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干完了茶館里的活,天色已經不早了。已過二更,東街的人大多都已經睡下了,街上已經看不到行人。天野累得全身酸痛,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回趕著。
他一個人住在鎮(zhèn)北偏遠的一間小破廟里,那間廟曾是供奉天上諸神的。自從神宗創(chuàng)立以來,皇朝不許人們供奉其他的神,只能信奉神尊一人。所以那間小廟在百年前便被人們所廢棄了。
天野一邊走著,一邊捏著發(fā)酸的手臂。他的頭發(fā)因常年營養(yǎng)不良而顯得有些枯卷,皮膚也顯得有些蠟黃。在街鋪兩邊亮起的燈火映照下,他整個人的面色顯得黃中透著灰,說不出的詭異。
“他大爺?shù)?!那茶館的老板真是黑心呀。小爺我明明就喝了他一壺茶,他卻將整個茶鋪里里外外的活,全都交給小爺我抵茶錢。真是累死我啦!”
天野罵罵咧咧地拐進了一條小巷,這條路是回破廟的近路。他前腳剛踏進小巷,便置身在了一片黑暗中。他身旁兩堵高高的墻,將身后的街燈擋了個嚴嚴實實,連余暉都滲不進來。前路沒了照明,天野只得手腳并用著向前摸索。
忽地,從天野的后頸處升起了一股森寒的涼氣。那涼氣緩緩蔓延至了他的全身,讓他忍不住打了寒顫。
拐出小巷便沒有了人家,前邊是一片荒野。借著頭頂灑下來的淡淡月色,隱隱能看見天野的肩上飄著一團黑氣。那黑氣中隱隱顯出一張可怕的鬼臉,仔細一看是一個老頭的樣子。那老鬼盤旋在天野的肩上,朝著他張開了黑森森的大口。他的嘴因為張開的弧度而扭曲撕裂,嘴角順著兩邊臉頰開始裂開,將大嘴延伸至了耳前。直到他的嘴,能一口吞下天野的腦袋那么大,看起來恐怖至極。
“老鬼,你別鬧啦!你都快冷死我了,快下來?!?p> 正在那鬼魂將要吞噬天野頭的時候,天野開口叫住了他。原來,那鬼魂是天野的老熟人。
天野是個孤兒,從小便是他肩上死去的那個老頭撿來養(yǎng)大的。據(jù)那老頭說,他撿到天野的時候,他身上連塊包裹的布條都沒有,更不要說有關他身世的東西。天野對自己的身世倒是無所謂,反正自老頭死后,他便把天當被,把地當床,獨自過著游蕩地生活。
天野沒有什么朋友,也不喜歡結交人。因為他自出生便有一個特殊的能力,那便是能看見鬼。他甚至還可以將剛死去的人,變成鬼魂,從而使得他們無法正常的進入輪回,投胎轉世。他肩上的老鬼便是他的杰作。不過,天野摸著良心發(fā)誓,他絕不是故意的。要不是有老鬼這個意外,他還不知道自己除了能看見鬼外,還有這樣的特殊能力。
天野常常為此感到頭疼不已。他多想將這份特殊的能力換成其它的,哪怕是丟掉不要也好。從小,他就聽著神宗的故事長大,且知神宗的人各個都身懷絕技,能斬妖除魔,受天下人敬仰,令人好不羨慕。
而天野的這個狗屁能力,卻讓他成了人們眼中的異類。因為他常常獨自一人自言自語,還做出許多奇怪的動作,而受到人們的冷嘲熱諷。所有人都以為天野的腦子有些不正常,所以從小到大從不缺乏欺辱他的人。也正是這個原因,天野沒有朋友。他多么羨慕同他年紀相仿的普通人。
“嘿!我說你這孩子真是的。我老頭不來找你,你都快把我忘了是吧。你自己去瞧瞧,我墳頭的野草長得有多深啦,你也不給我老頭修理修理。還有,你一年到頭給我老頭供奉些啥???啥也沒有!你再去瞧瞧我墳頭旁邊的牛寡婦,她那個瘸腿兒子還知道每年給她送些好酒好菜的,還……還有香火紙錢。你這忘恩負義的臭小子,我真是養(yǎng)了一個白眼狼!”
天野聽那老鬼數(shù)落自己這一番,不好意思地干咳道:
“咳咳,我這不是連自己都沒有著落嗎?我是有了上頓沒下頓的人,哪有功夫管你呀?放心,你又餓不死?!?p> “嘿。我說你這渾小子……”
一路上,兩人只顧拌著嘴皮子,沒有發(fā)現(xiàn)前方有火光竄動。
“快快快!手腳麻利點!”
聲音傳來時,天野和老鬼立馬收斂起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又看向了前方冒出火光的荒野。夜深人靜,那些人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干嘛?
