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槊C宗水道長期無人治理,百年來不斷泛濫,兩岸灘涂都是淤泥。所以嵐水關(guān)兩岸都填了生土,簡單夯打過,以防山水泛濫。
當(dāng)朝陽灑在這片美麗山川,馬蹄聲疾,嗣昭和敬思在夯實(shí)的河灘上跨馬較射。
聶全禮和葫蘆娘并肩坐在一顆大樹下,笑吟吟的看著二人矯健英姿。在這個初夏的早晨,威風(fēng)拂面,看著人在飛馳的駿馬上,張弓搭箭,一箭中的,實(shí)在是非常享受的一件事。
終于,葫蘆娘技癢難耐,忍不住站起身來,拔出彈弓,大步向前。彈弓在手,葫蘆娘整個人都變了,她身姿曼妙,舉止從容,長裙垂地,如同在地面上漂浮一般。
葫蘆娘在草木之間穿行,輕盈的像飄飛的蝴蝶一般,腳步不停,彈弓連發(fā),鐵彈打的草靶碎屑亂飛,看起來嬌弱的身軀,卻蘊(yùn)含著強(qiáng)大的力量。
敬思笑著向嗣昭擠擠眼,說道:“看你的了?!?p> 嗣昭大笑,迎著箭靶催馬而行,戰(zhàn)馬越跑越快。一聲嬌叱,金風(fēng)在背后響起,嗣昭猛的回身,強(qiáng)弓已經(jīng)開的十足滿,箭鋒在陽光下泛著冰冷的光芒。幾乎沒有瞄準(zhǔn),利箭離弦而出,觀眾只覺得眼前一花,嘡啷一聲,兩股大力相碰,箭鋒已經(jīng)將鐵彈擊的粉碎。
觀眾大聲鼓噪喝彩,葫蘆娘已經(jīng)斜刺里沖出幾步,彈丸再發(fā),嗣昭飛快的張弓搭箭,又一箭正中鐵彈。
戰(zhàn)馬沖過草靶,嗣昭輕點(diǎn)馬腹,戰(zhàn)馬像聽懂了主人的語言一般,馬頭一轉(zhuǎn),斜向跑開,兜了個圈子跑了回來。
葫蘆娘也跑到箭靶另一側(cè),斜對著箭靶。當(dāng)嗣昭側(cè)面向她的時候,扭頭一瞥,正看到她詭異的笑容,嗣昭心中一凜,豈能把箭鋒對準(zhǔn)這個秒人。
稍一猶豫,金風(fēng)又起,卻是三道,一囊三彈,嗣昭無論如何也攔不住了。咄咄聲起,三枚鐵彈狠狠打在草靶上,打的草屑飛揚(yáng),威勢十分驚人。
嗣昭哈哈大笑,收了弓箭,高聲說道:“我又輸了,葫蘆娘子好俊的身手。”
敬思立馬在一旁,撓著后腦嘀咕道:“這么看來,也不像適才那么丑了?!?p> 聶全禮早已跳起來,快步跑上前去,高喊道:“葫蘆娘子的絕技,能傳授于我么?”
葫蘆娘笑道:“這只是江湖小道,十步殺人技,學(xué)這個有何用處?要真想學(xué)殺人,就跟你的沙陀大兄學(xué)吧,那才是百步殺人技?!?p> 嗣昭已經(jīng)大步走了過來,笑道:“那也是你學(xué)不了的,除非你挨的揍和我一樣多。你還是學(xué)會如何經(jīng)商吧,會有無數(shù)騎弓手為你所用?!?p> 聶全禮大叫道:“我討厭卑躬屈膝的商賈,我要像你們一樣,干掉那些討厭的家伙!”
眾人一陣大笑。
正在這時,關(guān)城中飛奔出一個人,向河灘方向跑來。嗣昭轉(zhuǎn)頭向那個方向望去,他目力極好,已經(jīng)辨認(rèn)出來,那是呂二。
呂二快步來到幾人面前,向嗣昭一拱手,笑著說道:“總算不辱使命,那幾個潑皮已經(jīng)來了,郎君要見他們么?”
嗣昭說道:“見,為何不見?”
呂二帶著他們回到柵城內(nèi)衙,嗣昭換了件干凈布袍,飲水凈了面,這才來到一處草堂,三個無賴正等著他。
見呂二和嗣昭登上堂來,三人慌忙伏身行禮,嗣昭笑呵呵的擺手道:“免禮免禮。”說著話,大喇喇的坐在主位上,呂二在一旁相陪。
雖說嵐水關(guān)還很簡陋,到底也是官衙,四處都是武裝士卒,嗣昭一旁還坐著一個兇神惡煞的家伙。這讓這三個無賴有些緊張,低著頭不敢說話。
嗣昭笑道:“莫要拘束,我等也算是共過生死之人,今日只是敘敘舊?!彼戳丝磪味?,笑道:“這也是晡時了,堂堂嵐水關(guān)也要讓客人餓飯么?”
呂二笑道:“早就備好了?!彼呐氖郑孟掠衅鸵鄱酥潮P上來,有酒有肉,還有一味生魚膾,倒也豐盛。
見有酒食伺候,三個無賴立即精神大振,當(dāng)堂大吃大喝起來。嗣昭卻吃的很少,只是笑吟吟的看著他們,并不多言。
高瓚忽然意識到,主人尚未進(jìn)食,自己三人這等狼吞虎咽,似乎有些實(shí)力。他把啃了一半的豬骨放在食盤上,把油手在短袍上抹了抹,這才向上首施了一禮,說道:“我等是粗鄙之人,實(shí)在是失禮了,郎君招呼我等,莫非是有何吩咐么?”
嗣昭微微一笑,說道:“非也非也,只是敘敘舊而已。我記得官府給你除了奴籍,為何又到聶記莊園為奴了?”
