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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四百八十四章 秦風(fēng)卷澍雨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438 2021-07-25 19:30:24

  褚裒呆在晉陵郡養(yǎng)病,食補藥補養(yǎng)了一陣子,氣色是好些了,但每晚老是做噩夢,做同樣的噩夢,夢境中全是殺戮和鮮血!

  這一日,他正欲午休,耳畔忽又聽見到處是哭聲,小兒啼,婦人嚎,甚是凄慘,隱隱約約,亦真亦幻。

  再仔細(xì)聽聽,好像不是夢境之中,而是外面?zhèn)鱽淼摹?p>  褚裒無心安寢,便悄悄起身,拄著拐,想到院外去看個究竟。

  院外幾個侍女仆人也聽到了哭聲,他們知道褚裒此刻應(yīng)該在小憩,便悶聲不響溜了出來,悄悄議論著,絲毫沒發(fā)現(xiàn)一墻之隔的褚裒也在凝神偷聽。

  “小翠姐,你聽清楚了嗎,哪來的這些哭聲?”

  “是從南面的軍營中傳來的,嚎哭之人都是代陂之戰(zhàn)中陣亡將士的妻兒,白花花一片,說是有好幾百人呢?!?p>  “是啊,十幾天前還是當(dāng)?shù)?,?dāng)丈夫的,是家里的頂梁柱。突然之間,說沒就沒了,這往后孤兒寡母的日子可怎么過呀?”

  “還有呢,聽說黃河以北還有不少遺民渡河投奔大軍,不料大軍突然撤走,遺民們正好遇上趙人,被逮了個正著,全被亂刃分尸,丟到河里喂魚去了?!?p>  “啊,真是太慘了!”

  “好了好了,姐妹們,別說了,千萬別被褚大人聽到。這幾日剛剛恢復(fù)了點,再也禁不起這樣的打擊了?!?p>  墻后的褚裒聽得真真切切,羞愧悔恨,驚懼難堪,身子一軟,無力的癱倒了下來。

  這個新年,褚蒜子姐弟三人是在惶惶不安中度過的。

  褚裒半昏半醒,迷迷糊糊,似有大去之期將至的跡象。褚蒜子心急如非,便派人將他接回到寬窄巷府里,還派太醫(yī)令錢程親自坐鎮(zhèn)。

  錢程一心要在太后面前邀寵,除了床榻上的功夫,還要展現(xiàn)自己的醫(yī)術(shù),以討太后歡心。

  結(jié)果試遍了各種藥方,白白折騰了多日,卻不見起色。

  錢程羞愧之下,豁了出去,為了準(zhǔn)確把握褚裒的病情,居然嘗起了患者的糞便。

  到底是醫(yī)術(shù)高手,不知從什么醫(yī)書上學(xué)來的,說是患者的糞如果甜苦,說明還有救,若是甜滑,則病入膏肓。

  他當(dāng)著褚氏姐弟的面,拈取一小塊,送入口中,舌頭蠕動了一下,望向太后,輕輕搖了搖頭。

  褚蒜子惡心得要死,沒想到錢程能這么豁得出去,頓時感覺自己的嘴巴里也有臭味。

  情勢不容樂觀,她救父心切,病急亂投醫(yī),又開始延請高僧祈福,遍訪鄉(xiāng)野偏方,希冀能有回天之力。

  褚裒雖然對膝下三子女的做法不滿,又無能為力。

  父子之間過去常有齟齬,但母親謝氏早逝,他把三人拉扯大確實不易,是含辛茹苦,既當(dāng)?shù)之?dāng)娘,這份人倫之情,褚蒜子牢記于心,有反哺之念。

  還有,一旦褚裒撒手人寰,朝堂之上,格局會發(fā)生變化!

  尚書仆射和衛(wèi)將軍兩個職銜地位很高,褚蒜子早就有了計劃,準(zhǔn)備慢慢逼走何充,讓其告老隱退,安排褚裒接任尚書令。這樣,朝政軍政就完全納于褚家掌控之中。

  等穆帝親政,一時半會也難以擺脫褚家的掣肘,即便自己退居后宮后,仍然能繼續(xù)發(fā)號施令,可如今?

