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中的人名純屬虛構(gòu)，請勿對號入座。本章名靈感來自海巖《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
宜秋也看得出，芳心并非真的鐵了心的不想理他。芳心不是記仇的人，她易受情緒支配，易受情緒支配的人肯定也是健忘的人。在宜秋的哄夸下，第三天，她又恢復了平時的快樂和隨和，像個孩子似的對宜秋有問必答，百依百順。
宜秋高興極了，不覺從旁邊輕輕地摟住正在看《阿房宮賦》①的芳心，芳心并沒有表現(xiàn)出反感，她將目光移離書本，轉(zhuǎn)過頭兒望了望宜秋，嘴角微微一笑，才用胳膊肘把他頂開了。這一次由曖昧引發(fā)的“冷戰(zhàn)”，卻無意中成就了她和宜秋之間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他們的身體第一次相互挨得這么近，芳心感受著宜秋厚實的手臂和肩膀給她帶來的溫暖，宜秋則享受著芳心身體的柔軟與嬌嫩——盡管隔著衣服，但那種奇妙的感覺依舊清晰。兩個人都有些臉紅，但是，心里也不約而同地心旌搖曳。好在周圍的人不在的不在，在的也大多都在各忙各的，并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親密，只有小雨，在一旁調(diào)皮地拍手鼓掌：“哇哦，第一次耶，難能一見?！?p> ————————————————————————————————————
?、佟栋⒎繉m賦》——杜牧所作，是他們當時的語文課文之一。
————————————————————————————————————
這兩天芳心不搭理自己的生活，對剛剛陷入熱戀的宜秋來說，無疑是一種煎熬。沒有芳心說話的宜秋才發(fā)覺到這女孩真的是個妖精，她的美貌、她的天真、她的溫順、她偶爾流露的憂郁與沉默，以及她其它的一切，已經(jīng)讓宜秋徹底感動，已經(jīng)把他撩撥得神魂離竅。他顯然已經(jīng)離不開她了，現(xiàn)在要是芳心突然消失，他得悲痛欲絕！而另一方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過了一周，應教育部要求，學校組織統(tǒng)一體檢。尋常的五項體檢：身高、體重、視力、血壓、肺活量這些都不是什么難事，順利的話十分鐘就可以全部解決。但這次是高一的體檢，同初一那會一樣，有項最為令人驚悚的事情——抽血。
或許在一些人看來，扎針抽血也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但宜秋有暈血暈針癥，盡管只是輕度，可一想到扎針出血還是會讓他汗毛直豎，勇氣盡失。其實如果忍過一忍，抽了這半試管血，能換來醫(yī)院二百多塊錢的全套血常規(guī)檢測結(jié)果也就算了，畢竟每年驗血也是一種好習慣。然而這挨了疼，去了半試管血之后，卻連血型都不告訴你，實在是令人生氣。
芳心也害怕抽血，大多數(shù)女孩子都是害怕的，并且也更能表現(xiàn)出來。宜秋見她面色蒼白，額上微微沁出冷汗，顯然比自己還要緊張，于是自己突然也就不太緊張了，還反過來安慰她。宜秋在心里不斷給自己鼓勁，他還自告奮勇地要陪芳心去抽血，壯她的膽子。
芳心先去了趟衛(wèi)生間——這是不少女孩子都會做的一件事，原因不言而喻，便是為了給自己“輕量化”。一路上宜秋都在寬慰芳心，使她不致過分緊張。芳心不想透露她的體重，于是兩人在測完其它項目后就分開了，約定在采血處會合。盡管如此，宜秋最終還是從她手上得知了那項信息——53千克；身高嘛，還沒來得及看清便被芳心不滿地一把奪走了。不過要知道她的身高其實一點也不難，兩人并肩而行，只需觀察芳心大概站到自己的什么地方，根據(jù)自己的身高，便能夠迅速推算出對方身高。宜秋估算出芳心的身高大約是一米六二上下，這差不多也是他最喜歡的女生身高。
到了采血處，宜秋在前，芳心緊緊地站在他身后。這一次，芳心主動拉住了宜秋的手，更準確地說，應該是雙手緊緊地握住，可以明顯感覺出她雙手的冰涼和由于害怕與緊張而瑟瑟發(fā)抖。宜秋也將另一只手疊壓在她的手背上：“不要怕，不疼的，要堅強，我們芳心是最棒的?！?p> 第二次的親密接觸，兩人格外自然，這一次牽手的深度，早已超出了任何愛情與友情，這是彼此從對方獲得精神上支持與力量的橋梁。
輪到宜秋了，只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泰然坐上前去，挽起袖子，伸出手臂，眼睛看向一旁。短短十幾秒，隨著醫(yī)務人員一連串嫻熟的動作，扎帶、消毒、取注射器，閃著寒光的纖細針頭從肘正中靜脈的皮膚一進一出，然后在傷口壓上棉簽，便完成了整個抽血過程。
“疼嗎？”芳心在后面半擔心半關切地問道。
“一點也不疼，別害怕，深呼吸，眼睛不要看就沒事了。”抽完血的宜秋像從大難中逃脫似的長舒一口氣，不過還沒有結(jié)束，還有一個芳心呢。
其實，一點也不疼是不可能，那只是安慰的話，多多少少那種扎針后不適的疼痛感至少都將持續(xù)半小時，更何況外派到學校扎針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大多都是由剛畢業(yè)的實習生來做，盡管有的也已經(jīng)扎過數(shù)千針，但畢竟仍然不能和專業(yè)醫(yī)師相比，沒讓你又疼又腫幾個小時就算是好的了。
