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嗎……”聽此一言,夏珊檸立刻眼睛一亮,然而再一想自己的凡人身份,一腔熱情又無可奈何蔫了,倒是展言煞有介事般顰了眉思索起來。
默默一懊自己口不擇言,做了個畫餅的蠢事還引得人希望又失望,葉希只得輕咳一聲,悶悶將話題轉(zhuǎn)回正常:“那現(xiàn)在怎么辦?”
“聽說,鬼魅之類,一般都會對自己的死亡方式非常敏感……”展言順了話題補充,眉心微是一折,“要不要試試從這入手?”
“這個可以有!”夏珊檸果斷點頭,又被葉希涼涼一句“你就不怕弄巧成拙鬼暴走了”迫得一滯,氣悶地低回了頭。
“我們現(xiàn)在這條件,就算想拿這做文章,也做不出什么花來啊?!敝老纳簷幑亲永锕烙嬤€不服氣,葉希不得不擺事實講道理起來,“林立是跳樓自殺的起因是負心男友,茫茫人海,當年都不知道負心漢是誰,現(xiàn)在就更不可能找到了吧。”
夏珊檸不服:“那其他人呢?”
葉希默了一瞬:“陳建邦可是在寢室病發(fā),沒人發(fā)現(xiàn)才死的……難不成要拆了寢室泄憤?不被學校趕出去才怪?!?p> “那……”
“王書鈺的車禍身亡,我們上哪去找輛車復原死亡現(xiàn)場刺激她?。窟€沒刺激到她先刺激到校長了吧?!?p> “還有……”
“白巧,遭遇搶劫,搶救無效身亡,我們還要雇幾個搶劫犯演戲?不怕他們也被女鬼一鍋端?”
被炮轟得無言以對的夏珊檸:“……所以我們到底還能干啥?”
話到這里,下意識一瞟仍在端詳資料的展言,思及展言一直以來傲視群雄的數(shù)理化,不覺一擊掌,“對了!展美……”反應過來緊急一轉(zhuǎn),才險而又險地折成了一句“展大神”:
“展大神,你說你能不能黑進人口資料庫啊!調(diào)查一下林立的生辰八字?”
展言訝然一怔,葉希一個趔趄,才有心力吐槽回去:“你當黑客是白菜滿大街撿的?還不如讓展言直接雙拳兩腿對女鬼大打出手呢。”
這邊夏珊檸也知道自己異想天開了,無奈下難得沒有反駁葉希,而是郁郁去試探“陸嘉彌”了,葉希雖然有心緩和氣氛,但是才洋洋灑灑懟了她好幾句,也不能立刻深情款款崩人設(shè),便也只默然收拾東西以做逃避。
如此凝重的氣氛下,展言也不好再事不關(guān)己,然而目光在二人間轉(zhuǎn)過幾圈,還是想不到合適安慰,只能勉強看向窗外以轉(zhuǎn)換心情——然后,他就突然感覺到了哪里不對。
總感覺,好像多出了什么?
果然,下一個瞬間,空氣中就浮出了瓊漣熟悉的身影。
只是……
原本冶艷容色被磋磨得慘青一片,囂張氣度也只剩勉強矜傲,尤其此刻看向掌心琉璃鏡的眼神,幾乎稱得上生無可戀了。
距卻琊出事其實不過兩天,其中的風波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鑰匙”出事卻琊暴露,連累自己重傷,又發(fā)現(xiàn)靈雎宮多出無數(shù)禁制,莫說是打破,單單窺探都險些被料理,好容易咬牙求助夙修元蘅,冷嘲熱諷不說還又被發(fā)現(xiàn)“鑰匙”之事,險些就命喪當場……末了,竟還是元蘅念及事關(guān)重大,不愿在主人將醒的當口橫生枝節(jié),才勉強棄了成見與自己合作,由他們先行去靈雎宮掃清障礙,為自己留出機會偷偷潛入,趁機解咒帶走卻琊——畢竟瓊漣雖修為慘淡,卻還有一手夙修元蘅也要服氣的解咒之術(shù),為物盡其用,他們也不得不接受她的撿漏。
回想這連日來一串傷身傷心的風波,再想想夙修元蘅越來越無忌憚的白眼,若不是顧忌到卻琊一死,夙修元蘅就有理由揪著自己見死不救的名頭有樣學樣拋棄自己,她還真想不顧卻琊死活算了……
好在,天不絕人之路,此番試探,竟又得到了斷斷續(xù)續(xù)反應……
左右現(xiàn)在百廢待興,他們又掛著卻琊的生死來不及理會“鑰匙”,未免夜長夢多,不如干脆給她下了禁制封住氣息恢復尋常凡人身份——反正以他們現(xiàn)在的實力和精力,都守不住這個定時炸彈……
上次是一時不慎,才讓那綠衣少女得了機會,這次,可就得盡善盡美了。
循了這段心思,瓊漣眉目猝然一緊,指尖流光輾轉(zhuǎn)剎那暴漲成霜雪漫天,纖長指甲暴漲做纖細小劍翻攪出虛幻龍虎之形,一路呼嘯著風雷之音,對那群無知無覺猶自憂然的年輕人撲了過去。