  正在嘆惋間,不曾發(fā)現(xiàn)榻上的動靜,還是一旁的婢女提醒道:“太后,老爺醒了!”

  姐弟三人圍攏過來,看著褚裒的神色,精神煥發(fā),思維清晰,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們知道,父親撐不了多久了,此時醒轉(zhuǎn),一定是有話要說。

  “蒜子,建兒,華兒,你們近前來?!?p>  褚裒微笑地看著三個孩子,吐字清晰而有力。

  “吾壽將盡,前路無多。人生在世,心安即可,大富大貴,非吾心所期。你們自小喪母,缺失慈愛,為父忝居府官,勤勞公事,疏于教誨,幸上天厚愛,賴褚家祖上德行,蒜子嫁入皇家,自王妃至皇后乃至太后???,咳?!?p>  “爹,你別說了,歇會。”

  “不,爹要說,如今你大權(quán)在握,生殺予奪,皆由爾出。然而要切記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執(zhí)政當(dāng)以公心,不可以權(quán)謀私,遭世人詬病?!?p>  盡管不是這么想的,也不打算這么做,褚蒜子還是一個勁地點頭。

  “建兒華兒少小頑劣,粗通文墨,今蒙朝廷恩賜,得以任顯官。然汝兄弟要謹(jǐn)記。外戚掌權(quán),向來為朝野所矚,諸事皆要遵法度,守朝綱,不可率意妄為,獨斷行事?!?p>  褚建心里有愧,根本不敢看褚裒,只有褚華還應(yīng)承著。

  “爹性不貪財聚斂,素未結(jié)怨于人,不求顯貴,但求忠正,欲揚吾家風(fēng)也。爹去后,你們姐弟當(dāng)共相勉厲,篤睦為先。才有優(yōu)劣,位有通塞,運有富貧,此自然理,當(dāng)以常心待之,常理守之,勿弄權(quán)使奸,損吾暮志?!?p>  這句話,深深觸動了褚蒜子,因為她一直反其道而行之。

  “近些年,你們所作所為,恐怕已經(jīng)播下仇怨,埋下憤恨。臨了臨了,為父此番規(guī)勸之言,爾等不要陽奉陰違。為父走后,當(dāng)以忠心仰面事君,以慈愛俯身治民,心憂王室,情系蒼生,行善政,以贖前愆,方能立身長久,家門安康?!?p>  話說的多了,心情又很激動,褚裒的眼角滲出了濁淚。

  “為父葬后,三日施靈,唯香火、盤水、干飯、酒脯、檳榔而已。不可僭越禮制,讓為父在九泉之下遭人非議。切記,切記!”

  褚裒老淚翻滾,他怕自己走了之后,再也無人能管束勸誡他們,子女們會在歧路上會越走越遠(yuǎn),越陷越深,最終盛極而衰。

  作為血脈相通的父親,惱歸惱,怨歸怨,然而畢竟都是自己的骨肉,他還是放心不下。

  血液中有一種力量在驅(qū)使著他,最后時刻還要交待一番,盡到父親的責(zé)任。

  正月剛過,褚裒就在昏迷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褚蒜子為其父舉行了隆重的葬禮,風(fēng)光大葬,極盡鋪張,這陣勢和排場絲毫不亞于皇帝殯天。

  在穆帝眼中,褚家無好人,除了褚裒。自己自小也深得外祖疼愛,情感尚好,對褚裒也從無成見。

  為此,穆帝主動下旨,朝廷追贈褚裒為侍中、太傅,謚號元穆,死了也極盡哀榮。

  連同褚裒灰飛煙滅的,還有他的臨終告誡。

  褚蒜子根本就對父親的警示之語不以為意,如果心懷仁慈,交出權(quán)柄,那自己這些年來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沒有了權(quán)力的光環(huán),活著就如行尸走肉。

  葬事既畢,她就開始籌劃如何再興師北上,為父報仇。

  罪魁禍?zhǔn)拙褪鞘h,這個名字深深印在褚蒜子的記憶中,就是他,殺害了自己的父親!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更何況是大晉的攝政太后。

