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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五十三章 葉落而知秋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234 2020-09-27 20:17:54

    桓彝雷厲風行,說到做到。

  這頓板子還真奏效,郡城內,再也見不到王公子身影,衙役們起早貪黑賣力巡邏,街面比任何時候都要太平。

  桓彝心想,早就該如此了,這幫狗才!

  “來來來,快請坐,木蘭,你看誰來了?”

  杜艾見到桓溫來訪,笑容可掬。木蘭心底里很想叫出那三個字,還是沒有出口。沏杯茶端到他嘴邊,關切道:“傷口還疼嗎?”

  “不疼,這點傷算什么,我在青州還中過箭,挨過刀!”桓溫是想吹噓一番,免得木蘭記掛。

  結果一看木蘭臉色慍怒,知道弄巧成拙,更增添她的擔憂。

  “別逞能,刀劍無情,以后注意點,你要是有個什么?那,那伯母該有多傷心!呸呸呸!太不吉利?!?p>  木蘭先是羞澀,結結巴巴更改剛要脫口而出的話,然后一個勁兒啐了幾口。

  “嗯,這茶水真香,有股花瓣的芬芳!”桓溫稱贊道,實際上是岔開話題。

  “當然香!”杜艾很不識趣,夾在中間?!斑@是她春天采摘的木蘭花瓣,晾曬干之后,用文火烹煮而成。不僅有清香,還能提神醒腦,清熱解毒,是吧?”

  “都讓爹說了,女兒還說什么?”木蘭撅著嘴,杜艾樂呵呵出了門。

  “聽伯母說,你又要走,把這個帶上吧。”木蘭取出一個小竹籃,里面都是曬干的花瓣。

  “既能泡茶喝,還是一味藥材,整天操練多辛苦!”

  “木蘭,這個給你和杜叔叔?!被笢赜帜贸鲆粋€褡褳。

  “我不要,爹有錢,他攢了不少。”

  “他哪能攢得了錢?這些是我在徐州的軍餉,你收著吧,我又用不上。今后每次回來,把軍餉都給你,你也不用再這么辛苦??矗稚隙寄コ雠輥砹?。”

  桓溫憐惜的看著她的手,木蘭卻把手縮到身后。雙頰緋紅!

  就在桓溫準備回徐州的當天,桓彝卻安排他一項差使,辦妥了才準走。因為桓彝發(fā)現,很多流民不見了蹤影,而且都是身強力壯之人!

  隨之而來的是,原先墾出的荒田長滿了莊稼,夏麥將收時,急需人力,郡衙遍查簿冊,這一查還真查出了問題。

  僅郡城就少了三百余人,再加上幾個縣,得有千把人,而且都是二十至四十歲之間的青壯年。

  疏浚的河堤旁,官道上,還有集中安置的住處,郡兵找了個遍,好像蒸發(fā)了一樣。

  “有這等事?”桓溫感到蹊蹺,摸不著頭腦,誰會放棄衣食無憂的日子再去乞討,流民們不傻,除非他們找到更好的營生。

  而且,這么多流民失蹤未被官府發(fā)現,應該是一撥一撥走的,那就說明有人在策動。當然,最令桓溫生疑的是,他們都是青壯。

  桓溫預感此事非同尋常,因為他突然想到了青州的往事。把流民中的老弱婦孺賣給鮮卑人換馬匹,青壯的則募為軍卒,這是蘇峻的做法,可是,宣城哪有蘇峻這樣的人效仿!

  桓溫決定去一探究竟,解開背后的謎底,但愿不是擔憂的那樣!

  南漪湖位于宣城城南,湖水清澈,魚肥蝦美,遠近之人常來垂釣散心。最為人稱道的就是湖中的蓮子,蓬大子壯,顆顆碩大結實,味道尤為鮮美,供不應求,自然少不了孝敬給京師達官顯貴。

  湖畔四周是大片的灘涂,春日野草萋萋,秋季蘆葦遍地,鳥雀嘰嘰喳喳,鳥糞和清淤出來的黑泥造就這里成了肥沃之地,郡城的墾荒首選此處。

  在湖畔不遠處有一片空地,百余間木屋聯排而建,圍成一個圓弧形場院,專門用于安置流民。為便于管理,流民按照籍貫分配住處。

  桓溫專門挑傍晚時過來,這個時刻,流民忙碌了一天,應該回到木屋準備晚炊。

  桓溫系好馬,悄手悄腳走到場院門口。只見東側木屋前,幾戶人家有老有少,歡聲笑語。院子里直接架起鐵鍋,柴禾冒著青煙,一會飯香四溢,孩子們吵嚷著就要開飯。

  縱然墾荒勞累,日子清苦,家居簡易,回來后能闔家團圓吃上一頓飽飯,這就是天倫之樂。

  父母在哪,家就在哪!桓溫想起了小時候。

  這個時候,桓溫還不清楚,流民失蹤不僅僅發(fā)生在宣城。

  而且,這看似孤立的事情被他人敏銳的捕捉到了,成為朝堂權力爭斗的利器,而得益者更未曾料到,這把利器最終演化成為一場大禍的引信!

  “看見我家栓子了嗎?”冷不丁,聲音從右邊的籬笆墻邊傳來,冷冷的,幽幽的,透著一股寒意。

  一個老嫗蓬頭垢面,拄著一根破木棍,眼神呆滯無神。

  這要是在疆場,或者和敵人對峙,這個時候小命估計已經掛了?;笢厥沁@么想的,他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這老嫗何時站在籬笆旁,何時走了過來,竟然一點聲響也沒有。

  “栓子是誰,你的兒子嗎?”

