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失序,鬼邪混世,生者惶惶,亡者猖狂。自天道失主魔道大興以來,凡間便紛亂漸起,現(xiàn)如今已是烏呼亂象。修真界中得道飛升者越來越少,仙途艱難自然人心浮動,失了信念與勇氣,惡性循環(huán)之下修者便更難有所成就。
因而修者墮魔之事時有發(fā)生,但能被冠以魔頭之名者,俱是犯下過十惡不赦的罪孽。
枯骨魘聲師無箏,人狐混血生而殘疾,有口不能言,有耳不能辨,唯獨有個好命托生于師煙晚腹中。
天音樓是真厲害,硬生生把聾啞人都教養(yǎng)成了“素音問心”。可惜術(shù)易傳,心性卻難改,師無箏身上有一半獸血,尤善幻術(shù),行事也詭譎古怪,被靜女鬼姬蠱惑入魔之后更是投身無回谷,學(xué)著那魔頭的邪法將滿谷戾氣都納進體內(nèi),修為暴漲出谷連殺各派上百大能。
一曲清音百骨成枯,殘暴兇獰的程度引人膽寒。
如此邪物,不可不誅。
孤崖之下有深谷,入口唯橫一冷渡。高鷹遠飛,繞著這方河水盤旋,鶴唳長空,展翅巡視亂草雜叢,在場的正道人士各自施展神通探查此地的情形。
寒鴉渡前人無渡,烏鵲聲里樂無聲。
天道軒掌門徐景吾沒料到白落閑能有這本事,造出的東西連他都破解不了,離開師門之后想是別有奇遇。他有些焦躁,畢竟此次圍剿的發(fā)起者是天道軒,已經(jīng)浩浩蕩蕩拉幫結(jié)派地來了,萬不可能灰溜溜地直接回去。
就算玄機不解,迷陣難破,盧春庭和云詩縵都在,哪怕是強轟也得把這離奇詭域給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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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干得熱火朝天,另一方位卻是一派優(yōu)哉游哉的景象,嬌聲妙語言笑晏晏,紅羅白綢暗香浮動,根本沒有攻打魔頭的氛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里來一群的貴族子弟出門踏青郊游。
天音樓門派底蘊深厚,修者實力強悍,又多是美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就算行事囂張,別人干活她們旁觀,也不會有不長眼的東西沖到面前抗議指責(zé)。
況且天音樓肯來,已是給了天道軒臉了,青云山都保持沉默,其他小門小派自然不會多說什么。
這些鶯鶯燕燕眾星拱月地簇著中間那方精致軟轎。紫檀為骨,云緞作簾,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看得到轎身上點綴的金銀鏤件白玉浮雕,貴氣得令人望之生畏,暗自咂舌“曼骨勾弦”的奢豪排場。
里面坐著的正是天音樓主云詩縵。
銀梳玉簪挽高髻,仙風(fēng)道韻動垂鬢。寬衣大衫貼在身上尚掩不了曲線玲瓏,半闔眸子慵懶孤高,形容姿態(tài)本是極不端正由她做來只剩下賞心悅目。
這個女人應(yīng)極了她的名字,如云如霧,如詩如縵。
“呵……”濃紅帷幕之中她跟侍奉的弟子說著話,笑聲如同幼貓的尾尖兒,從耳膜一直撩進人心底,縱使無情無意,也引眾生醉溺。
“一幫人嚷嚷著要圍剿寒鴉渡,結(jié)果連門都進不去,這是把臉?biāo)偷饺思夷_下踩呀?!?p> 執(zhí)爐奉香的弟子安靜聽著,不敢擅自搭話。
“阿織覺得白落閑如何?”云詩縵卻不放過她,非要其評出個所以然來。
白落閑雖為外門,論資排輩也是傅織的長輩,更何況那還是小師叔的道侶,不好妄言一二,可是云詩縵問起,再怎么也得硬著頭皮回答。
傅織謹(jǐn)慎道:“白前輩的陣法造詣卓絕于世,寒鴉渡為先天奇險之地,又經(jīng)后天改良,此次圍剿許是會略有艱難。”
她拿不準(zhǔn)師父現(xiàn)在的態(tài)度,話不敢說得太死,更不能明確站隊。