仿佛被人類新鮮味道激得蘇醒,龍虎幻獸原本玲瓏的身軀長鯨吸水猝然暴漲,借了狂亂風卷撐出真正獸形,甚至已能靈動地抬眼逡巡,思量這一群鮮活肉體里哪個最值得一嘗,而瓊漣笑盈盈一拍異獸,幾句呢喃也終于在異獸俯沖向那幾個少年少女時帶出了好整以暇的惡意。
“葉希……夏……珊檸……”
本以為呼吸間又得慘劇一場,誰知下一瞬,卻是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因為地勢被優(yōu)先照顧的展言毫發(fā)無損,龍虎異獸卻好似一口咬在凝結(jié)火焰,分擔當下被灼出一道哀嚎,甚至不及動作就被那隱形之火煨了個通透,倏忽間崩解成慘淡煙塵消失無蹤,看得瓊漣目瞪口呆,反應好久才恍然看向了展言。
哪知道,一眼看去,便是天崩地裂。
瓊漣定定看著那眉目凜冽的少年,雪色面容失了素來妖紅的笑意,襯著指尖不自覺顫抖,只覺慘淡得可怕,全然不像那個恣肆冶艷的妖魔……而竟是,只宛然一個絕望的尋常女子……與此同時,面上一片波瀾不驚的展言,指尖也分明有了細細顫抖。
時間回到片刻之前,本該毫無所覺承受雷霆一擊的展言突兀心有所感,不自覺顰眉看向了一片寂靜的窗外,及至察覺到那不同尋常的過分安靜,竟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會不會他們此時所在,已經(jīng)不是真正的人間了?
奇異的是,盡管已有了不詳預感,展言卻莫名未曾擔憂,反而于心底一點波瀾間帶出了隱隱訝然同一痕躍躍欲試——仿佛……這披靡而來的詭密異獸,那姿態(tài)暴虐仿佛吐息間就能殺了他們幾個螻蟻的傾天氣勢,于他眼中,也不過聲勢寥寥……
古往今來的習武之人,或多或少都會對傳統(tǒng)文化很是看重,有意無意也對佛道之類有所熟悉,比如那些死時不可身有刀兵,否則來世也要做武人之類的講究……他們展家傳承如此,自然也很講究這些,展言小時候跑早晚操都要被美其名曰“吸取日月之精華”,吃個飯更是“聚天地之靈氣”,逼得他展言小小年紀便耳濡目染了各類佛經(jīng)道經(jīng),天長日久下來,才會對內(nèi)力真氣等等也深信不疑……咳咳,此事揭過不提。
總而言之,循著傳統(tǒng)方法教育出來、又被武俠小說等灌注著茁壯成長的展言,看上去冰山高冷無欲無求范,實則內(nèi)心分外奔騰,天生對這種非人哉的例子接收度頗高——所以在陸嘉彌中邪之后,他才能那么快接收且迅速進入角色出謀劃策……
認真算起來,其實就是陸嘉彌中邪后,他開始有了莫名感覺——仿佛沉寂了太久的齒輪漸次轉(zhuǎn)動,將那些擱淺了太久的故事,一寸一寸托在天光之下,現(xiàn)出比之所謂現(xiàn)實縹緲太多的奇異棱角。
人……神……妖……鬼……魔……或許都只是房間的大象……被默契地忽略著沉默著……
循了這痕心念,他才咬了牙撐在了其他幾人前面等那奇異風卷襲來——山不就我,我來就山……只要你有所作為,便不怕沒有痕跡。
而只要有了痕跡……便有了機會……
這頭展言心念電轉(zhuǎn),那頭龍虎異獸囂張迎來,中間的“陸嘉彌”似乎也有所覺,終于不耐隱忍,眼底綠意一凜,指尖一動將久違的生機重染這鮮活尸體,似乎鐵了心預備將這本就詭密的情境帶得更為詭異。
誰知,她還不及出手,那雷霆萬鈞的異獸便被展言身側(cè)莫名騰起的業(yè)火卷得干干凈凈,“陸嘉彌”一時也有點茫然,確認那龍虎異獸果真無影無蹤了,才將悄然捏做法訣的指節(jié)松了開來。
風棲云止一剎,展言覺到身畔洶涌流轉(zhuǎn)漸次平息,竟猝然有了三分悵然。
就算是仙妖術(shù)法,那么澎湃的風卷交擊,好歹也該給這寢室造成點影響吧?
可是現(xiàn)在……寢室整潔一如既往,葉希夏珊檸容色沒有分毫改變……根本不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交戰(zhàn)……
展言眉心不由顰得更深了,只覺原本三分訝然猝然成了七分悵惘——總不會……真是自己的一夢?
“不是夢……”
唯一一個,能回答他的,居然是仍然面色青白的瓊漣。
雖然,她的回答,注定不可能被展言聽到了。
“那個禁制……是我給你的……”
是我的一尾,帶著我百年的靈力,被我親手種在你身上的……
一個本該死在百年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