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下的時候還沒死,風(fēng)撿起花,又丟下,花才死了。
——《飛鳥集》
許澄然像往常一樣上班交稿,從未有過的準(zhǔn)時連吳明允都覺得很驚訝。
辦公桌上是涼透了的昨夜的飯菜,還是好好的,連塑料袋都沒解開過。孟寧寧憂心忡忡地看著手機(jī),一抬頭看到許澄然,立馬跑到了她身邊,“澄然,你沒事吧?怎么看起來這么憔悴呢?”
許澄然百無聊賴地整理著昨日的稿子,“沒化妝而已嘛……大驚小怪?!?p> “可是我最近在網(wǎng)上刷到了好多《風(fēng)?!返膼涸u啊,甚至還有……還有罵你的……不過你不要太在意啊,這都是成名必須經(jīng)過的艱辛,有句話不是說,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嘛”
“……我知道,謝謝你啊”
許澄然不再理會她,自顧自的碼字寫文。
方婷端著咖啡杯戳了戳孟寧寧,小聲嘀咕,“她怎么回事啊,臉色一點(diǎn)也不好”
孟寧寧嘆了口氣,“唉,出了這種事,誰不煩心啊”
“嘶,但是網(wǎng)上傳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誰知道呢”
方婷攪動著手里的茶匙,“抄襲這么嚴(yán)重的事她應(yīng)該不敢做吧?但是聽說好像被扒出來百分之八十都是相似的呢,而且最近這幾周更新的簡直就是照搬過來的,不然也不會這么嚴(yán)重。”
絲絲入耳的話語像無數(shù)只白蟻啃噬著許澄然千瘡百孔的內(nèi)心,她從未和人說過那些惡評,連常藝安都不知道,她忍不住整夜整夜的看,吃飯的時候看,走路的時候看,連夢里都是萬夫所指的深淵,每天早上醒來額上的汗滴都預(yù)示著這一個晚上她熬的有多辛苦。
連常藝安都不知道。
她可是一個連手指割個小口都要找常藝安哼哼唧唧的人啊……
被她風(fēng)輕云淡的一筆帶過,周圍人都以為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好像過幾天就會翻篇一樣,可事情真的沒有那么容易結(jié)束,讀者也不會那么輕易地放過她。
十余日后,小說更新了幾萬字,讀者越來越多,事情卻越來越糟糕。
許澄然早上吃壞東西請了假在家里趕稿子,常藝安在廚房煮了一鍋小米粥,煮熟的米香味飄到房間的各個角落,熱氣氤氳著周圍,把人暖暖的裹在里面。
“昨晚明明就吃了一塊紅燒肉,怎么會吃壞肚子呢……”常藝安嘀嘀咕咕心里就是想不通。
“你腸胃一直很好啊,不至于吃塊肉就壞肚子吧……你最近還吃別的什么涼的辣的了嗎?哎……你最近……都沒怎么在家吃過飯,你到飯點(diǎn)就跑出去,你到底在外面吃什么了啊你氣死我了”
“……啊,去樓下的小面館吃了幾次,一天不吃就想得不得了”
常藝安吹了吹泛著熱氣的米粥,端到了床前,“一會兒把這個藥吃了,先喝粥”
“好”許澄然甜甜的一笑,接過了碗。
常藝安掖了下被子,又起身關(guān)上了窗戶,“事務(wù)所有點(diǎn)事,我得去一趟,你吃完藥睡一覺,等我回來?!?p> “去吧去吧”
常藝安走后,許澄然喝光了粥翻看著手機(jī)便沉沉的睡去,眼角掛著極不顯眼的淚滴,許是藥勁太足的緣故,只是看著看著便睡去了。
快要入秋又該添置新衣了,今年秋天就送她一件灰棕色的大衣吧,常藝安想著。
事務(wù)所并沒有什么要緊事,只是幾份文件需要她簽字蓋章,左右也是無聊著,想起剛剛給許澄然熬了粥自己還沒有吃東西,常藝安便盤算著去吃點(diǎn)什么。
剛剛提起的那家小店,自己好像也好久沒有去吃過了,被她一說還真有些饞了,想著常藝安便開車直向面館。
幾個月沒來,這里竟然還和剛搬進(jìn)來時一模一樣。店主是位可愛的大叔,自從妻子病逝后就一直經(jīng)營著以前的小店,桌椅都舊了也不舍得換成新樣子。
剛搬來的時候兩人幾乎一日三餐都在小面館吃,許澄然說她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打鹵面,于是兩個人經(jīng)常來這里吃飯,久而久之跟老板也熟絡(luò)起來。
“哎喲,這不是咱們的常大律師嗎?好久沒來了呀,快坐快坐!”
