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嫗滿頭白發(fā),挽成一個髻,身子彎曲,臉上戴著一個木制面具,一雙眼如秋水微渾,冷冷來回掃了三人一圈,最后停留在燕疏云身上,凝眸打量。
忽然開口道:“你便是蒲衣子的那個徒弟么?”
燕疏云一愣,隨即想到必是石宗柏告訴這老婆子的,不滿地瞥了一眼石宗柏,石宗柏卻扭頭看其他方向。
燕疏云轉(zhuǎn)回頭道:“前輩認(rèn)得家?guī)熋??不知如何稱呼?”
這老嫗嘿嘿兩聲,“認(rèn)識,認(rèn)識”。
一邊說一邊走近燕疏云身側(cè),仔細(xì)打量,又繞著燕疏云轉(zhuǎn)了一圈,邊看邊贊嘆道:
“不錯,不錯,蒲衣子那老家伙真會挑徒弟,這身段,這容貌,果然是好,不輸我老婆子當(dāng)年風(fēng)采?!?p> 燕疏云被她看得全身發(fā)毛,寒毛豎起,忍不住道:“老前輩究竟是什么人?”
老嫗搖搖頭:“我老婆子就是老婆子,又是什么人?”
方三姑在旁邊一臉疑惑地看著她,突然問道:“你怎么認(rèn)識阿影的?”
“阿影?哦,你是說那個小姑娘吧,她小時候常來這山上,我還教過她武功哩,算是我半個徒弟?!?p> 老嫗嘆口氣:“后來聽說她遭了禍,有六年都沒來見我了。昨天才突然帶了這小伙子過來?!?p> 方三姑聽了,擰眉沉吟,似是在回想什么。
燕疏云皺眉:
“老婆婆,此地和這無垢觀離得這等近,這山里又有陳家的密道,陳家的人應(yīng)該都知道你吧。還有你為什么戴著這個面具?怕人認(rèn)出來么?”
“女娃子,你是在盤問老婆子么?”老嫗語氣明顯不悅,“若是覺得老婆子可疑,還不快滾下山去,等著我把你們送給那陳老賊不成?”
燕疏云微微一笑:
“我若說并不可疑,好奇而已,老婆婆想必也知道是假話。前輩難道要聽假話么?”
這老嫗?zāi)菍ξ⑽啙岬难壑榈芍嗍柙?,似乎便要發(fā)作,突然咯咯兩聲怪笑:
“好,好,你這女娃子實(shí)在,老婆子倒是有些喜歡你了。”
石宗柏有些不耐煩,大聲道:
“這斗母閣的閣主是陳家的親戚,這老婆婆只是這斗母殿里一個不起眼的傭仆,自然不被陳家人注意。
“那閣主常帶著徒弟云游四方,就留她一人看家。至于面具,是她的臉被火燒傷,怕嚇人,才戴的。老人家昨天就對我說了。”
他斜睨燕疏云,繼續(xù)道:“這位老前輩若和陳家沆瀣一氣,怎會受見虹影姑娘的信任?又怎會幫我消除炁纏?”
又轉(zhuǎn)頭向著老嫗:
“她倆多疑成病,便是我,方才見了她們,都被疑作和陳霄臺一伙的?!?p> 這時老嫗已顫巍巍地把背上的籮筐卸放在地上,那彎著腰,抖抖索索的模樣,讓人難以想象和剛才在崖壁上攀援,飛身而下的是同一個人。
燕疏云看著她,心中疑團(tuán)難釋。
那老嫗一邊掀開籮筐上的竹蓋,一邊咯咯笑道:
“小伙子,你莫要錯怪這燕姑娘,她可不是多疑,你們快點(diǎn)下山,晚了我可就把你們都弄倒了,送到陳老賊那里去了?!?p> 石宗柏一臉誠懇:
“大娘不必和她們斗氣,她們被那陳霄臺嚇破了膽。我被見虹影姑娘救了一次,現(xiàn)在明知她有難,又豈能忘恩負(fù)義,棄之不顧?”
他說到“忘恩負(fù)義”四字時,特意語氣加重,瞟了燕疏云一眼,燕疏云知他意含譏刺,微微一笑。
石宗柏額頭上的青筋跳了一下,收回視線,繼續(xù)說:
“如何破解歸元廳之局,解救虹影姑娘,還要請大娘指點(diǎn)。前輩既然和虹影姑娘有半師之誼,想必也不會坐視虹影受難而不理。”
那老嫗佝僂著身體,把頭埋在裝滿藥草的籮筐里翻檢,悶聲道:
“你說的也是,我這不是在找能救虹影的法寶么?”
燕、石、方三人大奇,心想她這籮筐里裝的不過是些藥草,如何能救見虹影?難道歸元廳那些炁藤會被什么藥草毒倒?
卻見老嫗在藥筐里翻檢片刻,抬起頭,轉(zhuǎn)過身來,手里拿著一個八寸長,四寸寬的竹筒,臉有喜色道:“就是它了?!?p> 三人皆是一臉納悶,老嫗嘿嘿笑道:“給你們看看。”
作勢便要打開竹筒,忽然停住,眼珠子骨碌轉(zhuǎn)了一下,道:
“我這竹筒里裝的法寶,只要打開,就能發(fā)出五色玄光,你們只有站在特定方位,才能看見。”
燕疏云心想:
“這老婆子裝瘋賣傻究竟是何意?她這竹筒里裝的是什么毒粉之類么?可這里高山平臺之上,被風(fēng)一吹,也不管用啊?!?p> 老嫗繼續(xù)道:“你們?nèi)?,從左?shù)起,站在第三、第七、第十三根欄桿前?!?p> 方三姑猶豫了片刻,依言站在了第三個欄桿前,燕疏云看了她一眼,方三姑輕笑道:
“我倒是不信,不過就試試看也無妨吧?!?p> 那邊石宗柏也站到了第十三個欄桿前,滿不在乎道:
“這老婆婆若要害我,昨天晚上就害了,也不必到現(xiàn)在。”
燕疏云見左右兩人都站到了老婆子指定的位置上,皺眉不悅,站在原地不動。
這老嫗卻盯著她,似笑非笑道“你怎么不動呢?”
“老婆婆,你若覺得不方便,也可以不給我們看”,燕疏云淡淡道。
老嫗搖搖頭道:“哪里,看是一定要讓你們看的。只是……”,她說著走到門前東首那只青鸞之前,用手輕輕撫摸青鸞頭部。
燕疏云感覺不對,大喝一聲:“小心有機(jī)關(guān)。”
話音未落,卻聽喀喇聲,她腳下的一大片山石突然翻下,身子便要往下落。
她心中大驚,身子一扭,手臂直伸便要拉住旁邊的欄桿,卻還差著幾分。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腳下卻似有什么東西纏繞托住了她。
她低頭一看,心中更驚,竟是一大叢長藤,從翻下山石的空洞中蔓延升起,四條長藤已經(jīng)纏繞住她的雙腳,將她托起在山崖平臺上,另有七八條纏繞向她的軀干和雙手。
此時燕疏云不及拿兵器,霎時間,竟已經(jīng)被這些長藤纏繞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不能動彈半分。
稍一運(yùn)炁反抗,便覺長藤束縛反更緊,藤上流轉(zhuǎn)的真炁,竟比她體內(nèi)真炁更強(qiáng)。
這不過是須臾間的事,燕疏云定神扭頭看左右兩邊,那站在老嫗指定位置的方三姑和石宗柏兩人卻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