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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鄉(xiāng)是吾鄉(xiāng)

第三十四回 ?天臺上的芭蕾 ? ? ? ?

遠鄉(xiāng)是吾鄉(xiāng) 蕭瀟上 4085 2024-06-30 13:28:47

  才子大酒店籌備的搖滾音樂會最終變成了香江——珠江國際搖滾音樂節(jié)。新上任的莞城市委主要領導雖然只是一個正縣級干部,但很有國際視野,而且敢想敢干,用官方的話講,開拓進取意識很強,聽聞才子大酒店要開搖滾音樂會,興奮得像一條發(fā)現(xiàn)了獵物蹤影的獵狗,幾次作出批示,結果這場音樂會全面升格為國際音樂節(jié)。

  看著音樂會的預算節(jié)節(jié)攀升,蕭小姐坐立不安,政府的目的是達到了,那酒店呢?搭進一到兩年的預期盈利,酒店的賬面上就會出現(xiàn)經(jīng)營性虧損,根據(jù)合約蕭小姐得辭職走人。辭職事小,名聲事大,一旦壞了名聲,蕭小姐以后難以在華南地區(qū)商界立足。

  毓秀不曉得其中的利害關系,直到蕭小姐找她深談了一次,開始替蕭小姐著急,但又幫不上忙,那種心情可以講……度日如年,跟在縣二中的那一段時間有點類似。

  錢麗連續(xù)幾日找毓秀,以致于毓秀不敢呆在自己辦公室。她能去的只有丁副總經(jīng)理和蕭總裁的辦公室,要不就跟客房部的幾個小姐妹躲在天臺吃零食、聊天。

  小美加入了天臺姐妹這個小圈子。大家都喜歡小美。小美除了有一點懶惰,其他方面簡直完美。沒有脾氣,任誰講的話都相信,可以把心窩子掏給你,還一日到晚傻樂,哪怕天塌下來,任么子事不著急。“竹葉青”時不時要到酒店門口來打聽小美的消息,小美想跟“竹葉青”接觸,被毓秀罵得狗血淋頭。毓秀威脅她,以后見一次打一次。打哪個啰,小美張大嘴巴問。打你!你以為打哪個,毓秀一臉猙獰的樣子。打我啊,小美不敢相信。打你自甘墮落,毓秀擺出打人的架勢!小美怕挨打,從此不敢與“竹葉青”接觸。

  這一日毓秀早早地上了天臺,沒有料到錢麗跟了上來。毓秀退無可退,躲無可躲。

  錢麗還是那一句話:“秀總,不能害他!”

  毓秀曉得錢麗嘴里的他是小馬,臉朝著天講:“我有這么大能耐,能害得了他!”

  錢麗厚著臉皮講:“我也曉得你害不了他,歸根結底他是自己害自己!”

  “這就對了嘛!”

  毓秀覺得錢麗算是講了一回人話。

  “但……解鈴還得系鈴人……”

  錢麗像一塊牛皮糖。

  “你們……下去!”

  毓秀看見小裙、洋紅、娃娃幾個捂嘴偷笑,嚴肅地命令。

  小美吐了吐舌頭,拉著小裙、洋紅、娃娃幾個走了。

  毓秀向錢麗求饒:“求你了,不要賴上我,我是白虎煞星,??四腥?!”

  錢麗苦笑:“這我相信,沒遇到你之前他是一個求上進的孩子……”

  毓秀松了一口氣:“所以嘛……不要接近我這個災星!”

  錢麗哀告:“事情不是發(fā)生了嘛,有什么法子……蝦,他們馬家就這么一個孫子!”

  毓秀的心像澆了鐵汁一般:“怨不到我的頭上來……”

  錢麗差點就下跪了:“他還關在公安局哩……”

  毓秀的心軟了下來:“還用得著我去公安局求人嗎?你們都是本地的上流人物……何況前幾日還見他一副生龍活虎的模樣……身后跟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妹子,對他可是百依百順,妹子比我好了不止10倍!”

  錢麗摟住毓秀的腰肢:“除了蕭小姐,哪個妹子能給秀總您比?不是他爺爺不許家里的人出面嘛,哪個出面就要跟哪個斷絕關系……蝦!”

  毓秀莫名地高興起來:“老爺子我真心佩服!但我出面會有用嗎?”

