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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六十六章 志大竟才疏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343 2020-10-03 08:38:32

  與其說是一只臥虎,其實更像一只向南趴著的烏龜。

  進崗只能從南面,也就是頭部所在,其他地方不僅高,而且陡峭,土石中參差不齊長著各式各樣的樹木。

  最高處有一丈上下,崗頂上很寬闊,有兩處不大的石洞,還有幾間破敗的木屋,若是遇上狂風暴雨,行旅之人還能上來暫避。

  最奇異的是,東南角還要一個漏斗形狀的池子,里面蓄滿了水?;笢貣|尋西找,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那幫流民留下的標記,頓覺索然無味。

  崗頂西側有一棵柳樹,樹杈不高,桓溫一溜煙爬了上去,四周一覽無遺。

  沈勁拋來幾塊肉干,他含在口中無趣的嚼著,茫然四顧,瞭望遠方的蕭瑟。

  這一帶,地形犬牙參差,行人魚龍混雜,有販運貨物的商旅,有行走如風的游騎,還有一些人喬裝打扮,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來頭。

  兄弟們撒開馬,吃草飲水,大伙也拿出干糧,席地而坐,準備歇歇腳,吃飽喝足再趕路。

  眼角處,余光盡頭,隱約有一團黑影跳動,幾乎同時,聽見一陣陣蹄聲由遠及近,轟隆而來。

  “有情況,大伙警戒!”

  桓溫一聲令下,三十幾人動作神速,弓著腰,抽出腰刀,占據(jù)有利地形,十幾人沖向狹窄處,封住上崗的路。

  桓溫刺溜一下貍貓般滑下來,接過沈勁遞來的弓矢,溜到西坡側,想看個究竟。

  這團黑影如旋風一般越來越近,四十來人,而后面幾里之外,還有一大隊人奔馳而來,他們是一伙人!

  桓溫是這樣認為的,因為自己跟著朱軍頭去梁郡,三人一組,也是這樣的陣型。既不至于引起懷疑,還能相互策應。

  前面這撥人漸漸放慢速度,竟然在崗邊停下了。

  果然,后面那撥人片刻工夫也趕了上來,迅速四散分開,三三兩兩若無其事的樣子,腦袋卻左顧右盼。

  這瞞不住桓溫,他們是給前面這撥黑衣人警戒。

  桓溫的心提到嗓子眼上,雙方相距不遠,一聲咳嗽都能引起他們的注意。若是動起手,對方近百人,相距懸殊。

  看他們馬背上的姿勢,絕對是騎射高手。即便占據(jù)了地利,最終倒下去的也是自己。

  桓溫大氣不敢出,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黑衣人下馬,各自從馬鞍下拿出吃食,有說有笑,邊吃邊聊,他們也是要歇歇腳。

  還有兩人,一人手里拿著幾個紙包,另一人提著水囊,來至陣中一匹高頭大馬旁,恭恭敬敬遞上吃的喝的。

  他們是什么人?看身手,一準是騎兵,這是要去哪?桓溫揣度著。

  這時,一個黑衣人小步跑動,居然是朝著自己藏身的這個方向。走進一看,桓溫吃了一驚,是趙人的面孔!

  黑衣人來至坡下,撩開下裳小解。

  一會工夫,陣中那個首領上馬,扔掉紙包,水囊順手一扔,身旁黑衣人迅速接住,余人動作敏捷,眨眼工夫已坐在馬背上。

  那匹高頭大馬似乎還不想走,前后盤桓一陣子,這匹馬怎么好像在哪見過?

  桓溫絞盡腦汁也沒有得出答案。

  而主人看來很寵愛他胯下的坐騎,信馬由韁,由著它朝著崗側石縫上生長的雜草而來。這一回,馬上人的面孔深深鉆入桓溫的眼中,是他!

  桓溫心里一緊張,手足無措,腳下一個石塊也不爭氣的滾下崗坡,發(fā)出骨碌碌的聲響。

  高頭大馬被這突如其來的響動嚇到,感覺到了危險,嘶鳴一聲,快速閃躲開。

  與此同時,靈活的趙人瞬間射出幾十支羽箭,覆蓋了半邊崗坡。然后快速將領頭人護在中心,抽鞭遁去。

  要不是面前這棵樹擋著,桓溫至少要身中兩箭!

  “是大趙小王子石閔!”

  郗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桓溫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實就是這樣,無法回避。絕對沒錯,那匹馬他見過,那張面孔更不會忘記。

  “你怎會認識他?”事關重大,郗鑒還要再確認一下。

  桓溫便把在鷹愁谷如何殺死蘇峻親兵,如何脅迫石閔放過自己的往事介紹一遍。

  這一經歷,桓溫之前并未提及過,而身在青州的殷浩那時已經先逃回到南方,也不知道這一茬,聽得津津有味。

  “大人,石閔貴為王子,大將軍石虎之子,趙王石勒之孫,榮寵尊貴,他怎么會冒險來這里。如不出所料,能讓他屈尊之事,一定是大事,事關趙人的大事!”

