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呼哧呼哧”,除了監(jiān)護儀和氣管插管的聲音,唐曉雯像死一般沉寂。
“病人醒過沒?”醫(yī)生問。
“沒?!弊o士回答。
醫(yī)生拿起手電筒在病人眼前晃晃,又輕輕喊幾聲。
唐曉雯的眉毛略微皺起,除此之外再無反應(yīng)。
“密切觀察血壓、心率、血糖、血氧飽和度這些。做完手術(shù)有六、七個小時了吧?等下午再看看,應(yīng)該能叫醒?!?p> “好?!?p> 接近中午親戚們相繼出現(xiàn),期待能聽到好消息,但夏麗紅只能無奈搖搖頭。
夏麗蓉母女帶來午飯,但唐誠一見到夏子君,心中一股怒火。
“我不餓,你們吃吧!”唐誠的語氣顯然有些沖。
“吃點吧,人家也是好心。大家都看著?!毕柠惣t悄聲說。
“嘗嘗吧,我覺得味道還行。”夏麗蓉勉強笑笑,唐誠話里的意思她懂。
“就是,二姨父您吃點吧,昨晚到現(xiàn)在你們什么都沒吃,身體會扛不住的?!?p> “我扛得??!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嘖!別人都端到你面前了,吃一口會中毒還是會怎樣?人是鐵飯是鋼,你不吃不喝我看你熬多久?!?p> 眾親戚都在,唐誠只能收住臉色,皮笑肉不笑地接過碗筷吃飯,眼神全然避開夏麗蓉母女。
“什么時候能進去看看呢?”夏子君問。
“不知道。除了下病危時見過醫(yī)生,到現(xiàn)在我們連管床的姓什么都不知道...”
“病危?”夏麗蓉驚訝地問。
“嗯。”
“人不是都搶救回來了嗎?怎么還病危?”
“不知道啊。住進ICU的估計多半都會下病危,沒有生命危險也不會往這兒送。”
“嘶...曉雯不會有事的。那么乖的女孩,又會唱歌又會跳舞又是研究生,我們夏家學歷最高的就是她。老祖宗們一定會保佑她平平安安?!毕柠惾剡呎f邊合掌參拜。
“二姨放心,姐姐一定會沒事。”
此時的夏子君心里梗得發(fā)慌,臉上的笑容又僵硬又苦澀。她清楚自己是唐誠心中的刺,唯有唐曉雯平安順遂才能消除當年的錯。
“對了,你告訴孟熙和孟潔兩姐妹沒?怎么沒見著她們來?”夏麗蓉問。
“之前住院時已經(jīng)告訴她們。”
“那怎么沒來?曉雯出這么大個事,她們離這兒那么近?!毕柠惾氐恼Z氣明顯帶著責備。
“孟熙說腿沒力氣,之前來看曉雯的時候就提過,當時還能走,現(xiàn)在又加重了。據(jù)說最近連門都出不了?!?p> “真的假的?”夏麗蓉身體往后一挺,表情嚴肅,“最近到底怎么了,家家都出事。你說我們平時對秦蓉不差吧?怎么她這一走攪得這么不太平?!?p> 夏麗紅一聽,“啪”地一掌拍向夏麗蓉胳膊。
“姐,你小聲點,老善在對面坐著呢!”
“哦哦,他應(yīng)該沒聽見。這里這么吵應(yīng)該聽不見。等出院了我們一起去拜拜菩薩,多給秦蓉燒點紙錢,讓她多保佑保佑我們?!闭f著,夏麗蓉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用左手磨磨上嘴唇。每次說錯話時她都會有這個小動作。
“姐,你說話還是多想想別人的心情,雖然我知道你是直腸子,沒別的意思,但要是被老善聽見,他會多想。”
“我這么說,也是昨天突然看到老恩的腿,嗐,都成瘸子了!要不是我好生罵他一頓,他今天也不會去住院。”
“住院了?難怪他今天沒來?!?p> “肯定要住院啊,因為曉雯出事他就忍著沒說,你都不知道,把我嚇得。”
“嚇什么嚇?”