常藝安笑著跟老板打招呼,隨便找個地方坐了下來,“王叔,好久不見呀”
“娃兒看看今天想吃點(diǎn)什么?叔給你做,真是你們倆好久都不來陪我了啊,哎,小許同志呢,怎么沒和你一起啊”王成輝整齊的擺放好碗筷,又添了一壺?zé)岵琛?p> “她生病了,不太舒服?!?p> “哎呀,這娃這么不小心呢,家里有沒有藥啊,叔給你找點(diǎn)帶回去吧啊”說著,王成輝就要起身找藥。
“沒事的叔,她吃了藥過幾天就好了,您不用擔(dān)心?!?p> “唉,小許也好久沒來了,這么一說都有點(diǎn)想她了哈哈哈哈哈哈,想當(dāng)初這娃天天來我這吃打鹵面,肉少了還不樂意,纏著我非要再加幾塊……”
“哈哈哈下次我一定帶她來……”
“……”
不對啊,她不是……
“王叔,許澄然最近不是經(jīng)常來吃嗎?您怎么說她好久沒來?”
“???”王成輝撓了撓頭,“沒有啊,她好久都沒來了,她要是來我肯定記得,怎么這么說呢?”
常藝安皺了下眉,“叔你幫我打包吧,我?guī)Щ厝コ浴?p> “好嘞,以后要常來叔的店啊,你倆不來都冷清了不少呢”
“一定”
常藝安出了面館走在回家的路上又是怎么也想不通,許澄然她為什么說自己最近經(jīng)常來吃呢?她沒必要騙自己啊……
電梯‘?!囊宦暤搅?4樓,常藝安打開房門躡手躡腳的走進(jìn)去,許澄然依舊熟睡著,藥和粥都喝光了,指望她再把碗刷了是不可能的。常藝安輕輕地把碗端走,生怕吵醒了她,卻在轉(zhuǎn)身的時候碰掉了床邊的手機(jī)。
“嘶——”
還好沒醒,怎么睡得這么死……常藝安心里想著。
忽然手機(jī)屏幕一亮,彈出一條又一條的消息,常藝安看了一眼熟睡的許澄然猶豫了一下便解開了鎖屏。
這一條接一條的消息根本不是什么親朋好友發(fā)來的。
“賤人!抄襲沒完了是吧?怎么不直接把原作者名字掛上?”
“你要是再敢往下抄我們就順著網(wǎng)線把你揪出來暴打一頓,讓你知道尊重別人!”
“抄襲怪真可笑,還敢更新呢?”
“………………”
常藝安的手不住地顫抖著,那些瘋狂的黑粉到底是從哪里得到她手機(jī)號的?常藝安像魔怔了一般向下翻,十頁,二十頁,五十頁,信息本身像裹著荊棘利刃劃破了她的胸口,而底下晃眼的‘已讀’兩個大字更是往那塊血肉模糊的地方橫插了一刀。
難道她……都看過了嗎……
四周冰冷的像是要把人拖入無盡冰窖,常藝安的眼眶逐漸紅腫,淚水無法抑制的奪眶而出,緊握著手機(jī)的雙手白到發(fā)青,她控制不住的顫抖,可那些罪惡的信息卻怎么翻也翻不完,她終于放棄了,打開微博,她想知道她究竟看到了多少,承受了多少,可當(dāng)她登錄上那個界面,私信像雨點(diǎn)般猛烈地砸過來,“賤人,去死……”
常藝安哽咽著念出無比惡毒的字眼,盡力控制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這算什么?
為什么要說這些話?她怎么得罪這些人了?為什么要用這樣貶損的字眼毫不留情的疊加到她身上?
自己為什么不知道?她從不跟其他人說自己的傷心事,只有自己,只有常藝安,她只和常藝安說,可這次連常藝安都不知道,她居然一點(diǎn)都沒和她提起過!明明自己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作家,卻一個人背負(fù)了那么多的罵名,有根據(jù)的沒根據(jù)的胡亂猜測的瞎編的,那些人像瘋了一樣把侮辱砸在她身上,無論她能不能承受,無論是不是事實(shí)!
“抄襲嗎?呵,也配說她抄襲,這些人渣!”
常藝安從頭到腳都是冰涼的,她無法想象沒有她的時候許澄然是怎么捱過來的,那些難以直視的字眼她一字不落的全都看到了。
憔悴是因?yàn)檎碚淼乃缓谩?p> 一塊肉就壞肚子是因?yàn)樘脹]有好好吃東西……
一到飯點(diǎn)就跑出去是因?yàn)椴幌胱屗雷约撼圆贿M(jìn)飯……
這一件件連在一起好像一下子就想通了。
到底有多久了?她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看到這些的?為什么不告訴自己?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她怎么想的?
常藝安的腦子像要炸掉一般的疼痛。
“你回來了啊”
許澄然笑著看向常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