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昭和敬思右手舉著火把,左手拉住韁繩,馬匹小步前進。其余人等跟在后面,形成不長的隊列,漸漸接近蜂尾那座山丘。
突然,一聲唿哨,嗣昭覺得有物劃空而過,他知道,這是鳴鏑!
他下意識的勒住戰(zhàn)馬,幾乎和敬思同時拋掉火把,隊伍驚呼一聲,陷入一片黑暗??上]有用處,鳴鏑之后,對面山丘上亮起一個個火把,形成一條火的長龍,勾勒出山丘的輪廓,一直蔓延到山下的道路上。
火把下,是騎士的身影,看得出來,他們?nèi)蔽溲b,埋伏多時了。嗣昭猛回頭,蜂頭部位同樣是一條火龍,遮斷了歸路。
無數(shù)火把照亮了道路,10條人影暴露在火光中,無所遁形。人馬皆在人家弓箭覆蓋之下,抵抗已經(jīng)毫無意義,他們只要一動,就會被人射成篩子。
山下的隊伍都是聰明人,一眼就看明白了形勢,每個人都心念電轉(zhuǎn),急思脫身之策。馬匹感受到了隊伍的緊張,不安的馬蹄亂踏,驚嘶連連。
聶四郎全禮年齡尚幼,未經(jīng)過風(fēng)浪,突然遇劫,慌得哭出聲來。葫蘆娘反手一掌,把聶四郎打了個趔趄,嬌聲喝道:“住口!”
聶四郎吃了一嚇,頓時不敢做聲,隊伍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四下觀察,尋找生路。如今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一側(cè)是奔騰的飲馬河。
敬思指著峽谷方向,低聲說道:“也只有那里是生路了。”那里通向無盡的荒山,有山間小徑通往嵐水關(guān)。
嗣昭冷冷說道:“莫要胡思亂想了,那里是個陷阱,賊人就在黑處等著我們吶?!?p> 葫蘆娘縱馬跟上來,低聲問道:“如今怎么辦?”
嗣昭鎮(zhèn)定的說道:“莫慌,先弄清楚他們的身份。”
他一催坐騎,排眾而出,張開雙手在明處,以示無有武器。戰(zhàn)馬緩緩而前,高處有人高聲斷喝:“站??!再向前一步,讓你變成死刺猬!”
嗣昭夾住馬腹,戰(zhàn)馬停住了,他高聲說道:“在下沙陀王嗣昭,寄宿嵐水關(guān),朋友是何方神圣?為何攔住去路?”
高處一片沉寂,良久,才有聲音喝道:“太原聶記的人留下,其余人等滾吧!”
嗣昭笑道:“既然是同來,豈有丟下同伴的道理。除了這一層,山上的朋友要錢要物,在下無有不允。”
那聲音厲聲喝道:“這不是你們賈人討價還價,要么滾,要么死!”
嗣昭點點頭,說道:“如此總要和同伴商議一下?!?p> 黑暗中,那聲音說道:“給你一盞茶時間,到那時還不走,就玉石俱焚。”
嗣昭說道:“好好?!彼従彽膿苻D(zhuǎn)馬頭,小步回到同伴中間。
幾團黑影迎上來,敬思低聲問道:“怎么說?”
嗣昭沉聲說道:“他們不要錢,不要物,只要太原客的性命,卻留下其他人活命。這么干的只有一種人。。。他們是石嶺關(guān)鎮(zhèn)軍。”
劉翃低聲罵道:“李周這個狗賊!竟敢半路截殺朝廷命官!”
鞏應(yīng)勛苦著臉說道:“我們把他逼的太狠了,這廝這是狗急跳墻?!?p> 葫蘆娘冷冷說道:“我說聶全仁怎滴不見人影,原來是和鄭循混在一起,在這里等著我們吶。如果我活著出去,他死定了?!?p> 敬思笑道:“那也要先活著出去。。。你不算聶記的人,怎滴,你要和聶家小鬼都死在這里么?那南蠻兒和我都走不了,你可是害了幾條性命?!?p> 葫蘆娘罵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胡兒,死到臨頭還敢說笑?!?p> 嗣昭回頭看了看姚昇和聶全禮,在山頭火光映照下,兩人抖做一團,幾欲墮馬,口唇狂抖,已經(jīng)說不出一句話,他心中不由得贊嘆聶慕閏大掌家。
那老女人果然厲害,身在上黨坊聶記大宅,就已知此行兇險,特意派了女殺手給她的寶貝兒子保駕。只是他們?nèi)桥耸瘞X關(guān),要她兒子命的是朝廷鎮(zhèn)軍,她可是想不到。
秦三不屑的看了看兩個無膽的太原客,說道:“既然如此,那還商議什么,我等就走吧?!彼蛞N一拱手,笑道:“如此對不住了,二位稍候片刻,等秦某到了嵐水關(guān),就火速起兵來救你叔侄。”
姚昇氣的指著秦三,再也說不出話。
呂大喝道:“那是我們的財神,你莫要再嚇他們了。”他習(xí)慣性的看向嗣昭,問道:“那如今我等又該如何?”
嗣昭沉吟片刻,說道:“賊封鎖甚嚴,硬闖是沖不出去的,總要趁其不備,突然發(fā)難才好?!?p> 葫蘆娘問道:“你鬼主意多,你說如何突然發(fā)難,我聽你的?!?p> 嗣昭目光炯炯,凝視著葫蘆娘,低聲問道:“你信我么?”
葫蘆娘堅定的說道:“信!”