“他昨天去看醫(yī)生,醫(yī)生告訴他再晚點腿就得鋸了!”
“???怎么這么嚴重?”夏麗紅不由地抓住姐姐的手,“不是...前天來看曉雯的時候還能走啊,我問他怎么來的,他說趕公交,出租車都沒打?!?p> “哼,不知道孟偉帶他找的哪個混蛋醫(yī)生!孟偉也是,我把他罵了一頓!曉雯住院他居然不告訴我,他說你讓他別說,可把我氣的,這么大個事情還瞞著!”
“跟你說有什么用?大家都忙著帶孫子,能少點事就少點事?!?p> “帶孫子怎么了?交給親家?guī)В凑乙矌伭??!?p> “你這嘴啊,凈瞎說,一點都不坦白。真讓親家?guī)滋?,我看你放不放心。?p> “哎,你別說,我還真不放心。鄉(xiāng)下人不講衛(wèi)生,每次回去接孩子都是一身臟兮兮,鼻涕都不舍得擦。唯獨鄉(xiāng)下空氣好,這點我瞧得上?!?p> 夏麗蓉其實也是農(nóng)村出身,是六姊妹里最早脫離農(nóng)村生活的人,成績優(yōu)異品貌端正,頗有大家閨秀的風范。后來當上教師,能歌會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自然心氣也高,從骨子里嫌棄沒讀過書的人。
一聽姐姐又提及親家的不對,夏麗紅嚴肅表態(tài):“姐,不是我說你,別老嫌棄人家,我們都是農(nóng)村出身。確實有些人不講衛(wèi)生,但對孩子的愛都一樣,誰不愛自家孩子?弄臟了洗洗就是,別窮講究?!?p> “呵呵,我也就說說,當著他們面我肯定不會這么說,還要夸他們帶得好。”
“兩家人好好相處,你看不慣的都忍一忍,不然孟偉和他媳婦不好處。我是沒你們有福氣,曉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婚,哎?!?p> “要不選個日子我?guī)闳ニ闼??問問姻緣和這次的事?”
“算了吧,年初我找人算過,說她過了三十一歲感情就會順順利利,結(jié)果呢?出了這么大個事!”一提起算命這件事,夏麗紅悔不當初,“當時算命的就說:‘哎喲,你啊今年會經(jīng)常往醫(yī)院跑,跑到腿軟?!砂盐覛獾?,多晦氣!轉(zhuǎn)頭就走人,早知道問問為什么!”
“哦?你找誰算的?”
“秦蓉帶我們?nèi)サ?,就河邊那瞎子?!?p> “哦,他呀,他我知道。我?guī)闳フ伊硪粋€,在鄉(xiāng)下那邊,都說算得準,活神仙!過幾天我們再去算算!”
提起這個“活神仙”,夏麗蓉眉飛色舞,好似真的仙人下凡料事如神。但夏麗紅無力分身,她只想黏著女兒。
“我現(xiàn)在能去哪兒?唐誠要上班,曉雯只有我照顧...”
“這樣啊…那我去,我找個好日子給曉雯算算。”
“隨你便吧。哎,什么時候能進去看看?”
下午三點,護士高聲宣布:“探視時間到,一床一個家屬跟我進來。不要喧鬧,保持安靜!”
霎時間,所有家屬都伸長脖子邊走邊望,像一群鴨子。
夏麗紅頓時興喜萬分:“唐誠,能進去了!走,我們走!”她拉著唐誠往門口沖,其他親戚也緊隨其后。
“家屬只能進一個!大家不要亂擠,到我這兒登記!”護士高喊。
“什么意思?只能進一個?”
夏麗紅看向唐誠,唐誠望著夏麗紅,只有一個名額,誰去?