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諶婉兒
薛冰曄是高一91班的班長，待選的新一屆學生會主席，縣二中初中部3年以來的全校第一名。縣一中、縣二中初中部都只招兩個班，能夠擠進去的不是學習尖子，就是“門閥子弟”，而薛冰曄既是學習尖子，又是“門閥子弟”，集無數(shù)光環(huán)于一身。
民安與秀秀鬧風波的那一晚，薛冰曄正巧與諶婉兒在一起編印文學刊物《柳溪》。
諶婉兒的任務是刻鋼板。
刻鋼板也叫做刻蠟子，就是在蠟紙下墊上鋼板，用鐵筆在蠟紙上刻上文字。是一項技術活，不僅字要寫得好，心還要細，手上的力道恰到好處，重了蠟紙會破，輕了刻的字印不清晰。
諶婉兒像她父親一樣，寫得一首好字。她寫的字大氣、靈秀，很有大家的意味。她父親說過，如果她認真學，指不定能當一個女書法家什么的。她對這個提議不以為然。當書法家有什么好的，日日趴在桌子上磨性子，那不得把諶婉兒磨成驢婉兒呀！
為了薛冰曄，她愿意磨性子，主動包攬了刻鋼板的所有任務。
蠟紙刻好后裝到油墨機上油印，然后用訂書機裝訂成冊，成了文學刊物《柳溪》。
這些事主要由薛冰曄來做，諶婉兒有時會幫忙，一邊幫忙一邊對薛冰曄念叨，薛冰曄雖然有點煩，但諶婉兒不念叨工作效率反而會降低。
諶婉兒是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諶波的小女兒，生在甘肅蘭州，講一口北方口音的普通話，人長得高挑，長臉，丹鳳眼，既有北方人的基因，也有南方人的血脈，唯一的缺點就是大大咧咧、咋咋呼呼，脾氣性格像一個男孩。父親轉業(yè)回到堯山縣城，諶婉兒也以女神的身份降臨堯山縣城關鎮(zhèn)小學，當少先隊大隊長，胳膊上別著3道杠，當著上千學生的面跳舞、講故事、發(fā)表演說。諶婉兒跟薛冰曄同年級同班同組同桌。小學時期的薛冰曄性格懦弱，遇事沒有主見，長期跟在諶婉兒屁股后，被認為是諶婉兒的“拖油瓶”。上初中一切都變了，曾經(jīng)的優(yōu)秀學生、風云人物諶婉兒沒有考上縣二中，后來雖然通過父親的關系進了縣二中，但影響力、號召力消失殆盡。如果不是現(xiàn)在的學習尖子、風云人物薛冰曄對她不離不棄，諶婉兒極有可能流落社會，浪跡江湖，成為問題少女。諶縣長有兩兒兩女，但最寶貝的是這個小女兒，從小跟著他在部隊長大，感情之深厚，自然不是其他幾個在堯山縣翁媽家混大的子女能夠相比的。薛冰曄與諶婉兒青梅竹馬，諶縣長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多次跟老下屬薛局長暗示過，將來可以結為兒女親家。諶婉兒自然知曉父親的心意，心里早已經(jīng)把薛冰曄看作了自己的男人。在這點上，諶婉兒比一般的女孩要大膽、主動很多，初中三年，有薛冰曄的地方必有諶婉兒，哪個女生跟薛冰曄走得近，諶婉兒就敢針對哪個女生。薛冰曄與諶婉兒是一對，是學校公開的秘密。
薛冰曄在資料室里忙完，諶婉兒的母親蔣醫(yī)師已經(jīng)提著飯盒等了半個鐘頭，正好親眼目睹民安擁抱秀秀，秀秀掌摑民安的盛事。她是一個知書達理的賢淑女子，心里雖然覺得秀秀與民安多少有點出格，但完全沒有表露出來。薛冰曄與諶婉兒出來之后，諶婉兒的母親一邊熱情招呼諶婉兒、薛冰曄吃飯，一邊饒有興趣地打聽民安與秀秀的情況。一開始薛冰曄搖著頭，告訴阿姨，他不曉得那兩個人是誰。在諶婉兒的提醒下，薛冰曄終于想起民安與秀秀就是開學第一天他見到過的“?；ā?、“校草”。他不明白，諶婉兒應該是“驚鴻一瞥”吧，為什么就把這兩個人牢牢地記在心里。
“你這個笨蛋，你可能不曉得吧，不止一兩個老師認為，那個叫蕭民安的男生極有可能會取代你學霸的位子……”
諶婉兒的手指，點到了薛冰曄的額頭上面。
“婉兒，你怎么能這么對待冰曄呢？”
諶婉兒的母親批評。
在北方，沒有那個女生敢這樣對待男生。
“他是一個書蟲啊……不提醒他根本就不曉得這個世界還有人居心叵測……”
諶婉兒伸出手去擦掉薛冰曄下巴上的飯粒。
諶婉兒這講法好像不對，蕭民安學習上要求進步竟然就居心叵測了，這是什么神邏輯……
“阿姨做的菜真好吃……”
薛冰曄抬起頭，配合諶婉兒的動作。
至于諶婉兒講的“瘋話”，他歷來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
“冰曄喜歡阿姨做的菜，以后天天來我家吃飯，日日吃餃子也行，我更加拿手……”
蔣醫(yī)師是甘肅人，為了照顧夫君，專門學了湘菜廚藝。湘菜不難學，就3個訣竅，一是炒，二是辣，三是多放油……她逼著諶婉兒學過，諶婉兒根本就沒有這個耐心。
“好的阿姨，只要婉兒沒有意見……”
薛冰曄吃飯的動作幅度小，特別是不發(fā)出“吧嗒吧嗒”的聲音。顯得優(yōu)雅有禮。
