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騰騰的包子,加上熱騰騰的湯,一切都是食物特有的熱度。
我把土豆絲餡的包子裝起來遞給花空樓,他遲疑了一下,才接過來我的包子,然后嗅了嗅,像是懷疑我下毒。
“快吃吧,我哪有毒你的功夫。”我自己先掰開了一個包子,咬了咬包子中間的土豆絲,土豆絲切得很細,伴著一些同樣細長的青椒絲,還有白胡椒的味道。
包子鋪的老板雖然不是名廚,但是做起包子來,味道倒是像模像樣的,我毫不停頓地吃完了一個包子。
看到我吃完包子,花空樓才開始慢悠悠地吃包子。他每咬一口,我就盯著他的嘴唇看一次。本來是淡淡的顏色,但當他的嘴唇碰到包子油的時候,就會變得微紅又光澤。
花西山早就排隊去搶包子吃了,對于這個小孩我倒是一點都不擔心。
但我聽到了廚房里的哭聲,原來是包子鋪的老板在哭。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他的哭聲我反而想笑。為何哭?我這里又不是十八層地獄下油鍋?做個包子怎么還委屈了?
原來是北殿里的侍衛(wèi)在我身邊呆慣了,連恐嚇人的那套也學會了。
因為做出來的包子不夠吃,他們嚇唬那個包子鋪的老板說:“你做包子的速度太慢了,我們兄弟根本不夠吃。你再這樣怠慢下去,我們北公主可是要把你下油鍋的,到時候抽筋扒皮把你洗白凈扔進去。”
于是包子鋪的老板被嚇唬得嗷嗷大哭起來,他覺得自己肯定回不去了,要葬身在北殿的油鍋里了。
北殿哪有那么大口不美觀的鍋?
欺負小百姓,這就是侍衛(wèi)們的不對了。
我走進廚房,只聽到了包子鋪老板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委屈的哭聲:“你們的嘴都是無底洞嗎?我做不完啊……我真的做不完啊……嗚嗚嗚嗚……”那聲音凄慘極了。
“慢慢做,急什么?!蔽易叩剿纳磉?,打量他滿是淚水的臉。
“我做不完……不,是我做包子的速度趕不上你們吃的?!彼煅省?p> “等你做到他們吃夠了,我給你十塊黃金讓你回去。到時候你和你媳婦榮華富貴一生。”我隨手咬了一口包子。
“真……真的?”下午見到他的時候,我記得他還不是個結(jié)巴。
我懶得再和他說那么多話,拿著包子背過身去。
在轉(zhuǎn)身的一瞬間,我手上的包子驚喜得掉到了地上。
是長姐!
長姐穿著一身淺粉色的裙子,腳邊的顏色像是天幕中剛剛褪去的粉色云霞,像是闖入了平凡廚房的仙子。
長姐看到我的包子掉到了地上,忍不住捂嘴笑。一顰一笑,都像是這人間最溫柔的花苞。
“小棲,北殿怎么吃起了包子宴?”儀蝶星問。
“突發(fā)奇想!”我壞壞地笑。
長姐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到我的身旁,先是拉住了我的手,細細撫摸,像是逗留多日不見的思念。女子間的想念,全部可以化身為肢體上的輕柔。
長姐的指腹溫柔地劃過我的掌心,我的手沒有長姐那么細膩光滑,因為長年握著劍,手心顯得有一些粗糙。
長姐在我的心中干凈得像是一顆明珠,是我們兄弟姐妹都想要守護的溫柔。所以我抽出了手,我甚至害怕自己略微粗糙的手會割到長姐。
從小便是如此,我一身泥、一身雨、一身血的時候,也從來都會掙脫長姐的懷抱。只要她停在我身邊,就足夠溫柔了,就已經(jīng)不需要再用別的方式了。
其實長姐是聽宮中的人都在傳,北殿今日狂歡,所以便來看看我。
長姐身后的宮女們,手里都提著一壺酒。
我殿里的侍衛(wèi)們,看到酒比看到東公主眼睛還要亮。東公主的釀酒手藝和廚藝是出了名的,哪個侍衛(wèi)都渴望著有朝一日能夠有幸一嘗。
長姐寵我,連我的侍衛(wèi)都跟著受寵。
那一壺壺的酒,色澤透明,倒進杯子里微微一晃動,能看到似倒影的波瀾晃動。聽說在酒中看到自己的臉,喝醉了傻傻笑著,就得醉到第二天。
很小的時候,長姐永遠都不會給我嘗她釀的酒,因為在她心里,我永遠都是個小孩子。小孩子哪里能夠喝酒呢?
小孩子是不能醉的。
一晃六七年過去,我已經(jīng)到了能夠醉酒的年紀。我時常在宮外喝得爛醉,又在長姐的宮殿里喝得爛醉。
長大后,長姐已經(jīng)體諒了我,只會在我每次喝醉之后,撫摸我的頭,對我輕輕說:“你醉吧,小棲,醉吧。醉了就好了。”
她是清醒里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