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集一怔,見說話的是上首一個賊首,頭戴狗皮渾脫帽,黑裘兩襠,一把大胡子,雙目卻渾濁無神,滿臉酒意。
沙陀軍司倉佐向上一抱拳,說道:“敢問兄臺高姓大名,何出此言啊?”
那家伙冷哼一聲,說道:“我就是原赤塘關(guān)戍卒高筍,爺爺就是欠了賭債,逃到赤塘關(guān)落草,劉黑塔就是爺爺曾經(jīng)的上官。我怎么沒聽說他養(yǎng)雞?他這個人酒色財氣,唯獨(dú)不嗜賭,更不會在鬧市聚賭?!?p> 呂二變了臉色,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喝道:“滿口胡言,你們到底是何人?到我呂家大寨做什么?入娘的,你是官府的探子!”
高文集被唬的心膽俱裂,手一顫,一塊羊骨頭落到席上,半天答不上話。左右的小頭目也都停住了吃喝,眉目不善的瞪著這幾個不速之客。
忽然,大堂深處傳來一聲放肆的大笑,一個粗壯少年大步上前,一手提著一塊羊排,一手還握著酒盞。
敬思一邊走,一邊說道:“諸君也不想想,哪個官兒會到賊窩里做探子?這可是掉頭的活計,死了還擔(dān)個賊名,這很好玩么?”
越走距離上首越近,賊首們感覺到了威脅,高筍喝道:“站??!你要做什么?!”
敬思從羊骨上啃下一塊肉,大嚼著站住了,距離上首食案只有7、8步,他滿不在乎的說道:“稍微用用心就知曉,高公絕不是朝廷的探子?!?p> 呂二上身直立起來,手按刀柄,一臉猙獰的說道:“那為何說不清來路?”
敬思笑道:“高公不是探子,可我沒說我不是朝廷探子?!痹捯粑绰?,左手羊骨已經(jīng)擲出,這截斷骨是精選出來的,長短分量正合適。
敬思神力驚人,準(zhǔn)頭更是十足,奮力擲出,如同金鐵一般,帶著勁風(fēng)呼嘯而至,正中上首高筍左眼,力透眼窩,高筍大叫一聲,向后就倒。
眾人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敬思右手粗陶酒盞幾乎同時擲出,正中呂二頭面。呂二如同被重錘砸中,頭骨塌陷,悶哼一聲委頓在席上。
上首席面杯盤狼藉,酒水殘肉被撞的稀里嘩啦,四處飛濺,兩個女伎嚇的手足酸軟,動彈不得,只是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
另一個賊首名黃熊,正要拔刀,敬思已經(jīng)虎吼一聲撲上來,飛起一腳,正中這家伙心窩。這一腿之力何等厲害,就算碗口粗的樹木也折斷了,何況是血肉之軀,黃熊前胸骨骼咔吧吧響,口中鮮血狂噴,哪里還有力拔刀。
呂大見安敬思如此兇悍,哪敢戀戰(zhàn),他驚叫著跳起來,跌跌撞撞向后就跑。敬思一腳踢在翻倒的食案上,一塊大松木狠狠撞在呂大身上,哪里經(jīng)受的住,立即翻到。
敬思猛撲上去,一腳踏在呂大左膀上,眼見著呂大身體左側(cè)恐怖的塌陷下去,這賊酋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慘叫,在寬敞的大堂上回蕩,仿佛屠宰場一般。
這幾下兔起鶻落,快如閃電,兩廂的小頭目再也想不到,這雄壯少年會在這種時候突然發(fā)難,居然都愣住了,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
直到敬思撲過去,開始整治呂大,這些家伙才反應(yīng)過來,紛紛抽兵刃上前。不是沖向安敬思,把他們的首領(lǐng)搶出來,而是一齊殺向高文集、黃肇五四個。
幾個客商手無寸鐵,瑟瑟聚在一起,只能眼看著兵刃向自己身上招呼,心里早把安敬思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就在這時,只聽一聲虎吼,有震懾群山之威,眾人心一顫,手一軟,一齊轉(zhuǎn)頭向上首望去。只見大堂深處的一派狼藉之中,站著一個雄壯少年,手中提著他們的首領(lǐng)呂大。
呂大已經(jīng)疼的昏死過去,敬思哈哈大笑道:“都入娘的住手!各自回到席位上坐下,不然我就先擰斷這賊頭的腦袋,再一個個把你們的心肝掏出來。”
眾賊的心突突的跳,互相對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安敬思一聲大喝:“坐下!”這一生斷喝,如同在眾人耳邊打了一記炸雷一般,震得每個人耳中嗡嗡作響,良久不絕。
眾人哪里見過如此神威,殺人如同拾草芥一般,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跌坐在席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庭中賊眾也發(fā)現(xiàn)了堂上變故,紛紛鼓噪起來,有膽大的抽兵刃就要往堂上闖。安敬思隨手抽出呂大腰間大刀,指著堂下,對兩廂小頭目喝道:“想要呂大活命的,就讓堂下賊子退下,爺爺有話說?!?p> 小頭目們依然在震驚之中沒有回過神,敬思隨手拾起席上一張雕弓,剛才一陣亂戰(zhàn),也不知是誰失落的。
敬思搭上一支箭,雙膀一較力,將那弓拉的如同滿月一邊,一松手,利箭呼嘯而出,正中前堂懸掛炭盆的鐵索,小指粗的鐵鏈竟然被一箭射斷,炭盆跌落,滾到階下,燒的通紅的柴炭翻滾著、跳躍著,散落到庭中。
眾賊驚叫著四處躲避,但這準(zhǔn)頭,這膂力實(shí)在驚人。眾人一擁而上,雖然有可能把這家伙砍成肉醬,但沖在前面的家伙,十有八九難逃毒手,堂上眾首領(lǐng)又無人發(fā)令,眾賊樂得裝聾作啞,先留住性命再說。
見眾賊漸漸安靜下來,敬思哈哈一笑,說道:“爺爺今日來,是吃酒的,并不想殺人。你們非要逼老子動手,很有趣么?”