  錢麗恨不得摟住毓秀的大腿:“怎么會沒用?只有你出面才有用,那個姓劉的女警官講了,就等秀總您一句話就放人蝦……”

  毓秀保持高度警惕:“我講一句話就放人,我有這么大的權利……錢總,你們這是在玩我……”

  都講商場是戰(zhàn)場,不錯,就是戰(zhàn)場,毓秀么子時候都保持著應有的警惕。

  錢麗跺腳:“蝦!講出來您不要笑話哈,我那表弟自己認下了流氓罪,要把牢底坐穿!那個姓劉的女警官講了,不定流氓罪行,得秀總您出面,秀總您講小馬耍了流氓就耍了流氓,沒耍流氓就沒耍流氓……”講到激動處,心力交瘁,一屁股坐到地上,借機摟住毓秀的大腿。

  毓秀全身起了10萬個雞皮疙瘩:“你這是干嘛?耍流氓啊……”

  錢麗蹦出一句堯山腔:“冇得法子啊!秀總講我耍流氓就耍流氓……馬家和錢家的親朋好友都怪罪到我的頭上,好像來酒店找秀總不是他小馬自己的主意,是我錢麗給塞到他小馬腦袋里的主意,么子跟么子啊,這是!冤枉??!恨不得去市政府門前擊鼓喊冤!”

  在這點上古代好啊,一擊鼓縣太爺就得升堂,“威武”!

  “他發(fā)寶氣,自己跑到公安局要坐牢,就讓他坐牢好了!國家又不是一個人兩個人坐牢,多他一個不愁冇得錢管呷管住……”

  毓秀一點也不同情小馬,這不是吃飽飯撐的嗎?

  錢麗哀求:“蝦,秀總您是不曉得,表叔家就這么一個男孩,幾代單傳,吃飯怕被噎著,走路怕被摔著,怎么舍得讓他坐牢……表嬸子有病,表叔又不管孩子……老爺子一根筋,我,我推脫不了……”

  錢麗這一段話講得氣喘吁吁有一句沒一句,講完恨不得自己永遠也不是小馬的大表姐!

  毓秀聽明白了,先是冷笑,接著便憤怒,忍不住罵人:“混蛋!不是欺負我一個黃花妹子嗎,讓我以后找不到對象!找不到對象我也不會找他當對象……欺負人不是……欺負人不是……”講著講著,哭了起來。

  “蕭毓秀,你在干嘛呢,大清早的在樓頂哭哭啼啼……”

  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是哪一個,蝦,也來欺負秀總?”

  錢麗正抱著毓秀的大腿哩,趕緊站起身來向四處張望。

  沒有人???前沒有人,后也沒有人!人呢?莫不是自己幻聽?最近夜不能寐,晝不能安的,幻聽很正常。昨晚還幻視呢,唐和尚走到自己跟前拉住自己的手,語重心長、慈眉善目、阿彌陀佛地講:不如跟我西去……西去?不,不能西去,我還沒有活夠,怎么能西去呢?她既對唐和尚暖烘烘的手戀戀不舍,也對大千世界的花花草草戀戀不舍。如果不是老公撞進來,撞破了她的幻泡,一切還不曉得怎么收場哩!也許就真的西去了蝦!

  “是哪一個,是哪一個……”

  錢麗高呼猛叫。

  “砰”的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毓秀和錢麗的頭頂“掉”下來……

  錢麗牢牢地把住毓秀,好像毓秀是定海神針,把住了天不會榻地不會垮:“蝦,是蕭小姐!嚇死人啦!嚇死人啦……”捂著頭狂呼猛叫。

  “是我,怎么啦,能嚇死你錢麗……”

  蕭小姐猛地一甩頭,將遮住臉和胸的三千青絲甩到后背,像舉手般輕易地舉起一只腳,光腳丫子氣勢洶洶地在錢麗“臉上”畫一個圈,黑色連衣裙如旗幟在狂風中“呼啦啦”地鼓蕩。

  “喔活……”毓秀收起眼淚,大聲贊嘆?!笆捫〗?,你爬到閣樓上是看風景還是看男友……難怪你總是講,天氣一好能看到香港……我試過,樓里任一間房看不到香港,想來閣樓上定能看到……”

  電梯井和樓梯間的上方砌了一個完全無用的閣樓,毓秀每一回上樓頂都會想哪一回爬上去,說不定風景閣樓獨好,卻不曉得蕭小姐有同樣的想法,并且付諸了行動。

  毓秀“噔噔噔”地朝閣樓走過去,顯然是想爬上閣樓去。

  錢麗跟著毓秀往前走:“秀總,你不要把自己搞成蕭小姐。蕭小姐是什么人?蕭小姐是才子大酒店第一神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那么高的地方摔不死她摔得死你!”