自從少樓主變成了云樓主,這位的心思就越發(fā)難以揣測。
“卓絕于世?”云詩縵指尖翻轉(zhuǎn)著新琴穗的玉佩,纖手比之雕飾還要精致,“他挖了靈根從頭再來也不過修了區(qū)區(qū)十幾年。徐景吾可是他師父,連一個棄子的陣都破不了,天道軒……氣數(shù)該盡了?!?p> 聽到這話傅織恍然大悟。
是了,師父的立場從來只有天音樓。寒鴉渡也好,天道軒也罷,都是棋局上的敵手。周旋于各方,從紛爭中獲利,這才是她們此行要做的事。
至于小師叔……也早就是棄子……
“弟子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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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派在處,門人清肅整齊,沒有指令也各守其位不曾妄動。
其余兩派都是掌門親至,盧春庭不好特立獨行自個兒留在家里,正巧出門時撞上了剛回來的呂莫真和宮為玉。
圍剿寒鴉渡的事情他瞞得死緊,本是不想帶上他們,可這兩個家伙實在難纏得很。
呂莫真一到寒鴉渡就不知跑去哪里,宮為玉倒是抱著摘星劍安安靜靜地站在他旁邊,只偶爾朝周圍探看,不知在等什么。
“為玉?!币妼m師弟沒有反應(yīng),盧春庭又喊了一聲,“為玉?
“嗯?”心不在焉的宮為玉這才回過神來,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
看這神思不屬的模樣,十有八九又是在想鐘離。
盧春庭心道造孽,寒鴉渡出事,鐘師妹定是會來的,更何況鬧出這遭的由頭是一個手持長離花的少年。
長離這種花在晦澀典籍之中都少有記載,畢竟是天界之花,不曾于人間生根發(fā)芽。第一次真正現(xiàn)世還得追溯到千年之前清理魔窟的長離仙姬……但那位仙姬早已飛升,長離花也回到了天界,世人無緣得見,自然難以辨認(rèn)。
鐘離頭上簪的是長離,這個事情還是談月飛升前告訴盧春庭的。
因而眾人只知出現(xiàn)了一個術(shù)法舉止肖似瑤臺玉蕊的少年,卻不知連花都是同出一脈。
少年逃回了寒鴉渡,坐實了他與魔頭有所淵源……只是這淵源恐怕比他們想的更深。
盧春庭擔(dān)心宮為玉猛然知曉后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便打算先跟他說說自己的推測,讓他有個心理準(zhǔn)備,“據(jù)說那個使出璇光鞭法的少年看起來很小,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p> “嗯?!睂m為玉示意他繼續(xù)。
修真之人青春常駐,并不能靠外貌判斷年紀(jì),掌門師兄突然說這個,應(yīng)是別有用意。
果然,盧春庭接著道:“十六年前鐘離離開青云山,銷聲匿跡將近一年,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p> 宮為玉生出一股不好的預(yù)感,覺得掌門師兄將出口的絕非什么好話。
“鐘離化鬼之前曾找我畫過平安鎖的圖樣,就是小孩子帶的那種……”
他煩躁地打斷了盧春庭,不想陪師兄追憶那女人的往事,“你到底想說什么?”
盧春庭嘆了口氣,“那個少年或許是阿離的骨肉?!?p> 宮為玉沉默片刻才開口,“所以呢?”
知道他們之間不能善了,盧春庭仍然勸道:“孩子到底是無辜的?!?p> 這種話宮為玉當(dāng)然聽不進去,他臉色慘白星眸暗淡,語氣里除了憤慨就只剩下無邊的恨意,“我的弟子就不無辜么?她有什么仇怨朝我來便是,為什么要對他們下手?”
盧春庭閉了嘴,當(dāng)年之事全然是一堆亂賬,誰虧欠誰根本就理不清。
冤冤相報何時了,細(xì)究起來,誰都沒對,誰都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