隨即，芳心也勇敢地被扎完了針，一樣長吁一口氣，解開了緊鎖的眉頭，跳得撲通撲通的小心臟終于能平靜下來了。
“哼，你騙我，明明好疼的。”芳心向宜秋撒嬌，她擺脫了恐懼與緊張，也開始開起了玩笑。打針的疼，雖然事后細想起來確實沒有什么，但結(jié)合上寒光閃閃的針頭，就總能讓人如臨大敵，膽戰(zhàn)心驚。
“我記得我初中扎針時沒有這么害怕呀，難道我的膽子還變小了？”芳心又說道。
“那是因為你有了依靠。”宜秋笑著，用深情的目光看著這個可愛的女孩。
有了依靠，自己開始慢慢變得不堅強。的確，看周圍的女孩子，包括平時嬌弱的小雨，她們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嬌氣。當她們不得不獨自面對抽血時，都能勇敢地挽起袖子，伸出手臂，憑借內(nèi)心強大的意志度過這一關。
而像芳心一樣，當有了一個可以依靠的人，自己便會像小雨對芳心一般的，在對方面前撒嬌，表現(xiàn)出自己的弱小和被保護欲。但我們也同樣可以從那些不得不獨自面對困難的女孩子眼中，看見她們對擁有一個可以依賴的人的期盼與羨慕……
話說期中考以后，學校便依照大家各科的成績安排了培優(yōu)課程，總共大致分為數(shù)學、英語、物理三類。培優(yōu)，本來顧名思義應是培養(yǎng)優(yōu)勢科目，然而英語倒數(shù)的宜秋竟也莫名其妙地被安排到了英語培優(yōu)里，大概學校也是覺得他的英語成績和其它科目的優(yōu)秀太不對等了吧。
說來也怪，其實宜秋的嚴重偏科自初中起就是遠近出了名的：按照正常，語文和英語都是語言類，而數(shù)學和物理都是理科屬性十足的兩科。人們常說，語文讀得好的，英語也應當學來得心應手，就像語言大家錢鐘書一樣，在精通中文的同時也通曉英、法、德等其它六國語言，揮毫潑墨，外文如數(shù)家珍。而反過來，英語讀得不好的，語文該當也好不到哪去，數(shù)學、物理兩科亦然?？梢饲飬s偏偏就是那個例外，他語文考得了年級前五，英語卻是八百多名；同樣，一科物理能夠考進年級前十的，數(shù)學卻時常僅有五百多名，連教過他的老師都覺得不可思議。
要問他為什么中文能夠?qū)W得那么好，晦澀難懂的古文都能免注釋通讀，偏英語那幾個單詞就是看不明白？宜秋也答不上來，只知道天生對英語就沒半點興趣，俗話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絕對沒有錯，既然都沒興趣了，自然也就不愿去學了。
其實宜秋崇尚自由無束，學習全靠意會，也不求要上多少課刷多少題的。且不說他不感興趣的英語不會去學，就哪怕是在年級頂尖的那些科目，他也是沒認真學過的。宜秋空閑時間最多，當其他同學接過作業(yè)還在埋頭苦思的時候，他已經(jīng)隨手把答案一抄就完事了；至于那些沒有答案可抄的，那也無妨，選擇題ABCD隨機填下去，大題胡謅幾個答案出來也就好了。面對周圍同學的目瞪口呆又無可奈何，他說：“這可就是年級第二教你們的先進學習經(jīng)驗，答案大膽抄多少，考試分數(shù)就有多少?！?p> 培優(yōu)的時間在星期四下午最后一節(jié)，當宜秋聽到名單里有自己的名字時，心里那可是萬般的不愿意。于是任性的他當即就決定不去，心知去了也沒什么用，徒耗費時間罷了，還不如多陪陪芳心和小雨說笑哩。
“你不去就不怕林佳知道嗎？”芳心問道。
“怕什么，她要真問了我，我就推說以為是下星期才開始，反正她也沒說得那么清楚?！?p> “那下星期你不還是得去。”
“能拖一星期是一星期嘛，去那里多無聊啊，你看咱們現(xiàn)在聊聊天、說說笑，多好，比培優(yōu)強了不知多少啊?！?p> “哈哈，好像要是換做我也會這么做，不過以后的星期四可就都要考試了，那時想說笑也不能啦?！眱扇说姆纯剐睦硎嵌嗝吹南嗨?。
第二天，培優(yōu)課的老師果然去告訴了林佳，林佳自然就來找宜秋，宜秋照原先的策劃答了，林佳吩咐他下周一定得記得去，否則便要取消培優(yōu)資格了。
宜秋那才不在乎什么資格不資格的呢，只是如果再不去恐礙林佳面上不好看，那時也不太好，于是下周四的下午還是百般不情愿地去了。好在芳心她們這些不用培優(yōu)的都要寫數(shù)學，而且不僅寫這一節(jié)課就完了，整份數(shù)學“試卷”幾乎有十幾頁A4紙那么長，說是這節(jié)課加上接下來的兩個星期要全部做完。宜秋等作為培優(yōu)生的，盡管不是培優(yōu)數(shù)學，但卻也因被信任而可以逃過一劫——全部不用寫，也算是對去培優(yōu)的一點好處和安慰了。
那一天下午的天氣格外不討喜，自午后起，陽光便被黑沉沉的烏云死死蓋住，等到了第三節(jié)課，更是陰暗得讓人根本打不起精神來。宜秋到了培優(yōu)的教室，還只道是說些什么，原來不過就是做題，一篇完形填空和一篇語法填空，出得特別難，做完就講。
來上課的是一位操著半嘴“潮汕普通話”②，年過半百，目測將及花甲之年的女教師。她看著大家差不多把題都寫完了，便開腔講評起來。宜秋本就無心寫題，來這里就如同野獸入籠一般煩躁，發(fā)悶地看著黑昏昏的窗外，腦海中卻模擬著百米開外的教室里，此時芳心正對著畫符一樣的數(shù)學試卷顰眉拈發(fā)、挑筆嘟嘴。
————————————————————————————————————