“憑什么他到我們家吃飯，我就不能到他家去吃飯……”
諶婉兒吃膩了她母親做的菜。
“冰曄的母親身體不好，哪里經(jīng)得起你這個小魔女的折騰……”
諶婉兒的母親心想，教你做飯你不好好學習，看你以后怎么嫁人，總不能要你母親照顧你一輩子吧。在她們那兒，女孩子做飯洗衣，是必學必會的手藝，要不然出嫁之后，會被婆家指責“沒有家教?！逼鋵?，在堯山縣的廣大地區(qū)不也是這樣要求嗎？女孩不做家務，那是獨生子女家庭慣出來的毛病。
“他們真的開始了早戀嗎……”
薛冰曄顯然沒有把心思放在諶婉兒和她的母親身上。他一直不覺得自己與諶婉兒是早戀，他們兩個日日粘在一起，那是因為他們一起長大，一起讀書，兩家的關系猶如親戚。
“你是不是還有意見啊……不過，我不看好他們，兩個都是鄉(xiāng)里人，湊在一起不就是結婚生子這樣的事情嗎……”
諶婉兒的邏輯很是特別。
“不結婚生子哪又何必走到一起啊……鬼靈精怪的想法！”
母親再一次批評諶婉兒。
“像你們……有什么好？爸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媽你呢，除了家務就是家務……如果我是你們……就不結婚……我吃完了！”
諶婉兒扔下飯盒，三兩米飯，二兩紅燒肉吃得干干凈凈。
“你媽媽本來是人民醫(yī)院的科室主任，內科專家，為了你這個磨人精，辭掉了科室主任的職務……”
母親搖著頭，這個滿女……越大越不讓人省心，有一種講法，崽女有兩種，一種是來報恩的，一種是來討債的，婉兒就是來討債的……
“媽，是你自己想當官太太，過省心日子，賴不到我的頭上……”
諶婉兒撅起了嘴。
這些大人啊，把崽女當做了私有財產。
“小丫頭，是真長不大還是故意不想長大……”
母親輕輕地嘆氣。
“她啊，是故意不想長大……”
薛冰曄麻著膽子講。
“討厭！”
諶婉兒一巴掌打在薛冰曄的腿上。
沒有想到這回諶婉兒沒有生氣。
“我也覺得阿姨講得對，在一起嘛就得結婚生子……”
薛冰曄覺得今日諶婉兒心情好，不會生氣，不必像往日事事都順著她來。
“討厭??！”
諶婉兒用足了勁，薛冰曄的腿幾乎斷了。
“你這是要我的小名啊……”
薛冰曄揉著自己的腿輕喊道。
“我就是要你的命！怎么著？”
諶婉兒再次甩一巴掌過來，這回對準的可是薛冰曄的臉面。
“誒呦！”
手掌還沒有挨到肉，薛冰曄就大聲地叫喚起來。
最毒婦人心啊，他在心中想。
“汪！”
沒有想到諶婉兒收回手，張開嘴朝薛冰曄的臉面撲過來。
“誒呦……”
薛冰曄痛得大聲叫喚，被諶婉兒得手。
他趕緊捂臉，割肉般痛！
“咯咯咯……”
小魔女快樂得大笑！
“冰曄！”
一旁的“丈母娘”心痛了，俯過身自查看薛冰曄的傷情，還好，除了一排牙齒印，薛冰曄白凈的臉頰依舊完好無損。
“阿姨，沒事……”
薛冰曄的眼圈有點紅。
他承認自己跟諶婉兒青梅竹馬，諶婉兒打小就替他出頭，他也習慣日日跟諶婉兒粘在一起的生活，但他覺得，跟諶婉兒在一起找不到瓊瑤小說里講的那種戀愛的感覺。
這個時候，“冰美人”蕭毓秀的身影憑空地跳了出來，“冰美人”只是一朵孤零零的月季，但在清晨的空氣里格外惹人憐愛……
“你這個樣子怎么嫁人……”
“丈母娘”看見鮮血正從牙齒印間慢慢地滲透出來，心中覺得自己的女兒過分霸道。
“嫁什么人？我這一輩子永不嫁人！”
諶婉兒雖然嘴硬，但也有點不好意思。
“是你自己講的不嫁人，明日我就替薛冰曄找一個乖巧的姑娘……”
母親真的生氣了，她不曉得要怎么做，諶婉兒才會變得乖巧一點。
“我不嫁人，薛冰曄也不允許結婚……”
諶婉兒臉色大變。
諶婉兒心想，自己不結婚那是自己的事，但不結婚也不能允許薛冰曄跟別人結婚……機關大院里早就傳開了，她諶婉兒與薛冰曄是天生的一對。怎么可能不是天生的一對呢，就連她自己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郎才女貌，自古以來都是婚姻的絕佳搭配……
“婉兒……”
母親的語氣委頓下來。
婉兒這是什么意思……自己兩兒兩女，其他3個根本就用不著操心，參加工作的參加工作，讀大學的讀大學，唯獨這個滿女兒，越大越磨人……
“是呀，這是什么意思呢……”
薛冰曄也覺得奇怪，心想，難道小魔女嫌棄我了，是哪一日開始嫌棄我的？對了，估計是那一日，我沒有在橋頭等她一起去圖書館……這怨得了我嗎？哪一回去圖書館她不遲到，那一回去圖書館她坐不了半個小時就要出來，那一回去圖書館她不帶一書包的零食……
他不娶小魔女，還能娶誰呢？
心里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諶婉兒滿腔的怒火終于發(fā)泄出來，兩手在桌子上橫掃，鍋碗瓢盆、鋼板蠟紙應聲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