老鬼看著天野眼中冒著好奇的光,連忙嚴肅地對他說:
“臭小子,你可不要管別人的閑事??!小心好奇心害死貓。”
可天野哪管老鬼說的話,他撒腿就往前跑去。一邊跑還一邊說:
“怕什么?我就看看。難不成今往被我撞上了什么人滅口毀尸不成?”
天野趁著夜色,往前方的火光靠近。眼前有一個矮矮的小山坡,正好可以作擋身之處。天野二話不說便往山坡上爬去。他小心翼翼地扒開眼前茂密的草叢,終于看見了底下一群人在干嘛。
乖乖!天野這一看,不禁被嚇得差點丟了魂兒!
山坡正下方有十來個戴著頭巾,身穿棕色衣衫的人正忙得熱火朝天。他們有的人拿著火把,有的拿著鐵鍬,正在一鏟接著一鏟挖著泥土往中間的大坑填埋。天野認得出來,他們都是風陀鎮(zhèn)的霸主——鮑莊的人馬。而那些人忙忙碌碌地樣子,很顯然是在掩埋一具尸體。
風陀鎮(zhèn)是一個混亂的地方。這里以鮑莊的勢力為首,無論是江洋大盜、還是殺人不眨眼的逃犯,想要在這里混,都要對鮑莊敬仰三分。整個風陀鎮(zhèn)的賭坊、青樓、酒樓等產業(yè),鮑莊占了近七層,所謂是一家獨大。但因為鮑莊性子暴躁,為人心狠手苦辣,視財如命,整個風陀鎮(zhèn)的人無不畏懼他。
不過,鮑莊是一個很講原則的人,只要在這個地方遵守他的規(guī)矩,倒也可以相安無事。他殺幾個人不守規(guī)矩的人,那是常事,可用不著這么偷偷摸摸地,還派人半夜埋尸荒野吧。
天野有種不好的預感!他這次是真的撞見了不該撞見的事情。
看著坑中掩埋了一半的尸體,有半截黑色袍衣還露在泥土外,天野的腦海中最先浮現(xiàn)的就是神宗的黑袍師。只要是神宗的人,都是受人們敬仰的,在圣羽皇朝還沒有人敢動他們。這黑袍師跟鮑莊會有什么過節(jié)呢?
黑袍師的職責是斬妖除魔,遍布世間各個角落,只要遇到妖魔就會將其誅殺。在圣羽皇朝,迫害神宗的人那可是要受鞭魂之刑的。且不說會受到皇朝的通緝,還會受到神宗的追蹤。天下雖大,但皇朝和神宗的人更是遍布天下,逃無可逃,最終免不了受刑的下場。
也不知鮑莊為何會冒這個險,難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神宗的人發(fā)現(xiàn)了?
想到此,天野不由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直竄上了頭頂。
“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趕快走。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你小子就等著被一起埋進那大坑里頭吧。”老鬼在天野的耳邊小聲地提醒著他。他早就看出了那些人做的事情不那么簡單,擔心天野會因此而惹禍上身。
跑?對對對……現(xiàn)在得溜為上策。
天野聽了老鬼的話,一下子回過神來。無論是鮑莊還是神宗,他都是惹不得的。
可就在這關鍵的時候,天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有些不聽使喚了。原來,他是被嚇得渾身癱軟了。他的后背全是冷汗,連后脊都是麻的,哪里還使得動自己的腿。
“你怎么還不跑哇?”
身邊的老鬼見天野還沒有動靜,不由著急地催促道。
“不行了,老鬼。我……我腿……腿軟?!?p> 天野不禁腿軟,連說話都開始結巴了。
“我來幫你!”
說著,老鬼拖著天野的褲腿就使勁往后拽。在這緊要關頭,他可顧不上其它的啦。
他們兩人在山坡上一陣搗弄,整出了些動靜。有散碎的泥土從山坡上掉落下來,驚動了下面埋坑的人。那群人頓時警覺了起來,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小山坡上。
“什么人?去看看!”
天野趴在茂密的草叢中,眼看著下面的人往這里找來了。他緊張著一邊往后扒拉,一邊小聲地叫囔道:
“老鬼!快!快呀!他們來啦!”
天野叫著卻沒聽到回應。他回頭一看,只覺下身一涼。乖乖,后面哪里還有老鬼的鬼影?他扒了自己的褲子就跑了,可真是個老糊涂!
老鬼手里抓著天野的褲子,跑出了老遠。他也是被嚇得不輕,一緊張竟沒發(fā)現(xiàn)自己抱著的,是天野打滿了補丁的粗布褲子。他跑著跑著才發(fā)覺不太對勁,那小子怎么沒什么分量?。克皖^一看,不由大驚失色!
“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