?、诔鄙瞧胀ㄔ挕富旌现鄙欠窖缘牟粯藴势胀ㄔ挕?p> ————————————————————————————————————
芳心的數(shù)學水平和宜秋差不多，一張數(shù)學試卷發(fā)下來，能把一半完全看得明白就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其實數(shù)學看不太懂也不要緊，畢竟起碼已經(jīng)是比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二的人要強了。讓芳心真正自嘆不如的是兩人在取得相同成績的背后，一個是每天辛辛苦苦、認認真真地做好筆記，寫完作業(yè)；而另一個卻是筆記也不做，作業(yè)要么是抄要么隨便胡謅一通的，這大概就是人與人之間命中注定的差距吧。
宜秋還記得初中時的語文老師說過一個看法：如果有兩個人，一個學習學得非?？炭?，另一個十分輕松不太上心，即使后者的成績稍微不如前者，她還是更欣賞后者的。宜秋當時就想，這不就是在說我嗎？希望憑著自己的天資聰穎，以后還能再續(xù)這種輝煌吧。
想著想著，忽然間窗外刮起一陣狂風。雖還未下雨，也不需勞煩雨點摧折，疾風就先已把窗外光禿禿大樹上僅有的幾片殘葉掃落，掉在地上發(fā)出唰拉唰拉的聲響。究竟樹葉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更別說要護好花兒了。風起紅花落，上一秒的傲枝英華，下一秒就隨塵土消逝在無情的水泥地面上，被風吹著，不停向前滑走著，好似片片芳菲入水流，好引人傷感。
天色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黑。宜秋見此，也更是無意聽講，想著你講就講吧，反正放學我就走，一節(jié)課換一位老師，你我此后再無瓜葛。唯獨恨小雨不在，不然可以叮囑她慢些兒才下雨，好讓自己能順利到家，現(xiàn)在就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禱了。
16:55，放學的鈴聲準時響起，所幸雨一直憋著，還沒有開始下。宜秋早已把書包收好，只等著老師喊那一聲下課，就立馬回家。不料臺上的那位此時卻還講得正歡，一聽下課鈴聲響了，才不慌不忙地說：“你們再等一等，我們爭取把這張練習講完。”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把宜秋從頭澆到了腳，澆冷了心，卻引燃了憤恨?！澳悴粫老掠晏祢T車回家是多么討厭的！”此時他真想索性就這么頭也不回地走出去，不過最終還是克制住了，再等一等吧，該當不會講太久的。
宜秋腕上的手表跳過一分鐘又一分鐘，直至跨過了小時；墻上掛鐘的秒針也轉(zhuǎn)過了一圈又一圈，帶著分針挪進新的一刻鐘。隔壁的數(shù)學培優(yōu)早已在五點前準時放學，同學們紛紛涌出教室，有說有笑地從英語培優(yōu)教室窗前走過，這邊還不下課！宜秋心里幾乎有點怒不可竭了，外表只礙于禮儀還沒有發(fā)作。算了，作業(yè)又寫完了，干坐著生悶氣也是浪費時間，不如寫點別的什么吧，明天還可以讓芳心笑一笑。
于是他重新從書包里拿出筆，展開差不多已經(jīng)被他揉成一團的培優(yōu)練習題，略加思索，靈感一來，揮筆就寫下了一首歌行體：③
烏紗含怒罩四野，天河將傾勢太急。
狂風掃盡深紅色，荒蕪大地點絳唇。
老嫗深情解異語，滿座切切計時辰。
囹圄不知何時了，此課綿綿無絕期！
寫罷，看著還算滿意，就取題叫做《書憤思歸》吧。
————————————————————————————————————
?、蹫跫啠稳轂踉票椴?。絳，深紅色，這句意思是說，落下的深紅色花瓣好像筆點紅唇似的給滿是灰色的水泥地增添了顏色。嫗（yù，玉），老婦。囹圄（líng yǔ，鈴雨），即監(jiān)獄?！按苏n綿綿無絕期”化用白居易《長恨歌》：“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p> ————————————————————————————————————
終于，培優(yōu)課在延長了25分鐘后宣告下課。此時的汕頭城已經(jīng)幾乎全黑了，越接近冬至，日落得也越早，更別說本來就陰暗的今天。
踏出校門，海濱路兩側(cè)星光點點，也頗有一點溫馨之意。然而好景不長，正當宜秋走到那熟悉的藍白相間的單車前，聽著那熟悉的“Hello，哈羅單車”開鎖聲響起時，今天的第一滴雨就落到了宜秋額頭上，緊跟到來的第二滴、第三滴雨不歇而至，冬雨綿綿，分外清寒。
宜秋不得已披上了風阻又大又遮擋視線的雨衣，17:25，芳心應該已經(jīng)過了回家的半程；小雨大概也已經(jīng)吃飽了，那家伙想來正沒事窩在宿舍的床上，一邊看著手機，一邊打著飽嗝呼風喚雨哩！不過想來也不能全怪小雨，畢竟憑著自己風一般的騎行速度，往常這個點也就到家了，那時雨下再大也無妨，打著飽嗝喊雨的小雨還不知道可憐的自己現(xiàn)在才剛想要出發(fā)呢。
星期五一早，宜秋來到教室，只見小雨正和芳心兩個依偎在一起，相互“抱團取暖”。
“陳小雨，你昨晚竟然下雨淋我，說，究竟安的什么心？”宜秋笑罵道。
“小雨……小雨安的是芳心！”小雨說罷，自己就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