  桓溫的意思就是說,石閔南下一定和蘇峻有關,而且雙方可能已經接上頭。

  郗鑒擔心道:“山雨欲來,如果真的發(fā)生了,朝廷何止是腹背受敵,成漢皇帝李壽也會蠢蠢欲動的?!?p>  “李壽?大人,聽說此人是篡來的江山,是真的嗎?”殷浩似乎對處于蜀地的成漢政權還了解一些,問道。

  郗鑒點點頭,說道:“沒錯,越是篡位得來的,越心虛,總想生出點事情來證明自己英明,來穩(wěn)固自己的皇位?!?p>  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后治,俗稱天府之國的蜀地卻從來不太平。

  中朝八王亂時,戰(zhàn)爭不斷,天災橫行,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一向富庶的蜀地餓殍遍野。蜀郡的李氏率領關中流民起兵反晉,攻下成都稱帝,國號成。這一年,正是晉惠帝司馬衷駕崩的那一年。

  李雄作為開元皇帝,名如其人,雄才大略,數(shù)次大敗晉軍。戰(zhàn)事平息后,并沒有像其他皇帝一樣大造宮殿廣納后宮,而是減免徭役賦稅,鼓勵農耕,招募人才,蜀地漸漸安定下來。

  司馬皇室不得不默認大成政權的存在,兩國各自安境保民,兵事暫歇。

  李雄聰明一世,糊涂一時,雖然是開國雄主,但在選擇儲君時卻犯下一個致命的錯誤!

  ……

  桓溫嘆道:“哦,李壽還有很有手段的嘛!”

  郗鑒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峻,再也不提什么盡人事聽天命的話,一指桓溫說道:“事不宜遲,明日你隨我進京!”

  “蘇峻惡賊,該五馬分尸!”桓溫牙齒嚼碎,狠狠道。

  猛一轉身,看見郗愔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像看見了陌生人,還調侃起來。

  “殷浩,你注意到他剛才的樣子沒有,好嚇人,簡直要把人生吞活剝嘍。要說桓溫,長得還算英俊,當然,比我嘛還差那么一點點,沒見過你這皮囊下還有如此戾氣?!?p>  郗愔的自吹自擂,桓溫沒有笑意,而是漲紅了臉。

  此刻,他可以下定論了,芒碭山的山匪劫奪的兵器根本不是蘇峻暗中購買的,而是勾結趙人,雙方達成了什么交易。

  他平生最痛恨勾結胡虜出賣家國的小人!

  王敦反叛,百姓顛沛流離,至少他沒有勾結外敵,從這一點上多少值得稱贊。

  而石閔此次出現(xiàn),擺明就是蘇峻所勾結。所謂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賣主求榮里通外族損害華夏者,理當株九族!

  “都入秋了,怎么又刮起春風,把你二位吹到我尚書臺來?”

  庾亮才是春風滿面,笑著請郗鑒和溫嶠落座,而對桓溫,懶得正眼相瞧。

  實際上,二人只是邂逅,溫嶠正好回京辦事,準備到烏衣巷去一趟,結果碰上郗鑒,被郗鑒拖住一道去拜見尚書令。

  聽完郗鑒繪聲繪色的描述,庾亮沒有任何驚訝,淡淡說了一句:“那以你之見,該當如何?”

  “先從祖約下手!”來時,郗鑒和桓溫已經商量過應對方案。

  “如何下手?”

  “其人貪財,素無遠志,朝廷只要賂之以財貨,升其官爵,厚賞之下自會和蘇峻反目。這樣便可斬斷蘇峻的臂膀,切斷和趙人的聯(lián)系。”

  “然后呢?”庾亮還是很淡定。

  “從就近的江州和蕪湖調兵,衛(wèi)將軍府同時派兵,從三個方向進發(fā),包圍歷陽郡,扼隱患于萌芽之中,以防禍水東流?!?p>  郗鑒語氣鏗鏘,溫嶠不住的點頭,庾亮卻依舊不為所動,因為他有他的考慮。

  “溫大人,你說呢?”庾亮問道。

  當下的新政,溫嶠是贊成的,庾亮希望老友能為自己說句話。

  而溫嶠除了私誼,國事更要兼顧,言道:“如果蘇峻真如他二人所言,我也支持郗大人的意見,江州愿意傾盡全力?!?p>  庾亮大失所望,所幸老友還沒把路堵死!

  “是呀,溫刺史意思是說,大動干戈的前提是蘇峻勾結趙人究竟屬不屬實。如果什么證據(jù)也沒有,就擅自發(fā)兵,刀槍相向有功之臣,叫我如何向太后和圣上解釋,如何向蘇峻解釋,如何向天下人解釋?”

  一句話噎住了郗鑒,自己不辭勞苦來遞送機密,為的是誰?

  還不是朝廷和你這位尚書令,不但沒落好,對方話里話外,反倒給他扣上一個栽贓同僚,不顧大局,破壞新政的大帽子。

  他強忍不滿,憋著怒意,敦勸道:“非是我等乃驚弓之鳥,沒有背后的這條線牽著,就不會出現(xiàn)私運兵器之事,更不會勞堂堂的趙國王子屈駕,你再細細想想?!?p>  “郗大人,你們發(fā)現(xiàn)的地方是在趙地,出現(xiàn)趙人的王子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除非你們看見兵器渡過淮河送進壽州城嘍?!?p>  庾亮輕描淡寫,話中帶有調侃之意,接著就是連珠炮式的發(fā)問。

  “就一個什么小王子就能說明他們在勾結?還是達成了交易?還是要里應外合造反作亂?全然是在憑空想象嘛!”

  見郗鑒被懟得說不出話,桓溫此時顧不上身份,忍不住出言規(guī)勸:“目前確實沒有證據(jù),郗大人也但愿那是杞人憂天??扇f一都是真的,等朝廷查明真相之日,就是蘇峻露出真面目之時,那時候庾大人只能去質問蘇峻了!”

  “你說什么?”庾亮拍案而起!

  “要不是看在郗刺史份上,你一個無名小卒有何資格跨過尚書臺的門檻,有何資格嘲諷本官,你爹沒教過你長幼尊卑嗎?哦,也難怪,你爹就是……”

  庾亮惱怒之下,已經大失風度,再拿別人的父親說事,更是掉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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