  “爬閣樓是挺危險的……”毓秀心想,“沒有欄桿,沒有遮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比滩蛔枺骸笆捫〗?,你是怎么爬上去的……我怎么找不到可以爬上去的地方……”

  “那還不容易,你看著……”

  蕭小姐興高采烈地向毓秀做示范。

  她一連翻幾個筋斗,猛的蹦起來,在空中翻騰,手伸出去勾住閣樓的雨板,屁股一抬,身子就上了閣樓。

  毓秀和錢麗目瞪口呆,一句話都講不出來。哪個曉得看起來瘦弱文靜的蕭小姐還能夠做出這樣的高難動作。其實用腦子想一想就明白了:蕭小姐可是前舞蹈演員,專業(yè)的,不是業(yè)余的!哪個舞蹈演員沒有幾招絕活,啊,啊,那還能叫舞蹈演員?

  “風景這邊獨好……獨好……”

  蕭小姐一個人在閣樓上走來走去,伸開手臂,像一只展翅飛翔的神鳥。

  “下來!下來!下來……危險……”

  錢麗閉上眼睛呼叫。

  她恐高,在天臺上不敢朝下看,一看就兩腳發(fā)軟。蕭小姐在閣樓上走來走去,她的小心臟承受不住。

  “很好玩兒……”

  毓秀饒有興趣地瞧著蕭小姐,覺得開心、刺激,躍躍欲試。

  “你再看著……”蕭小姐踮起腳攀住閣樓的水泥平頂,絲毫也不費勁地翻身而上,對她來講,上閣樓是一回事,上閣樓平頂是同一回事。

  “太危險了……”毓秀忍不住喊,閣樓頂不到10個平方,從下往上看,站下一個人都難。

  “太好玩兒了……”

  蕭小姐大聲叫喊,踮著腳在光禿禿、四周沒有遮攔的平頂上四處走動,然后跳了一段《天鵝湖》里著名的片段。

  “美??!”

  毓秀贊嘆。

  “天啊,你還翻上了閣樓頂……”剛睜開眼睛的錢麗再一次閉上眼睛,手指摳進了天臺地面水泥方磚的縫隙:“我可以幫你想辦法……下來,下來??!”

  “想么子辦法啊,你?”

  毓秀覺得奇怪。

  沒有想到蕭小姐竟然用一連串的高難度芭蕾動作從閣樓上蹦了下來,又快、又高、又飄,幾乎是一陣風刮過來一般,坐到了錢麗的身邊:“你終于有辦法了啊?”

  “對,有了!”

  錢麗雞啄米一樣點著頭:“嚇死我了……”她撫摸著胸口:“其實我已經(jīng)跟馬家的老爺子講好了,他出面找新來的市高官,文藝搭臺經(jīng)濟唱戲他家老爺子不反對,但他家老爺子反對將經(jīng)濟負擔轉(zhuǎn)嫁到企業(yè)的做法,不管這是國有企業(yè)還是外資企業(yè)……政府總要掏錢的嘛,政府不掏錢那還叫政府,影響極端不好……蝦!”學馬家老爺子學得活靈活現(xiàn)。

  錢麗對毓秀解釋,馬家老爺子是本地人,東江支隊的老游擊隊員,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去了延安,解放后回到老家一直擔任專區(qū)領導。

  “原來蕭小姐干任何一件事情都有目的……”毓秀指著蕭小姐:“你家不是真正的高干子弟嘛,還要求別人啊……”后面這句對口型,打啞語。

  蕭小姐聽懂了,也跟毓秀對口型,打啞語:“我家老爺子恨不得吃了我,30歲了還不務正業(yè)……”

  蕭老爺子認為跳芭蕾不讀書是第一次不務正業(yè),去美國學“做生意”而不學實業(yè)是第二次不務正業(yè),回國后到外資企業(yè)就業(yè)不去政府部門或者事業(yè)單位上班是第三次不務正業(yè),快30歲了孤家寡人不結婚生子是第四次不務正業(yè)……平日里不跟蕭小姐講話,也基本上不跟自己的夫人和兒子講話,夫人從來不催促蕭小姐結婚,兒子跟蕭小姐學樣也不結婚,蕭老爺子連一家人都恨上了……

  “有一個條件,秀妹子得把我表弟弄出公安局,現(xiàn)在嚴打,再這樣下去我表弟就會判刑,表嬸子估計會瘋掉……蝦!”

  錢麗再一次將牌打到毓秀這里。

  “我……你……欸!”毓秀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這是要冒身敗名裂的風險的啊,不是害人嗎?餓死事小,名聲事大,這可是死理!堯山人認死理!

  一想到小馬那張神似薛冰曄的臉蛋,毓秀恨不得像蕭小姐那樣翻上閣樓頂跳大神!

  怎么會碰到這么個人啊,陰魂不散!不對,不對,陽魂不散,人畢竟沒死不是!毓秀一點也沒有詛咒小馬早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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