宜秋不禁也被逗得笑個不停：“哈哈，芳心那才溫柔了，她才不會來淋我呢，你安的那個肯定是假的芳心?！?p> 于是小雨照例又被芳心收拾了一番：“叫你笑，叫你還笑！”
“哎呀呀，你就饒了又可憐又無助的小雨吧，都一個多月沒下雨了，人家忍不住就下這一回嘛，再不下雨都要干了，我爸可要怪我了?！毙∮暧龅轿ｋU，首先便是裝可憐撒嬌。
“就你還可憐，誰不讓你下雨了，也不看你剛才說了什么，我不收拾你就不叫芳心了我?！?p> “啊哈哈哈，小雨剛才說我安了一只芳心啊?！毙∮旯室饧傺b成若無其事地又說了一遍。
“你還說，還一只，你自己棉襖都穿成北極熊④了，你才是一只呢?！闭f著她又動起手來，冬天大家都穿得厚，芳心慣用的撓癢起不到效果，揪頭發(fā)威力也有限，故此她又發(fā)明了新的手法——揉臉。即是用手把小雨圓圓軟軟的小臉揉成各種形狀，或扁，或方，或長，或短，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捏不出來的。這招雖然不似撓癢那樣能瞬間讓小雨毫無還手之力，可對于教訓小雨來說，卻絕對也是十分管用的一招。
————————————————————————————————————
?、芏喔Ｖ袑W冬季校服是白色間黑的一件外套，穿得厚了很像北極熊。據(jù)作者，“一個多月沒下雨”的靈感來源于寫作時汕頭自2019年10月14日至12月3日間滴雨未下。
————————————————————————————————————
“不是你叫小雨看看剛剛說了什么的嘛，小雨就看了呀，小雨做錯了么？”只見小雨忙出手招架，好不容易才擋住了芳心的攻勢，她才剛準備反客為主，兩只手還沒來得及伸出一半，立馬就被芳心緊緊擒住了。
小雨背后就是墻壁，正好，芳心順勢把她的雙手像投降一樣舉著死死摁在墻上，小雨拼命想掙脫，然而畢竟兩人的體型足足相差了不止一級，加之施壓一方是可以借助體重加持的，到底還是動彈不得。兩個女孩子如此大動手腳地嬉鬧實在是不多見，可見得也是關系極好了。
宜秋也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場面，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猶不滿足。又想著不知自己何時才能與芳心這么毫無后顧之憂地玩耍，也幸虧每次都是芳心在“欺負”小雨，萬一要是芳心稍微弱一點，兩人的處境換過來，那自己可就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了。救了又打攪了她們嬉戲的興致，不救呢卻實在也是不忍心看她毫無還手之力地被人“欺負”啊。
“太精彩了，小雨這就是你昨天下雨淋我的后果?！币饲镄χ驂吥莻€曲著大腿，鼓著小嘴，手交叉盤在胸前，一臉不情愿的小雨。
“話說昨天下午不是快五點半才下的雨嗎，你不是應該已經(jīng)到家了嗎?！狈夹膯柕溃@時她還清楚地記得昨天當自己坐著特警定制的雙胎防暴福特新全順快到家時，天上就下起了連綿細雨。她是坐車的，任下什么雨都不用擔心，看見雨水滴落在車窗玻璃上，從一個個長條細針狀的水痕，一直到形成連片的水膜，隨著玻璃流淌而下，虛化模糊著窗外的燈光和街景，仿佛置身仙境，流光溢彩，反倒還覺得好玩呢。
“我正想要說這個呢，實在是氣死我了。”宜秋抽出那張被他寫了詩的英語練習題，將昨天自培優(yōu)開始至拖課25分鐘方才結(jié)束，及至踏出校門，又遇下雨之事告訴芳心。
芳心對著《書憤思歸》邊看邊笑，讀至“滿座切切計時辰”一句時，更是贊嘆不止，以為妙絕。小雨一開始還在和芳心賭氣，芳心邀她一起來看她也不睬，等看見芳心笑得如此開心，才忍不住湊了過來，看宜秋究竟寫了什么神奇的東西。
看了絕不會虧了小雨的，果然，她也被逗得哈哈直笑起來，大夸宜秋寫盡了她過去也曾遭受拖課的感覺。
11月23日是宜秋的生日。那天，他告訴芳心今天是自己的十六歲大壽，芳心面帶欣喜地埋怨他為什么不早說，她什么都沒來得及準備呢。
宜秋說：“開學初校對個人信息時你不是看過我的身份證號嗎，我的生辰年月都寫在上面，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呢?！?p> 芳心心知宜秋在怪自己不夠關心他，連忙委屈地說道：“那會才剛開學，誰去注意你啊，況且現(xiàn)在也有好多人身份證號和實際生日不對應的?！比缓笏謫栆饲铮骸澳阆胍裁炊Y物？我去給你買，再容我畫張賀卡送給你?！?p> “我早就看好一件生日禮物了，你送我那個就行?！币饲镄πΦ卮鸬?。
“什么禮物？”
“你先等著，中午我再告訴你。”
中午，宜秋提議到外面去吃，吃什么好呢？宜秋是有錢人家出生，芳心也是官家千金，資金用度自然是不在話下，于是——上大酒樓去！兩人一路走一路聊地來到了學校隔壁的北國飯店。
入座、點菜、上茶、擺飲料，他們選在一個靠窗的角落，那樣清靜些。宜秋點了芳心最喜歡的醬燒雞和紅燒魚，伴著餐廳里柔和的燈光、舒適的音樂，兩人面對面地坐好，舉杯對飲，互相夾菜。芳心祝宜秋生日快樂，學業(yè)有成；宜秋祝芳心情才兼?zhèn)?，絕色無雙。
宜秋欣賞地看著她遇見自己喜歡的菜時那天真的笑容，而且發(fā)現(xiàn)芳心高興的時候真的很能吃！以至于吃過后才發(fā)覺：“哎呀，我竟然吃了這么多，看來又瘦不下來了?！?p> “擔心什么，你現(xiàn)在這樣的身材我覺得最完美了，可別一味的想著要瘦，那樣對健康也不好?！币饲镆酝f芳心像楊妃，她總是不高興，但她卻不知道，楊妃那種微胖的身材正是宜秋最喜歡的。
