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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雨歸客追夢赤子

風(fēng)雨歸客追夢赤子 紅塵諸心 3325 2020-08-30 12:13:10

  老人姓黃,單名一個土字。

  這名字土?黃土可不這么覺得。同村的與他年齡相仿的小孩,都叫啥王二丫啊、李狗蛋呀之類的,那才叫土呢!

  再說了,他這名字可是大有來頭的。

  據(jù)他爹黃水說,他家祖上曾救治過一個奄奄一息的牛鼻子老道。為了感謝他家的救命之恩,老道主動提出為他家算上一卦的想法,并承諾可為黃家提升家運(yùn),甚至為某人犯天改命也無不可。

  按理來說,一般人聽到這些話,就算不破口大罵一聲“江湖騙子”,也會對這些話持懷疑態(tài)度。但奈何黃家老祖是一個極端迷信之人,瞧見老道手持桃木,束發(fā)盤髻,一身素袍,神神秘秘,便想著讓老道試上一試也無不可。

  畢竟此時的黃家僅是能保證全家溫飽而已,若是這老道真有本事,讓他家能出一個麒麟之子,他也不算愧對祖先了。

  當(dāng)然,在此之前,這老道到底有幾分真功夫,還是須得考較一番。

  連著問了幾個有關(guān)黃家,外人卻知之甚少的事,老道竟是對答如流,說得分毫不差,黃家老祖立時驚為天人,將其奉為上賓。

  老道也不推辭,在黃家辦了一場法事,留宿了幾日夜后,悄然離去。而他離去之時,竟是未帶走黃家哪怕一分一毫的財物,這令得黃家老祖對老道前幾天的推衍,更信了幾分。

  望著桌上擺著的一袋銀錢,黃家老祖將前幾天老道交給他的一張黃紙再次打開,望著上面的幾行字,他的眼里充滿了堅定。

  “后世子孫,若有男丁,當(dāng)以五行為名,可保黃家一世榮華。然五行過大,恐黃家難以承之。其中利弊,望黃老自行斟酌,謹(jǐn)慎為之!

  若意已決,則五行之序,不可亂,不可斷,若非如此,大禍臨之!

  切記!切記!”

  但可惜的是黃木并沒有精明的經(jīng)商頭腦,再加上黃家政敵的從中作梗,木材行撐了幾年后便倒閉了,與木材行一起倒下的還有心力交瘁、油盡燈枯的黃木。

  當(dāng)時的黃水還正值幼年,卻不得不隨母親一起做些簡單的活計來補(bǔ)貼家用。盡管如此,沒有田土的一家人依舊活得極為艱難。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而離黃水家稍遠(yuǎn)一點的地方正好有一條名為齊江的江流,經(jīng)常有漁民去江上捕魚。待黃水年齡稍微大一點后,黃母便將他送到一個有幾十年捕魚經(jīng)驗的老漁民家里當(dāng)學(xué)徒。

  黃水人老實,又能吃苦,老漁民一家都對他十分滿意,商量著待自家孫女成年之后,撮合撮合兩人。

  事實上,長時間的相處,黃水早已與老漁民的孫女李小花兩情相悅,根本不需要他人的撮合。

  一年以后,兩人皆已成年,便挑選了一個吉日,在兩家長輩的見證下,拜堂成親。

  時光流逝,兩人先后生下了兩個大胖小子,分別取名為黃火、黃土,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至如今。

  江安村,齊江邊上的一個小村莊,不大,僅有十來戶人家,其中一戶正是黃水他們家。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江安村的村民們大多都是如黃水一般的漁民,靠著每日的魚獲來維持一家人的生活。

  再有幾日便要過年了,為了能在新年伊始開個好頭,村子里的漁民們早早地便到齊江捕魚去了。

  黃水本來也準(zhǔn)備去捕魚的,但家中發(fā)生的一些事情讓他不得不改變計劃,留下來處理。

  晌午時分,陽光毒辣。

  長時間的暴曬之下,黃土身上裸露的地方早已變得通紅,同背上那一道道的傷痕一起,給他帶來似乎永無止境的疼痛。淚花在眼里打轉(zhuǎn),布滿淚痕的小臉上卻滿是倔強(qiáng),死死地盯著地面,一聲不吭。

  “唉!”

  黃水長嘆一聲,扔掉手中握著的一根長約一尺,約有小拇指粗細(xì)的樹枝。望著面前跪著的小兒子,他的眼中滿是疼痛與憐惜。

  黃土今年開春剛滿十三,正是最活躍的年紀(jì),再加上他的性子跳脫,常常惹禍,令黃水夫妻倆頭疼不已。

  這不,昨日黃水剛回到家,隔壁的老趙便怒氣沖沖地找上門來,說是黃土帶著幾個孩子在他家附近生火過家家,火星點燃了他家的柴房,若不是他發(fā)現(xiàn)得及時,只怕他家現(xiàn)在什么都燒光了。