趙弓高嘆道:“看來我等都是一世為奴的命,好容易除了奴籍,本想在秀容市碰碰運(yùn)氣,誰知時運(yùn)不濟(jì),輸光了本錢,無以為生,只得賣身為奴,重投聶記。”
呂二哈哈大笑,嗣昭笑道:“為何非要投到聶記吶?哪里不是賣身?”
趙弓高說道:“在這秀容縣,哪里還有比聶記更好的主家,不投聶記還能投誰吶?”
嗣昭點(diǎn)點(diǎn)頭,問道:“原來如此,那么。。。聶記佃租幾何吶?”
彭闥說道:“不說奴客了,莊客佃租每畝粟1石3斗,草8束,還要另收腳錢230文?!?p> 嗣昭怪道:“腳錢?莊田豈有收腳錢的道理。”
彭闥嘆了口氣,說道:“聶記不許佃客養(yǎng)牛,只能用聶記耕牛,是以要納腳錢?!?p> 嗣昭皺著眉頭說道:“畝230文?這也太多了些,佃租又是官佃的5倍,著實(shí)不低。聶記依仗勢力,盤剝太甚了?!?p> 趙弓高說道:“比我等奴客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年景好的,納了佃租,總還有些余糧。如今連年大旱,那點(diǎn)收成,怕是租佃都不夠?!?p> 呂二也罵道:“入娘的,還不如上山落草,好過受這混賬鳥氣!”
3個私奴不敢背后非議主家,只是低頭不語,堂上陷入沉默。嗣昭忽然一拍大腿,喝道:“男兒理當(dāng)快意平生,既然要賭,就要大賭特賭,豈能為人奴婢,那還不如死了!”
高瓚苦著臉說道:“郎君莫要取笑,我等再也不敢了?!?p> 嗣昭搖頭道:“不,我說的是實(shí)話,既然要賭,不如賭上身家性命。你等若幫我一個小忙,我就助你們到太原市上賭一場。賭贏了,自然掙下后半生的家業(yè),賭輸了,大不了再賣身我太原王邸,繼續(xù)做你們的部曲廝養(yǎng)?!?p> 3人眼前一亮,那幾天自由大賭的日子,才是人過的日子。瞬間的狂喜之后,3人目中的希望之火又漸漸熄滅了。
彭闥有氣無力的說道:“上一回是因?yàn)檐姽Γ俑疄槲业瘸伺?,主家無可奈何?,F(xiàn)如今無緣無故,主家又如何會放我等?!?p> 嗣昭微微一笑,說道:“此事不難,我有辦法,我只問你們愿是不愿?!?p> 高瓚叫道:“如何不愿,郎君實(shí)在是我等命中貴人?。 ?p> 趙弓高卻是謹(jǐn)慎的性子,他偷眼看了看上首,低聲說道:“上一回,是我等性命換來的良民身份,這一回,郎君不是又要我等拼命吧?!?p> 嗣昭大笑道:“自然不是,我只要你們帶一句話?!?p> 三個潑皮互相看了看,滿臉不可思議,趙弓高瞪眼問道:“就這么容易?”
嗣昭點(diǎn)頭道:“正是,我要你們帶話給秀容縣的聶記8個莊園,就說嵐水關(guān)營田招募莊客,佃租一律按官家定制繳納:每畝粟3斗,草3束?!?p> 彭闥大叫道:“哪里有這等好事!”
嗣昭沒有搭理他,轉(zhuǎn)頭看著呂二問道:“可有此事么?”
呂二張口結(jié)舌,忽然反應(yīng)過來,這即解決了水工人手,又解決了嵐水關(guān)糧食,一舉兩得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只是他腦袋不大靈光,一時想不明白為何一定要挖聶記的莊客,只得連連點(diǎn)頭道:“確有此事!入娘的,我嵐水關(guān)好歹是官府,怕個鳥的聶記草民!只要有人來投奔,我等一律收留,一切都按王法辦?!?p> 3個無賴大喜,千恩萬謝,嗣昭抬手止住了他們,正色說道:“但是,我的話,要給8個莊園全部帶到。而且不能讓人查到消息的源頭是你們,不然,你等就伺候聶記一輩子吧?!?p> 趙弓高拍著胸脯叫道:“我等是跟著郎君拼過命的人,如何信我等不過,趙某對天發(fā)誓,聶記每一個莊戶都會知曉?!?p> 嗣昭喝道:“好,如此一言為定!”
正事商議妥了,又說了幾句閑話,3個無賴才歡天喜地的告辭離去。呂二看著他們的背影,忽然問道:“郎君,為何一定要招募聶記莊客吶?”
嗣昭冷冷說道:“太原一游,王某學(xué)會了很多。若要想與人協(xié)商出個結(jié)果,你非要先給他們些顏色不可,否則必然一事無成。
我王嗣昭就是塞下農(nóng)人,我比誰都明白,人手就是莊園之根,沒了人手,就什么也沒有。他只要減2成人手,收成會減3成,如果減了3成人手,收成至少減一半。
且官田招募人手,合理合法,走到哪里你也站在理上。當(dāng)然,你也可以放他們一馬,就看他們識相與否了。聶記三房的莊田,才是他真正的根基,你小小的折騰他一下,商路的事情嘛,就好措手了?!?p> 呂二大指一挑,大叫道:“果然是沙陀郎君,了不起!”
嗣昭罵道:“你個豬頭夯貨,亂叫什么!知道你該做什么嗎?”
呂二呆呆看了沙陀兒半晌,喃喃問道:“做什么?”
嗣昭喝道:“去找聶四,讓他對聶記三房的人說,他要那3個無賴,然后再讓聶四把這幾個混賬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