“話說我真的有那么胖嗎？”
“誰說你胖了，是你自己瞎猜呢。我覺得你的身材最恰到好處了，再配上身高，就像宋玉賦文里說的：‘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⑤，加之一毫則過胖，少之一絲則嫌瘦?！焙笠痪涫且饲镒约航由先サ?。
“嗯……好色登徒子?！狈夹男“琢艘饲镆谎?。
“厲害啊，居然知道出處。沒錯，就專好你這一色。”
“哈哈，小女和老師學的辭賦，這些當然都看過啦，不過先別說這個，你不是老說我像楊貴妃嗎？”
“別一提到楊玉環(huán)就往胖里想，人家可是公認的中華四大美女之一，盛唐時候，你要真的瘦得像趙飛燕似的，唐明皇才不喜歡呢。再說了，楊貴妃也只是‘微胖’，比正常豐滿那么一點點，恰到好處，可不是胖得過頭的胖啊?！睏铄鞘⑻铺煜銍?，說芳心像楊妃，不也是在夸她漂亮嗎？
宜秋說，你是楊貴妃，我就是唐明皇，你有名花傾國色⑥，我就有漢皇天下風。芳心聽完宜秋的解釋，才轉(zhuǎn)怒為喜，雖然還是不太愿意聽見別人說自己胖，但宜秋才不是別人，他不嫌棄，還反而覺得漂亮完美，自己喜歡的人能這么真誠地夸自己，那才是最值得高興的。
————————————————————————————————————
?、菰鲋环謩t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出自戰(zhàn)國·宋玉（前298～前222）《登徒子好色賦》，登徒子是該賦中描寫的好色人物，從此后世常用“登徒子”指好色之徒。
?、廾▋A國色——李白《清平調(diào)》寫楊貴妃：“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p> ————————————————————————————————————
兩人在歡樂輕松的氣氛中吃完了飯，芳心說今天是宜秋生日，理應她請他；宜秋則堅持自己是男方，請她吃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一番推讓之后，他們都向?qū)Ψ酵讌f(xié)了，還是AA制平分，一人出一半。
結(jié)完賬，兩人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中，這頓飯吃了快一個小時，早已過了午休回學校的時間，于是干脆就一直待在飯店，吃著餐后水果，接著點上茶擺上飲料。芳心坐到了宜秋這邊，兩人湊得很近，輕輕地依偎在一起，一起看著電視聊著天，把那里當作教室午休——這哪里像教室里的午休，這分明是享受啊。
看了一會兒電視，芳心嬌滴滴地告訴宜秋，說被空調(diào)吹得有點冷。宜秋二話不說，脫下外套就給她披上，用手捋著衣服，從她的肩上，順著手臂一直滑下去。芳心突然才想起來問：“哎，對了，你說你想要什么生日禮物來著？”
宜秋看了她一眼，說：“算了，要了你也舍不得給，還是以后再說吧?！?p> 芳心百思不解地想了一下：“我沒什么值錢東西呀，或者你想要我買很貴重的禮物？這有什么，我又不缺錢，哪有舍不得買的?！?p> 宜秋搖頭：“才不是要你買很貴的東西呢，就是你給我一顆大鉆石，我也沒興趣！”
芳心推他一把，著急地問：“那你說，你快說，你到底想要什么呀？”
宜秋還是不說，態(tài)度曖昧地笑笑：“你太拿這東西當回事，我開口要了，你再不給，這不是臊著我嗎，還是算了吧。什么時候你自己愿意了，我不要你都會給我的，順其自然吧。”
芳心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宜秋故意不看她，視線始終停在電視的屏幕上。但他突然聽到芳心說了句：“你要嗎？你要，我就給你！”
宜秋轉(zhuǎn)過臉，他的目光和芳心相遇，他還沒有來得及看清芳心眼中的光芒，她的嘴唇就湊上來了。那一瞬間，宜秋幾乎窒息過去。芳心的動作并不瘋狂熱烈，他們的初吻是那么溫情有度，雙方都有意克制似的，吻得很輕，點到即止，是宜秋自己的心跳窒息了他的呼吸！是啊，你是我一生都在等待的禮物。
他們的初擁如同他們的初吻，輕柔而節(jié)制，彼此都像陌生人。這樣的快樂當然是短暫的，但因此更加讓人回味。當宜秋一把緊緊地摟著懷中這個女孩時，從心底里覺得她是那么純潔、干凈，她也抱住宜秋的腰，芳心的每一個微笑和動作，都讓宜秋熱血沸騰。宜秋細細感受著她滑滑的臉蛋、柔軟的身體、軟軟的胸，他強迫自己的動作盡量小心，盡量緩慢，因為他覺得芳心喜歡這樣。她喜歡像孩子似的，被大人無微不至地保護和愛撫。。
親熱過后，喝著橙汁，宜秋再次和她聊起她的過去，話題是從日常生活和個人愛好這些怎么問都無傷大礙的內(nèi)容問起的。他問芳心，小時候最愛玩兒什么，最喜歡什么東西，什么事情留給她的印象最深，哪件事情讓她最高興，等等。
芳心很配合，認真答道：她小時候最愛玩兒的是“過家家”，她一開始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姐妹，所以只能是她一個人玩兒。她，還有她的好多布娃娃和塑料娃娃，她和她們組成一個幾代同堂的大家庭，由她擺布和指揮著，進行各種諸如吃飯、睡覺、喂奶、打架之類的起居行為。她說她好像天生有做母親呵護孩子的樂趣，也有做孩子讓母親呵護的樂趣，甚至，也有做嬰兒讓大人喂奶的樂趣。芳心說她一直到了初中還和自己的娃娃玩兒這種“過家家”呢，不過那時她有了個弟弟，就不再是一個人玩兒了。