  “看見我家栓子了嗎?”老婦人沒理會桓溫,重復著剛才的問題。

  “甭理她,她是個瘋婆子?!睎|邊離得最近的一個流民吆喝一聲,端著飯碗走過來打量著桓溫,警惕地問道。

  “你找誰呀?”

  桓溫隨口編了個理由,說是受東家吩咐,來雇些人到府上做活,工錢翻倍。

  “大哥,幫幫忙,介紹幾個唄?!被笢靥统鰩孜腻X,塞到漢子手中。

  有了這個神通的藥引子,漢子說起了情況。

  “若是早兩個月過來,這里到處是人,現在可不行,況且你家老爺要得是短工,難嘍!”漢子話語之間留了口子,若一口拒絕,已經到手的錢就得吐出去。

  “流民去了哪,我不知道,但是聽說二月底來了幾個人,操著京城的口音……”

  京師建康宮西堂,乃新皇帝成帝的寢宮。明皇帝駕崩后,修建了崇德宮,專供皇太后庾文君起居。

  崇德宮內,成帝司馬衍將一大摞州郡呈送的奏折一一攤開。

  “母后,這是各地上來的折子,都是盛贊新政之功。才幾個月下來,郡縣大治,百姓安生,王司徒厥功甚偉。”

  “也是你父皇英明!”庾文君想起夫君,還未從悲痛中走出來,輕嘆一聲。翻閱幾篇奏折后,眉頭漸漸舒展。

  身為婦道人家,她素來不干涉朝政,深居后宮,頭等大事就是照顧好三個孩子。如今驟然臨朝攝政,被推到權力爭斗的風口浪尖,深感瘦弱的雙肩難以承載明帝的重托,怎奈又無法推卻。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夫君的英明就在于保留了干臣王導,這些奏折就是明證。有他的忠心輔佐,自己也添了信心。

  還有,先帝的葬禮,他也辦得風光而得體,既不違背夫君的遺詔,又彰顯了在位的功德。

  每每回想起來,都為自己曾經有過的不解而慚愧!

  她不解政事,人情世故還是懂得不少。王敦叛亂時,朝廷上下要株連王導家族的大有人在,庾亮更是有鼻子有眼,說王家兄弟唱得是雙簧,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背地里遙相呼應。

  不管最后成敗,他們總有一個能屹立不倒,這樣,王家就能保全下來。

  “也不知胞兄說得這些有何根據,多半又是排擠之辭。”

  “見過太后,見過陛下!”庾亮是宮中的???,明帝崩后他來得更加頻繁。

  “參見太后姑母,參見皇帝表兄!”

  庾亮這次來,還帶著侄子庾希一道過來。庾希是庾亮二弟庾冰的兒子,也是庾氏府中的長公子。

  庾希行禮之后,南康公主聽見他的聲音,歡天喜地奔了過來,表兄妹手攙手出宮玩耍,孩子們對大人的事不感興趣。

  “興男,慢著點,這瘋丫頭!”

  太后膝下唯有此女,名叫司馬興男,封為南康公主,和庾家表兄弟常來常往,感情甚好。

  “大哥,你看,新政頗有成效,皇兒的意思是再接再厲,照這樣三年干下去,國勢……”

  “國勢就完了,妹妹!”庾亮一聽太后和皇帝齊聲贊頌新政的成績,憋了半年的怨氣終于抒發(fā)出來,粗暴的打斷太后的話頭。

  新政是王導主持,和自己沒有關系,表揚新政就是表揚王導,自己哪能聽得進去。

  “舅舅何出此言?”一旁的成帝心有不悅。

  不僅僅是因為庾亮不守臣子之禮,更因為這位舅舅逢王必唱反調。自己實在想不出,鐵的事實面前,他還能如何詆毀。

  “太后請看!”庾亮也從袖中拿出幾份奏折。

  “宣城太守桓彝來報,全郡失蹤了九百多遺民,還有會稽郡,吳興郡,蕪湖郡。看看,這些全是,他們都報稱流民失蹤?!?p>  “哦?竟有這等事!”成帝接過宣城奏折,一覽之下,皺起了眉頭。而且還都是青壯!

  “妹妹,此事非同小可,我擔心背后有人蓄意操縱,若是這樣,怕對朝廷不利呀!”庾亮連唬帶蒙,當然有他的用意。

  “舅舅是擔心有人利用這些流民,圖謀不軌?”

  “臣為此事,昨晚一夜未眠,思來想去,也正是此意!”

  “那舅舅有何高見?”

  “廢止新政!”庾亮脫口而出,這句心里話深藏了半年,再望向二人,旋即改口道。

  “暫停也可以,總歸要查個水落石出之后再說。”

  庾文君望著司馬衍,期待他的意見:“皇兒你看呢?”

  “朕以為不可!若出了一點差錯就悍然廢停先帝的功業(yè),有因噎廢食之嫌,還是從長計議為妥。”

  “太后?”庾亮見妹妹向著她的兒子,低頭不語,又轉頭看著自己的外甥?!氨菹?,臣身為輔政大臣,對軍國大事,必須進獻逆耳之言?!?p>  “容朕再想想!”成帝起身離座,踱出宮門,他不想再聽庾亮羅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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