  當(dāng)然,軍戎之事不可不慎,她吩咐壽州刺史謝萬時刻關(guān)注淮北的形勢,掌握趙人的情況,伺機再做定奪。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剛剛過了沒多久,褚蒜子就不得不暫時按下心頭怒火,強忍復(fù)仇之念,因為朝廷接到了益州的一份告急文書……

  桓溫比朝廷更早接到益州長史王瑜的信,不僅僅是因為二人的私誼,更重要的是,桓溫還是征西大將軍,益州的安定也是征西幕府的職責(zé)。

  秦人真會挑選時機,知道大晉伐趙敗北,軍心不振,朝廷又剛剛為褚裒大人舉行了國葬,素服未除,朝廷肯定無心戰(zhàn)事。于是趁暮春之機,悍然南下,挑起了戰(zhàn)端。

  桓溫剛剛說完戰(zhàn)報,眾人一道將目光投向郗超,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郗參軍真是未卜先知,怎知秦人這么不識逗,主動和咱們配合,而且配合的天衣無縫!”

  郗超明白眾人話中之意,也故作高深,裝神弄鬼起來。

  他微微一笑,自矜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秦人絕不會永世蝸居在苦寒不毛之地,總歸是要乘隙東進(jìn)的?!?p>  原來,前些日子諸人商討如何避免褚家征調(diào)荊州大軍,郗超當(dāng)時說了句除非……

  言下之意就是說,除非秦人南侵,征西軍帳則可以此為由北上抗擊秦人,從而避免大軍被褚蒜子征調(diào)的命運。

  果然,秦人真經(jīng)不起念叨,趁火打劫,這給了桓溫一個絕佳的機會和由頭。

  三日之后,朝廷果然下詔,令桓溫率軍迎敵,驅(qū)逐秦人,保蜀地?zé)o虞。

  而從老四那邊也得到消息,此次領(lǐng)兵之人正是秦王第三子苻生,率兵三萬,在巴西郡一帶燒殺搶掠,還劫走不少邊民,送至秦地為奴。

  眾將紛紛請戰(zhàn),尤其是言川和伏滔二人,最近半年多辛苦操練的衛(wèi)卒還從未上過戰(zhàn)場,正好借此機會檢驗檢驗。

  桓沖和秦人交過手,知道秦兵的強弱,見言川等鬧鬧嚷嚷,也不甘落后,主動請纓。

  正當(dāng)桓溫調(diào)兵遣將,部署抗秦事宜時,又接到上洛郡告急文書。

  另一支秦兵前幾日在附近一帶逡巡,看似在放牧,但人數(shù)眾多,陣勢很大,不像是尋常羊牛如云而騎者寥寥的樣子。

  上洛郡是蜀地東北邊城,距離剛剛被奪下的南陽只有兩百余里,距離舊都洛陽也不甚遠(yuǎn)。如果被秦兵拿下,他們便可以此為營地,隨時深入至荊州腹地。

  邊地的形勢引起了桓溫的深思。

  秦人騎兵四處剽掠,飄忽不定,來去如風(fēng),單純的防守必然會顧此失彼,處處受制。

  而秦人正是摸準(zhǔn)了晉人的弱點,就如當(dāng)年匈奴侵伐前漢一樣,防不勝防。

  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桓溫萌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桓沖、言川聽令!”

  “末將在!”

  “令你二人率兵三萬,明日一早直奔巴西郡,務(wù)必?fù)魸⑶乇?。?p>  交代好之后,又對他倆面授機宜:

  “記住,要大搖大擺,造出聲勢,給守城軍士以信心。同時要掌握好火候,既要打擊秦兵,又能拖住苻生,不要讓他輕易遁逃?!?p>  “大哥,這是何意?”

  “休要多問,到時自會明白!”桓溫沒有解釋。

  “遵命!”

  二人轉(zhuǎn)身欲走,桓溫又喊道:“慢著,苻生據(jù)聞是秦將中最為善戰(zhàn)之人,號稱獨眼神獸,騎射俱佳,力大無比,你二人迎戰(zhàn)時務(wù)必要當(dāng)心,莫要逞強好勝?!?p>  “遵命!”

  言川微笑道:“又是一個獨眼龍,和庾希那廝一樣!”

  “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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