芳心初中上的是荷塘中學，本是一所十分普通、不甚拔尖的學校，不想?yún)s能為天地山川靈秀之氣所鐘，而獲芳蹤親臨。她回憶起初中三年的那段時光，得意地說那時她可是年級里成績最頂尖的幾個人之一。中考之前那會，她復習得可刻苦認真了，最后還是以年級第三，只比宜秋少了一分的優(yōu)異成績進的多福中學呢。
至于芳心最喜歡的東西，那無疑是吃的食物和穿的衣服了。她對別的無所謂，對吃穿的東西卻十分著迷。喜歡吃的那好辦，還不知芳心的做飯技術(shù)如何，反正宜秋自己就有著一手好廚藝，她喜歡吃好吃的，那以后早晚得饞死她。喜歡打扮呢本來是女孩子都有的天性，但芳心對自己的穿著服飾，卻有超過一般天性的愛好。在穿衣方面她不僅毫不吝惜而且簡直可以說是非常大手大腳。她說她過去花了很多錢買衣服，多得家里放不下了就送同學，她的很多同學都穿過她送的衣服，都是好衣服，什么樣式的都有。她還說她最喜歡穿古裝漢服，喜歡那種長衣飄飄、一襲袖帶的儀式感，要不是來學校得穿校服，否則還真巴不得天天穿漢服出門。因此，她也養(yǎng)成了一種習慣，那就是冬天穿風衣外套從不拉拉鏈，要的也就是那種衣擺飄搖的感覺。
讓芳心最費思量的，是要她說出一件印象最深的事情。她先說是和宜秋的相遇相識，宜秋笑著說不行，必須得遇見他之前發(fā)生的事。她神態(tài)專注而投入地想了半天，才想出這樣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她五歲的時候爬到一個拉菜的平板車上玩，車主叫她下來，她不下來，車主便問她將來想不想當空軍。她說想，車主說：“當空軍得從小鍛煉，你敢鍛煉嗎？”她說敢。車主又說：“那你往下跳，你跳一個我看看。”她就往下一跳，結(jié)果摔了一個重重的屁兒，摔得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眼冒金花。車主笑著問：“摔疼了嗎，沒有吧？好，以后長大了讓你當空軍?！闭f完騎上那輛平板車，走了。（嗯，這一段用的也是海巖的話）
最讓芳心高興的事也是她回答最快的事，她又要開玩笑，說被宜秋擁抱的溫暖最使她高興。于是兩人又相互充滿愛意地擁抱了一回，這次宜秋沒有讓她再說別的。
幸福的時光總是那么的短暫，一個中午就這么從兩人的指尖和口中溜走了。
下午回學校的路上，芳心與宜秋第一次手挎著手，肩倚著肩地公然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他們約定各自在左手手腕系上一條細細的紅線⑦，以作為身心結(jié)合的印記。一直走到學校門前，他們才發(fā)覺作為兩個學生，在明文“禁止男女生交往過密”的學校里，這似乎有點不成體統(tǒng)了，于是才慌忙散開。為了避免被學校發(fā)覺，兩人說好不在學校里有過于親密的肢體接觸，心照不宣。
——————————————————————————————————
⑦紅線是男女姻緣的一個標志物，又比喻姻緣前世定，千里姻緣一線牽。傳說有個月下老人，即月老，掌管著人間姻緣，他有一條紅線，假如將這條紅線系住男女雙方的腳，那么他們即使遠在千里，或者哪怕現(xiàn)在是仇敵，最終都會結(jié)成婚姻。唐·李復言《續(xù)玄怪錄》：“赤繩子耳。以系夫妻之足。及其生，則潛用相系，雖仇敵之家，貴賤懸隔，天涯從宦，吳楚異鄉(xiāng)，此繩一系，終不可逭?！卞眨╤uàn，換），逃避。故后世又用“牽線月老”指媒人?，F(xiàn)在的情侶也都喜歡在自己手腕等處系上兩人約定好的信物，作為表示自己心有所屬的標志。
————————————————————————————————————
從那一天起他們開始毫無羞澀地走在一起，漸漸為越來越多人所熟知。兩人之間的默契使他們的關系乃至每一個互相注視和微笑都有了不同的含義。宜秋在與芳心身心結(jié)合之后，并沒有急于發(fā)表什么海誓山盟，但在他的下意識里，這個不尋常的中午就訂定了他的終身！
他們在不見面時的聯(lián)系也開始和關系一樣日趨密切，并且從單純地談論學習、生活到聊情感、心靈，分享各自碰到的高興和傷心的故事。宜秋生日后的這一個周末里，兩個人都注定不孤獨。彼此的心中都充滿了新鮮感和對對方深深的愛意，宜秋和芳心的手機也頻繁地收到來自對方的消息，屏幕不停被點亮，此起彼伏，閃爍其間。
“心心，你是不是談戀愛了？”芳向明問芳心。
“沒有啊爸，你怎么會這樣問？”晚飯后芳心窩在沙發(fā)上，聽著電視里她最崇拜的明星易烊千璽演唱的新歌——《精彩才剛剛開始》，同時每隔兩秒看一眼身邊的手機。
“那你每隔兩秒看一眼手機是在等什么？”
“沒什么，就亂看看?！狈夹姆笱芷湓~。
這時伴隨著微信一聲熟悉的提示音，芳心的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這個叫‘宋宜秋’的人是誰？”聊天窗口上清楚地寫著這個名字。
“啊，就一個朋友。”芳心故意冷描淡寫的言語，反而更加看得出她在故意遮掩著什么。
“你這個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他怎么總是來找你？”芳向明仍然不依不饒地問道。
“他……他是男的，找我問作業(yè)來的。”芳心開始有些發(fā)慌，預料到接下來免不了要和她爸爸鬧不快了，芳向明要是生起氣來，芳心還是有點害怕的。
