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宗柏心知那嬰兒必定在木箱子里,一時(shí)無暇管竹羅剎,連忙跳下潭,閉氣朝木箱子沉落方向潛去。
這潭水卻深得可怕,他在水中,勉力睜開眼睛,見那木箱子飛速下沉,這潭竟似無底。
拼力往下游了四丈的距離,無奈趕不上那箱子下沉的速度。越往下游去,阻力越增,胸口所受壓力越大。
約莫下潛三十丈左右,還不見底,水下已是一片漆黑,胸口脹裂欲炸。
石宗柏心知絕難支撐下去,只得上浮。浮到水面,大吸一口氣,才緩了過來。
他游到岸邊,見竹羅剎已不在,心中懊惱真是無以言表,自己追蹤千里,眼看就能救回那嬰兒,卻在最后一刻莫名其妙就讓這竹羅剎把那嬰兒推下水去。
這近在眼前的成功,就錯(cuò)失而去,石宗柏真想狠狠抽自己兩下耳光。
冰涼的濕衣緊貼在身上,心中卻怒氣翻騰,難以遏制,額上青筋根根暴起。
心想我石宗柏雖然狠辣,可也知道冤有頭債有主。這竹羅剎遭遇慘禍再痛,又何必在無辜嬰兒上出氣。
決計(jì)這回再找到竹羅剎,不管她作出什么可憐之狀,必定殺了,以泄心頭之氣。
盤算已定,跳上一棵高樹,游目四顧,卻見竹羅剎就在西北方向兩里多外的山石上攀爬,心中大奇,自己潛水下沉這么長的時(shí)間,她怎么才跑出這么一點(diǎn)距離。
轉(zhuǎn)念一想便已明白自己下潛時(shí)雖然感覺漫長,費(fèi)時(shí)其實(shí)并不多。再加上此時(shí)竹羅剎內(nèi)力全失,自然跑不遠(yuǎn)。
石宗柏瞅準(zhǔn)方位,便飛掠而去,片刻功夫,已至竹羅剎身前。此時(shí)的竹羅剎衣衫被山石荊棘刮得破碎,渾身傷痕累累,頭發(fā)也散亂。
絕美的臉型輪廓上一對動(dòng)人秋波,下半張臉卻又猙獰如骷髏鬼怪,真是詭異萬分。
石宗柏看見她這副情狀,心中又生出不忍之念。
竹羅剎見他攔在身前,下半臉殘存的皮肉扯動(dòng),露出一個(gè)詭異慘然的笑容,嘶聲道:“殺我就動(dòng)手吧?!?p> 石宗柏皺了皺眉:
“你的臉究竟怎么回事?你戴的那個(gè)面紗很薄,按理也遮擋不住?。俊?p> 竹羅剎慘然一咧嘴,也不作答。
石宗柏忽然想到了什么,從懷里掏出在竹林鐵柜打斗時(shí)撕扯下的面紗和里面裹著的東西。
翻開面紗一看,見是一個(gè)玉色面罩,正好是鼻子到上唇以及部分臉頰。
他再看了一下竹羅剎臉龐,兩下對比,這面罩顯然完美貼合竹羅剎的面孔,配合上面紗,確實(shí)天衣無縫。
他嘆了一口氣,心中已然明白,這面罩本來是貼合在竹羅剎面孔上,即便扯下面紗,也不至于掉落。
只是當(dāng)時(shí)鐵柜受炸藥轟擊,來回劇震之下,竹羅剎這個(gè)面罩便有些松動(dòng),自己又和她打斗撕扯,便恰好連紗帶罩一起扯落。
竹羅剎不愿自己猙獰面孔被人看見,是以被扯落面罩后,不管不顧沖出鐵柜抱著嬰兒就跑。
跑出竹林后,怕難以支撐,又服了短時(shí)間內(nèi)提振內(nèi)力的藥,卻把自己元?dú)舛己谋M了。
石宗柏目光閃爍,把面紗和面罩遞過去。
竹羅剎猶豫了片刻,接了過來,道:“你不殺我么?”
石宗柏冷然道:“你先戴上吧。”
竹羅剎把面罩敷在臉上,顏色比周圍肌膚略白一些,再系上面紗。
說也奇怪,不帶面紗時(shí),這面罩和周圍肌膚之間看上去還有縫隙,顏色也不完全一樣。一帶上面紗,立刻變得渾然天成,毫無痕跡。
竹羅剎立刻恢復(fù)成原先美貌如仙的樣子。
石宗柏心中暗暗稱奇,對竹羅剎的面紗仔細(xì)端詳了一會(huì),才移開視線,問道:
“你為何劫掠?jì)雰?,沉在譚底”
竹羅剎道“我……,”
她欲言又止。
石宗柏喝道:“快說”
“我說了,你又不信?!?p> “你先說來看看?!?p> “那嬰兒并不會(huì)死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將來會(huì)學(xué)一身本領(lǐng)?!?p> 石宗柏雙目圓睜:“你說的什么鬼話?”
竹羅剎嘆了口氣,“我說過你不會(huì)信?!?p> 頓了一下,又道:“你知道這是什么山么?”
石宗柏疑惑道:“什么山”
竹羅剎幽幽道:“云夢山”
石宗柏道:“那又如何?”
竹羅剎眼睛眨動(dòng):“看來你不知道這云夢山白云洞是什么所在了?”
石宗柏?fù)u搖頭。
竹羅剎道:“這云夢山白云洞里關(guān)著圣姑姑,看守石壁天書,自北宋貝州王則之亂后,到現(xiàn)在有五百多年了。”
石宗柏一頭霧水:“什么圣姑姑?石壁天書又是什么?”
竹羅剎不耐煩道:“你要?dú)⑽揖蜌?,要放我就放,還問這么多干什么?”
石宗柏哼了一聲:“你不把話說清楚,我怎能放你?”
竹羅剎道:“這圣姑姑的事情,你問其他人吧。反正這孩子落到深譚底,會(huì)被圣姑姑施法救到那白云洞內(nèi),然后圣姑姑會(huì)把這白云洞石壁天書傳授給他?!?p> 石宗柏斜眼瞪著竹羅剎,一臉不相信的樣子,過了半晌才問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竹羅剎慘然道:“因?yàn)槲揖驮粝逻@個(gè)深譚,還見到了圣姑姑?!?p> 石宗柏緊皺眉頭,半信半疑:
“那你的臉是被這圣姑姑弄成這樣子的?”
竹羅剎眼中垂下淚來,搖搖頭:
“我是臉先變成這樣,然后再跳入這深譚,想要自盡,是圣姑姑把我救到云夢洞?!?p> 石宗柏雙目一翻:“是誰把你害成這樣?”
竹羅剎兩眼中露出憤懼的神色,猛烈的搖搖頭:“你別問了。”
石宗柏哼了一聲:
“多半是那澄云宗宗主謝無炊吧,他先把你殘害成這樣,再強(qiáng)迫你拜他為師?!?p> 竹羅剎又搖搖頭,“不是的,你別亂猜了。圣姑姑和謝無炊都是我的恩人?!?p> 石宗柏皺眉道:“那你說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竹羅剎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做聲,過了良久才道:
“那年我才十一歲,那天……”
說到這里,她兩眼圓瞪,眸子里又充滿強(qiáng)烈的恐懼之色,額頭上青筋凸起,身子抖個(gè)不停。
石宗柏見了心生惻隱,思量這事對她必是極可怖的記憶,自己又不想為她報(bào)仇,何必為了滿足一時(shí)好奇,讓她再揭開這血淋淋傷疤。
便擺擺手道:“你不愿意的話,就不必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