他在呂大臉上狠狠抽了一掌,把他打醒,呂大殺豬一般的哭喊起來:“爺爺饒命啊,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實(shí)在不知英雄是何方神圣啊。。?!?p> 敬思怒道:“你住口!爺爺最恨沒有骨氣的憨大,力不如人,有死而已,哪里有這許多婦人腔調(diào),胯下空長了一對卵子!”
吃敬思一喝,呂大不敢多言,捂著不成樣子的左肩,咬牙苦撐,暗暗思索逃脫之計。
敬思哪里管他有何心思,轉(zhuǎn)頭對小頭目說道:“既然是吃酒來的,哪有背著弓刀的道理,就煩請諸位把兵刃拋出來吧。”
諸頭目死死攥著兵刃,不敢松手,敬思擰起眉毛,兇神惡煞的瞪著呂大。呂大這才反應(yīng)過來,沖小頭目們喝道:“你們是想弒主么?快拋了兵刃!”
不得已,小頭目們紛紛把兵刃拋到大堂之上,一陣乒乒乓乓,好一陣才安靜下來。大多頭目都暗藏了短小兵刃,大家都不是傻瓜,這家伙如此兇悍,今晚的事絕無善了,留下貼身的家伙,就算保不得性命,至少壯壯膽。
敬思哈哈大笑,大聲說道:“這就對了嘛,大家和和氣氣,好好吃酒不好么?入娘的,這些日子口里淡出鳥來了?!?p> 呂大能混成一方匪首,自然是有眼色的,能屈能伸才是最大的生存之道。
他瞥了一眼四下,兩個侑酒胡姬早跑的不見人影,只有一地死傷和杯盤狼藉,他壓低聲音,低三下四的說道:“安英雄,大家都按你說的做了,還請看顧一下二郎,他還年輕,不懂事冒犯了英雄。。。”
敬思笑道:“你也有手足之情,不算是沒人養(yǎng)的腌臜賊廝鳥?!彼D(zhuǎn)過頭對下首說道:“兩位柜上的小哥,給這幾個倒霉家伙裹裹傷,死了的抬下去,交給堂下的弟兄們,看怎么收斂收斂,我們與他們無冤無仇,無端送了小命,圖的什么?!?p> 兩個智慧柜坊看看黃肇五,敬思又對高文集說道:“高公,黃五哥,小弟還要待客,脫不得身。麻煩你二位把兵刃收一收,莫要遺失了,不好跟主人交待?!?p> 高文集罵道:“你這賊廝鳥,說好了一切等明日再說,你發(fā)的什么邪瘋,你這是要把大家性命斷送在這山寨里么?”
敬思笑道:“主人不講禮數(shù),我又有何辦法?不動手,怕是過不得今晚。高公要怪,只能怪主人不義,如何怪到我頭上?!?p> 高文集恨恨的罵了一聲:“混賬東西。。?!迸c其說是責(zé)罵安敬思,不如說是驚嚇過度,抒散一下心中的恐懼。
幾個人收拾了兵刃,呂大大聲喝令兩個躲藏的女伎重新收拾杯盤,好一陣忙亂,才把席面重新收拾齊整,端上熟肉熱酒,重新開喝。只是形勢突然逆轉(zhuǎn),這酒喝起來,各人心中異樣,滋味也是奇怪無比。
安敬思掃了一眼堂上,沉聲說道:“剛才我說,這位高公嗜賭,安某也是個好賭的性子,今日不知怎的,賭性大發(fā)。不過今日沒有斗雞,不如就賭酒如何?”
呂大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道:“又該如何賭法?”
敬思笑道:“高公,你來計酒籌。”又轉(zhuǎn)頭對兩個侑酒姬說道:“兩位,給他們每人面前擺兩副酒盞,給爺爺取一個大酒觥。”
高文集顫聲問道:“你要鬧哪樣?”
安敬思大笑道:“堂上是13位首領(lǐng),加上呂大郎,能坐起來的統(tǒng)共14個。把你們面前的酒滿上,你們喝一盞,剩下一盞傾在大酒觥里,我來喝,是為一巡。
若爺爺先倒下,就是你們贏了,我把呂大放了,我等諸人束手就縛,任爾等處置。若爺爺我贏了,就把你等一同送官,如何?”
高文集驚的臉都白了,失聲叫道:“你失心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