原來，前面也說過，芳向明那可是相當?shù)靥叟畠?，把她視為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平時都對她百依百順，要怎樣就怎樣?？晌í氁患?，卻是芳向明絕對不依女兒的——那就是找對象。
這大概也是他疼女兒的一種表現(xiàn)，不過就是疼過頭了。有句話說得好：“當父親的總會覺得自己是世界上對女兒最好的男人，故此不相信其它男人”，芳向明一直以來都把芳心當作小孩子看待，覺得她除了可愛漂亮，其余的都是懵懂無知。無論怎樣就是不相信他女兒自己的眼光，非要說由他親自相一個好的夫婿，方可成秦晉之好，似乎只有那樣才能找到一個最天作之合的人。加上芳向明畢竟也是上世紀70年代的人，多少還帶點古老傳統(tǒng)的婚配觀念，故此他自先就是不許芳心自己去談戀愛的。
而芳心的媽媽卻不贊同她丈夫，因為他們兩人根本就不是父母通過門當戶對、下媒定彩作合的。他們在工作中相識，那會才剛剛是新千年的開始，芳心最崇拜的易烊千璽出生的那一年。
那一年，芳向明僅僅是個刑偵隊普通警察，芳太太——她不姓芳，那時也應該叫小姐，也只是個檔案科文員。
芳向明執(zhí)行任務時經(jīng)常需要出入檔案科提調(diào)犯罪嫌疑人信息，到達芳向明手中的每一份資料，幾乎都由她親手找出并呈遞。兩人經(jīng)常相遇，由于工作原因也經(jīng)常直至深夜還待在一起，久而久之，他們開始相互熟悉起來。她只是個文員，對芳向明的工作并不了解，故此十分好奇，她深深佩服每位刑偵警察從案場各種蛛絲馬跡中推斷嫌疑人的神機妙算。幾位警員在檔案科一起討論案情，面對她斗膽的疑問，別人都不屑理睬一個普普通通的文員，唯獨芳向明，耐心地一一為她解惑，不厭其煩。
她忍受過當案情一籌莫展時芳向明的暴躁發(fā)怒，也曾在破案后和他一起歡呼賀喜。漸漸的，兩人不覺中都對對方萌生了好感，他們相知、相愛著。她的父母當時并不同意她的這段婚事，說警察是危險職業(yè)，尤其是刑警，他們暴力、兇殘、危險，冷血無情，甚至為了國家可以出賣自己的家人，拋棄自己的所愛。
然而那時的她已深深地愛上了芳向明，后者也深深地愛著她。她毅然堅持要繼續(xù)這段婚事，和家里大吵了一架，父親一怒之下竟不認她這個女兒。她和芳向明訂下了海誓山盟，一個用親情的代價證明自己對愛情的矢志不渝；另一個則讓她不要擔心，沒有了家庭的后盾，他就擔保要養(yǎng)她一輩子！
兩人最終順利地成雙作對，她父親雖然不樂意，但畢竟也是女兒的終生大事，哪里可能說不認就不認，于是也只得妥協(xié)成全，最終和好如初。事實證明，她的抉擇沒有錯，芳向明和她共同創(chuàng)造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她也給了芳向明一個天姿國色的寶貝女兒。后來，芳向明晉升為副局長，由于國家公務員夫妻不能同在一個單位，處于領導和被領導關系⑧，故此她干脆就辭退了工作，在家做起全職媽媽來，芳向明也真真正正地做到了他的承諾——我養(yǎng)你一輩子。
————————————————————————————————————
?、唷吨腥A人民共和國公務員法》第十一章第七十四條：“公務員之間有夫妻關系……的，不得在同一機關雙方直接隸屬于同一領導人員的職位或者有直接上下級領導關系的職位工作，也不得在其中一方擔任領導職務的機關從事組織、人事、紀檢、監(jiān)察、審計和財務工作?！?p> ————————————————————————————————————
他們從相遇、相識，再到相知、相愛，再到最后登上婚姻的殿堂，都是你情我愿，以情相悅，以心相許，這是芳太太極其推崇的自由戀愛。而在十八年后的今天，倘若芳心也遇上自己真心喜歡的人，那她自然是全力支持的。她看著女兒長大，清楚地知道芳心的見識并不普通，相信芳心的眼光也絕不一般。方太太也曾多次以此為例勸過芳向明，可無奈芳向明就是不肯聽從，也只得由他去了。
好在有一點兩人還是有共識的，那就是他們其實都不反對早戀，年齡并不能成為愛情的羈絆，哪怕還不能夠去民政廳領到屬于自己的紅本，那又何妨將愛情先保留著，等時機成熟了，再進行那一步呢？可芳向明既然不許女兒自己談戀愛，就算不反對，不也還是不同意談戀愛嗎？
話題再回到芳心爸爸對她的“審問”上來：“作業(yè)哪有那么多好問的，而且我看你最近就一直心事重重的，肯定和這個人有什么不正常的關系?；匦畔⒌乃俣纫膊幌袷窃谒伎甲鳂I(yè)，你要是厲害到什么問題都能一看到就解出來就好了?！比畏夹牡囊慌e一動再謹慎，心思再怎么縝密，又哪里是刑偵科出身，專門對付罪犯的芳向明的對手，一切他都洞若觀火。
可想而知的，芳向明肯定又是對她一頓恨鐵不成鋼地教育。芳心的反抗心理則促使她吃軟不吃硬，芳向明一味反對她談戀愛，她就越是要頂嘴，越是要堅持一談到底。
芳向明被她氣得心臟病險些復發(fā)，用拳頭摁著胸口直咳嗽不停。芳太太連忙過來調(diào)解：“心，先別氣你爸，回頭他身體好點了，我?guī)湍阏f說情?！蓖瑫r又勸她丈夫消氣，莫要因此壞了身子。
芳心哭著沖進了房間，將自己鎖在里面，“咣”的一聲關門隨時間一起定格在了星期天晚上的19:45。望著窗外，她忽然覺得世界如夜空一般黑暗，沒有人懂她，她哭著，淚流著，哭得哽咽，任憑熱淚濕潤她干凈的臉龐、沾連她扯散的秀發(fā)。她哭得驚雁落花，哭得妝容半殘、紅顏闌干，哭得撞破垂袖邊那輪月。
獨自一人在房間里，她關掉了燈，讓漆黑淹沒自己的傷心，沒有人可以安慰她，等到她哭累了，就想到了宜秋。芳心對宜秋訴說了剛剛發(fā)生的事情，宜秋自然是安慰她，問她覺得怎樣。
