可是極好的補(bǔ)藥……”瞧了屋里眾人的臉色，此時他也不敢怠慢，“公子，我可否切開半顆，細(xì)查查？”
他原以為這屋里的不過是些尋常人家里富貴公子。自他拿到了手里的這枚丹藥，雖不確定心中所想，但也不敢再小視屋內(nèi)之人。
這丸藥若真如他所想，一顆便是價(jià)值連城。不說這些，便是能弄到這丹藥的人也絕非一般的富貴人家。
得到蘇泓澈的授意后，老郎中掏出自備的小刀，用布仔仔細(xì)細(xì)地擦拭了幾遍才敢小心翼翼地將那丸藥切開，手指有些顫抖的放到嘴里，閉上眼睛細(xì)嚼……
就當(dāng)玉折以為他是貪吃他家王爺?shù)牡に?，?zhǔn)備破口大罵的時候，這老郎中猛地睜開雙眼，“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嘴里喃喃地叫道，“匯靈丹……這，這是匯靈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