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也不禁念叨,崔海濤剛覺得這份錢容易掙,困難就來了。從他回到東街商場開始,一直到中午吃飯,就沒再拉著活。倒不是沒人坐他的車,而是幾乎就沒什么人坐車。
本來上午來商場的人就少,離得近就自己走回去了,離得遠(yuǎn)的,只要能夠得上公交車的線路,也就坐車了。像他剛才拉的那種去下木場的,一上午也沒碰上幾個。
要不是抱著拉活的希望,崔海濤覺得這還不如在新華書店看書呢。在這等著冷不說,待著沒事干也無聊??戳藙e人打撲克,又看了路上無軌電車的售票員往電線上甩“大辮子”,崔海濤覺得自己都快睡著了。
也有人叫崔海濤一起玩撲克,但他沒同意。這玩意一把兩毛看著不多,但架不住一直玩啊。小半天下來,自己剛掙的這三塊錢就得輸沒了。所以,不能玩。
很快,到吃中午飯的點(diǎn)了。
崔海濤拿出飯盒,把三輪車鎖好,自己跑到不遠(yuǎn)處住宅樓的樓門里去吃飯。他吃飯不能戧風(fēng),一戧風(fēng)就胃疼。也有三輪車師傅端著飯盒去東街商場門口吃,但崔海濤因?yàn)榍靶┨煸谛略稚虡I(yè)城吃飯的事,現(xiàn)在對在商場里吃飯有心理陰影,所以他寧可跑到樓道里去。
當(dāng)然,也有不少三輪車師傅沒帶飯,就在路邊小店買兩個包子對付一口的。還有鎖上車,兩三個人上不遠(yuǎn)的小飯店要兩個菜,坐那喝點(diǎn)的。
后者在崔海濤看來屬于敗家老爺們。一上午一分錢沒掙著還要出去喝,說不定拉上一天活都不夠中午這頓酒錢的。
吃完飯,崔海濤沒立刻回去等活,反正中午這會也沒什么人坐車。站在樓道里,他又抽了一根煙,這一上午把他凍得夠嗆,他得緩緩。
抽完煙,又在樓梯上坐了一會,崔海濤才不緊不慢地回到東街商場門口。他還沒等靠近呢,就聽那邊吵吵把火的干起來了。兩個上午還一起打撲克的三輪車師傅,這時候正在那兒推推搡搡、拉拉扯扯的。周圍還圍著一圈人,不光是別的三輪車師傅,還有逛商場的和從這兒路過的人。
崔海濤站外邊聽了一會兒,聽明白了。這兩人打架是因?yàn)閾尰睢?p> 剛才從商場里出來個要去沈水熱電廠那邊的,這距離可不近,算是個大活了。結(jié)果兩位師傅就為了搶這個大活,干起來了。當(dāng)然,說是干起來了,實(shí)際打的并不厲害,也就是你推我一把、我拽你一把。
兩人打了一會,一扭頭,發(fā)現(xiàn)那個乘客早就上了別人的車走了,也就停下不打了。過了一會,有人說要打撲克,剛才還打架的這兩位又坐一起玩撲克了。
下午逛商場的人確實(shí)比上午多了,不少師傅陸續(xù)都拉上了活。但崔海濤因?yàn)榕卤蝗苏J(rèn)出來,不敢吆喝,拉客也是靠近人家小聲說,跟地下黨接頭似的。所以他忙活了半天,一個可客都沒拉上。眼看這一天都過去一半了,才掙了三塊錢,他心里能不急嗎?
就這功夫,一個穿著高跟鞋的女人“啪嗒”“啪嗒”地來到了崔海濤的面前:“上新東文化宮,走不?”
這聲聽著有點(diǎn)耳熟。崔海濤一抬頭,這不是他們車間的保管員王雪嬌嗎?大高個,圓圓的臉蛋上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穿著個粉色的羽絨服,身材也是前凸后翹,走路跟以前一樣,屁股一扭一扭的。
可就是她身邊還有個男的,四十來歲,胖乎乎的,肚子挺大。這可既不是劉學(xué)軍也不是王雪嬌老公。
崔海濤瞄了王雪嬌一眼,沒說話,指了指后面的車座。王雪嬌挽著那個男人的胳膊,兩人坐了上去。
崔海濤又抽了兩口煙之后,把煙頭一扔,發(fā)動了三輪車。
崔海濤和王雪嬌雖然不熟,但畢竟是在一個車間當(dāng)了這么多年同事。雖然都說她生活不檢點(diǎn),但崔海濤也就聽說過她和劉學(xué)鋒兩人搞破鞋,沒聽說她還有別人。今天這個是怎么回事?
當(dāng)然,崔海濤也很佩服自己的偽裝技術(shù)。雖然說王雪嬌剛才可能沒怎么正眼瞧自己,但怎么說也是多年的同事,一打眼之下,自己能沒被她認(rèn)出來,這就很難得了。
東街商場離新東文化宮沒多遠(yuǎn),其實(shí)自己走也就是十多分鐘的事,王雪嬌也就是矯情,這兩步道還得坐個三輪蹦蹦。
到了地方,中年男人打開車門先下來,然后又把王雪嬌扶了下來。
“多錢?”中年男人掏出了一個黑色的錢包。
“兩塊?!贝藓皖^看著車把,聲音嘶啞地說。
“給?!蹦腥四贸鰜韮蓧K錢給了崔海濤,一轉(zhuǎn)身,就和王雪嬌一起朝著文化宮里走了過去。
崔海濤這才抬起頭,看了看兩人的背影。這時候文化宮門口聚了不少人,除了擺攤賣東西的,就是等著一會進(jìn)場看電影的。
崔海濤往右手邊的角落里一看,那個擺棋攤的老頭還在。跟前兩回看著的時候一樣,老頭這會也是坐在棋盤后面的小板凳上抽煙??删褪撬媲暗钠灞P從五個變成了四個。崔海濤很好奇老頭是不是把那天自己贏了的那盤給撤了,他有心過去看看,可也沒好意思。
這一趟活下來雖說身體不累,但是心累??粗跹勺哌h(yuǎn)了,崔海濤估摸著她應(yīng)該是沒認(rèn)出來自己。不然以她那性格,非得冷嘲熱諷幾句不可。
不過怎么說,這趟又掙了兩塊錢。崔海濤握著車把,正準(zhǔn)備走,不經(jīng)意間眼睛那么一掃,又看著個熟人。
張爽這會穿著個米白色的毛衣,外面套了件紅色的大衣,正在電影院門口來回晃??吹侥械乃偷販愡^去說兩句,然后又走開。
崔海濤看了兩分鐘,也沒看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她是來看電影的?那直接進(jìn)去就完了唄,在外邊問這個問那個的干啥。問完了又走開,好像說個什么事沒說成。想了想,崔海濤明白了,她這八成是賣電影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