芳心說：“無論如何，我都義無反顧地愛你！”
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似乎造就了他們間提前到來的“海誓山盟”，宜秋于是便安慰她，讓她堅信自己認準的決定就是對的，拿出那一如往昔的果斷與堅強，不輕易以外物為喜悲⑨，同時也得設法寬慰父親等等。
————————————————————————————————————
?、岵惠p易以外物為喜悲——指情緒不輕易受外物影響，不因某事而過度歡喜，也不因外部挫折而悲傷，恬淡自然。宋·范仲淹（989～1052）《岳陽樓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p> ————————————————————————————————————
宜秋來自心靈的安慰漸漸讓她平靜了下來，但依然賭氣不肯出去洗澡。四周黑漆漆的，芳心帶著臉上已干去的淚痕，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去了，這一晚是愛干凈的她除了生病發(fā)燒外唯一一次沒洗澡，這一覺也睡得比平時格外的早，帶著希望與眷念，也格外的香甜……
卻說前文仿佛一直說到芳心平素十分聽話乖巧懂事，是不會惹人生氣的，如何這次也偏不聽她爸爸的話？
其實除了由愛情帶來的不可阻擋的神妙力量外，還得來進一步說說這個“乖”。當你順從他人意愿，執(zhí)行對方命令時，對方便會覺得你很乖。乖看起來是種很討人喜歡的性格，但那終究是他人的感受，它固然有助于取得對方好感，卻并不能直接轉(zhuǎn)化為自我喜悅。要完成“乖”，只有下達者心滿意足，執(zhí)行者心悅誠服方能持久。也唯有命令發(fā)出者能深切體諒對方，愿意為對方著想，發(fā)出對方愿意接受的命令或意見，乖對于執(zhí)行者才有意義，執(zhí)行者也才能因乖乖地為一個人做自己愿意做的事而感到快樂。否則那只不過是執(zhí)行者軟弱、無思想任人擺布的一個刺心的代名詞罷了，那樣子，乖字于命令者口中愈快，于執(zhí)行者心中則愈傷，因不敢反抗而一味順從的“乖”無異于喪失自我，為自己軟弱買單的活受罪。
話再說回來，與此同時，在長江路宜秋的家里，他卻來回踱步，坐立不安，思緒萬干。“可能是我害了她了?！彼词≈瑑?nèi)心充滿著惶恐與不安。
他本不想事情如此快地鬧大，他細思最近兩人間所發(fā)生的一切，開始后悔生日那天為何要如此引誘芳心，為何在她親吻自己的時候沒有義正言辭地拒絕，反而還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百般撫弄；又為何要在街上手挽著手，親密如同情侶？這一切，雖然你情我愿，但似乎又總是自己引的頭，是自己的錯。
但宜秋也雖是如此想，總歸芳心的美麗、語言、行止，一切都太過柔情蜜意，仿佛一副猛烈的興奮劑，使宜秋在那時根本無法控制自己拒絕這一切。他早已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女孩，無法自拔，如同另一邊的那一位被愛的一樣。
他也無心做其它事了，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墨色的夜空和清寒的微風使他熾熱的心得以片刻冷靜。終于，不知在床上反復了多久，他做出了一個艱難的、痛心的決定。
第二天，宜秋和芳心都照常來到學校，她已拭凈了臉上的斑駁淚痕。白色的風衣，拉鏈開著，兩側(cè)衣擺隨風搖曳，襯著里邊的山楂紅校服，像極了她白里透紅的臉色，流盼之際，奪目其間，淺笑依稀，容顏一如往昔。
宜秋猶豫了很久，等芳心坐下安定后，才終于說出了他那個艱難的決定：“——是我害了你，我們還是分開吧。”
一言重似泰山，二人之間迎來片刻的沉默，芳心顯然沒有料到，在繼昨夜之后。竟這么快又有了這更加突如其來的變故，比昨夜更突然，也更可怕。她突然不知該說什么好，也顧不得什么體統(tǒng)不體統(tǒng)的，只雙手緊緊拉住宜秋，用含著淚水的大眼睛直直地望著他，聲音發(fā)抖地說：“這到底又是為什么？”
“都是因為我，你和你爸才有了矛盾。確實，現(xiàn)在就這樣子可能真的不太合時宜，我們應該成為正正當當?shù)呐笥训摹！币饲锇涯切┰挶M量委婉地說出來，生怕哪一個不小心就把芳心徹底弄哭了。他為了大局考慮，然而說出的卻盡是違心話，他怎么可能真心想要和芳心分開呢？
然而芳心還是要哭出來了，她的眼眶即將容不下那不斷涌出的淚水。她正要說話，就在這時，突然的，毫無征兆的，大地開始晃動起來，兩秒后，隨即又停止了。強度很大，起碼讓宜秋清晰地感覺到了。
宜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有人喊道：“地震了！快跑！”這時宜秋才確信自己剛剛并不是錯覺或者是在做夢。來不及了，不容等待，也顧不得許多，他拉起芳心，一聲“跟著我！小雨也跟著！”就隨大家一起迅速逃離了教室。
其實他無論和芳心是什么關系，親也好疏也好，朋友也好同學也罷，總之芳心是女孩子，又是他的同桌，他作為離她最近的男生，就有義務照顧她，保護她的周全，更何況現(xiàn)在這個女孩子，可是宜秋最喜歡的人。
欲知這地震到底后果如何，宜秋和芳心可有危險，又是分是合，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