嗣昭說道:“如此就好,待會兒我假意答應(yīng)他們的條件,他們必然松懈下來。等賊人向你們圍攏,你突然發(fā)難,我們再翻身殺回來,救你們出去。”
葫蘆娘說道:“亂軍之中,我一個人,可護不得兩個軟蛋周全?!?p> 嗣昭笑道:“那你可就違背契約,壞了點青郎的規(guī)矩?!?p> 葫蘆娘淡淡說道:“我的契約是保護聶四周全,聶慕閏的小叔與我何干?”
姚昇面如土色,顫聲說道:“我死了,三掌家得勢,這條水道就廢了,嵐水關(guān)只能喝西北風(fēng)?!?p> 呂大臉上肌肉一顫,厲聲說道:“入娘的,俺老呂性命不要,救你出去便是?!?p> 劉翃說道:“一會兒廝殺起來,你死盯著葫蘆娘就能活命,其他不用管。。。莫要落馬。”這老家伙不僅是嵐水關(guān)的財神,也是赤塘關(guān)的財神,劉翃可不敢丟了他的性命。
一切商議妥當,正好一盞茶時分,山上鼓噪起來。嗣昭緩轡向前,來到蜂尾之下,高聲叫道:“你們的條件,我等都答應(yīng)了,太原客留在原地,請你們讓開道路?!?p> 山上喝道:“算你們識相,滾吧。。。慢著點,我們有2百人,莫要動歪心思?!?p> 火把晃動,道路閃出一道縫隙,嗣昭向后面一招手,一隊黑影催馬而來。是史敬思、高文集、劉翃、鞏應(yīng)勛、呂大、秦三共6人6騎,聶全禮、姚昇和葫蘆娘三人被留在原地。
嗣昭等輕勒馬匹,手按刀柄,全身戒備,緩緩?fù)ㄟ^盜叢中的空隙?;鸸庥痴障?,盜伙大多著灰布短袍,黑巾包頭,面上都蒙著黑布,露出兇戾的眼睛。
馬蹄的的,在盜伙叢中,他們緩緩而過,敬思總算忍住心中的狂躁,沒有與盜伙起沖突。當最后一騎劉翃走出人叢之時,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
有盜眾沖他們的背影戲謔的喊道:“快滾吧!”
盜伙把10人小隊斬為兩段,最后的兩男一女被困在峽谷中,其中兩人還沒有武器,有武器的還是個女子,怎么看也像是砧上之肉,只有任人宰割的命運。
盜眾緩緩向3人圍攏過來,陰惻惻的眼神像刀子,在3人身上割來割去?;鸸怅幱爸校腥诵Φ溃骸邦^兒,這小娘皮細皮嫩肉,是不是留個一時半刻,讓弟兄們樂呵樂呵再說?!?p> 黑暗中有人喝道:“最多一個時辰,嵐水關(guān)鎮(zhèn)軍就到了,你想死在這里么?快動手!”
兩個太原商人哪里見過這等架勢,嚇的手足酸麻,在馬上搖搖晃晃。葫蘆娘緩緩從腰間拔出彈弓,沉聲說道:“想活命就跟緊了,聽我號令?!?p> 盜伙四面圍攏過來,葫蘆娘只看著前面蜂尾方向,那里有人接應(yīng),也是他們沖出重圍的唯一希望。
賊人越來越近,距離十步,葫蘆娘忽然抬起手中彈弓,一彈帶著尖利的哨聲飛出,正中前面一個家伙額頭。葫蘆娘的鐵彈何等威猛,石頭都打爛,何況的是頭骨,那鐵彈透顱而入,在額頭上打出拇指大一個洞,血還沒滲出來,那家伙就慘叫著落馬。
盜伙們一愣,還不知道怎么回事,鐵彈接二連三的飛來,又有幾個盜伙重創(chuàng)落馬。盜伙頓時一片大亂,馬匹受驚,長嘶著連連倒退,盜伙們驚呼連連。
有人大喊:“是什么東西殺人?”
有人大聲叱罵:“是彈弓!夯貨!快拿箭射他!”
有人從弓囊中抽出角弓,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們太大意了,以為這幾個內(nèi)地人只有等死的命。誰知那小娘皮竟然如此兇悍,突然暴起殺人,讓盜伙措手不及。
隨著幾個賊人落馬,火把短了幾個,面前一黑。葫蘆娘已經(jīng)收彈弓在要,手中抽出兩柄鋒利鄣刀,短刀身卻寒光閃閃,鋒利異常。
葫蘆娘喝道:“就是現(xiàn)在,隨我沖出去?!闭f罷催馬向前,直沖面前的盜伙。叔侄二人這時燃起生的希望,手腳頓時麻利起來,猛踢馬腹,尾隨在葫蘆娘之后。
葫蘆娘是女子,揮舞長槍大戟并非所長??墒撬殖侄痰?,雙臂張開,如同大鳥長了兩只鐵翼。在戰(zhàn)馬沖力之下,無需揮舞,只要碰到人身,就會被劃開一道可怕的大口子,什么硬漢也經(jīng)不起如此重創(chuàng)。
盜伙突然遇襲,猝不及防,伙伴落馬,馬匹受驚,一時難以控制。正當他們猛拉馬韁,大聲呼喝,試圖重新控制馬匹的時候,葫蘆娘已經(jīng)呼嘯而至,雙臂忽開忽合。大部分盜伙還沒來得急拔刀,腰腹之間就已經(jīng)被劃開,鮮血噴濺,痛不欲生。
更恐怖的是,在他們身后,箭如飛蝗,飛也似的奪去一個又一個盜伙的性命。已經(jīng)逃出重圍的那幾個家伙,趁黑又殺回來了,這真是一個致命的回馬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