  黃水聽后,眉頭緊皺。

  這件事不是小事,如果真如老趙所說,自家這小兒子必須得好好管管了。

  由于常年在外打漁,再加上自身性格原因,黃水從來都不是一個嚴(yán)父,反倒是黃土的母親,管孩子們管得嚴(yán)一點,多一點。

  他搖了搖頭,將多余的想法暫時拋之腦后,先將老趙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和家里人確定好了情況以后,跟隨老趙去看了看損失的程度,并承諾一定會給老趙一個滿意的交代,之后便急匆匆地跑回家與妻子商量賠償?shù)氖虑?,一直忙活到凌晨,才將一切處理完畢?p>  今日一早,黃水特地找了一根小拇指粗細(xì)的樹條,因為他聽人說,這種大小的打著才痛。

  痛,才能長記性。

  待家人吃過早飯之后,黃水使了個眼色,讓妻子帶著大兒子去鎮(zhèn)上溜達(dá)溜達(dá),他則讓小兒子跟在他身后,來到房屋外。

  “衣服脫掉,跪下?!?p>  黃土抿著嘴,脫掉滿是補(bǔ)丁的衣服,一言不發(fā)地跪在了地上,他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雖然父親從沒打過他,但母親卻是打過的,而且他也明白自己昨天闖了大禍。

  黃水看著跪在泥土中的小兒子,心仿佛被什么揪著一般。他本就不善言辭,看著眼前這一幕更是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兩父子就這樣沉默著。

  過了好半晌,黃水才艱難道:“知道錯了嗎?”

  黃土抬起頭,剛和父親的目光對上,就連忙移開。他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自己的兒子是什么脾性,黃水還是清楚的。既然他承認(rèn)自己錯了,那他就肯定會改,但這并不代表這件事就這么完了。

  “做錯了事就一定要接受懲罰,你明白嗎?”

  黃土聞言,轉(zhuǎn)過身,挺直身軀。

  小小的身軀上,有著幾道淺淺的印記,黃水知道那是妻子打的。而今天,他會在之上新添幾道更深、更長、也更痛的傷痕,不僅在黃土背上,也在黃水的心上……

  ……

  天有不測風(fēng)云。

  下午,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變得黑沉沉的,空氣也變得悶熱起來,讓人透不過氣。沒過多久,便是下起了瓢潑大雨。

  當(dāng)李小花帶著黃火冒雨回到家的時候,黃水正在給黃土上藥。現(xiàn)年十七歲的黃火看著弟弟背上的傷痕,一臉不忍,他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昨天弟弟已經(jīng)把一切都告訴了他。

  “爹,我來給弟弟上藥吧!”黃火上前,準(zhǔn)備去拿藥,卻見黃水搖了搖頭,顯然,他想自己給黃土上藥。

  李小花收起從王嬸家借來的油紙傘,笑盈盈地看著幾父子,悄悄地轉(zhuǎn)過身,去廚房準(zhǔn)備飯菜。

  晚飯過后,黃土兄弟倆回到房間,先是聊了聊黃土的事情,再由黃火將鎮(zhèn)上的新鮮事分享給弟弟聽。

  夜已深,兩兄弟沉沉睡去。

  李小花悄悄打開他們的房門,來到床邊,將黃土不安分的小手放回被褥后,慢慢退出房間,輕輕關(guān)上門。

  “睡了!”

  李小花見黃水直愣愣地盯著兩兄弟的房間,沒好氣地道:“真是的,都不知道下手輕一點,我都沒打得這么重過。你不心疼,我這個當(dāng)母親的還心疼呢!”

  話音剛落,李小花作勢欲哭,黃水見狀,一陣頭大,連忙起身安慰妻子。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

  雨幕之中,江安村的燈火一家接一家地熄滅,直至沉寂。

  災(zāi)難總是在人們最意想不到的時候悄然而至。

  暴雨已然下了十幾個小時,卻依然沒有停止,反而有著愈演愈烈的跡象。黑壓壓的云層壓迫著江海,翻涌的江海又壓迫著束縛它們的土地。

  水位不斷上漲,齊江的觸手慢慢地伸出了堤岸,溫柔地?fù)崦瞧鼜奈唇佑|過的土地。

  可惜,這種溫柔的背后隱藏的卻是無盡的殺機(jī)。

  在某一刻,隨著又一批生力軍的加入,齊江,決堤了。

  浩蕩的江河之水如一群饑渴的餓狼,殘忍地吞噬著它們所遇到的一切。而在它們前進(jìn)的道路上,江安村如同一個無助的孩童,膽怯卻又難以作為。

  黑暗之中,一家接一家的燈火被逐漸點亮,這是江安村最后的、卻又脆弱的掙扎。

  聲勢浩大的江水?dāng)y著最無情的惡意將江安村一點點地吞沒,燃起的燈光再次熄滅,并且永遠(yuǎn)地失去了燃燒的可能。

  江安村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靜!

  黃土覺得不應(yīng)該這么靜。

  他覺得自己的耳邊應(yīng)該還殘留著“轟轟”的響聲,村民的吶喊聲和父親的呼喚聲。但事實是,他好像什么都聽不到。

  全身仿佛被什么東西壓迫著一樣,令他難受得喘不過氣。他想睜開眼睛看看,壓迫著他的是什么東西,卻發(fā)現(xiàn)竟是難以做到,眼皮沉重得像是掛了座山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或許是一世,他對時間早已沒有了概念,但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耳邊有了一絲絲嘈雜的聲音,盡管它是那么的細(xì)不可聞,卻令黃土感到分外親切、安心。

  眼皮依然沉重如鉛。

  黑暗涌來,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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